先去冲个澡,对,让水上下一浇,冲掉满身的酒气。一番折腾后孔之光模模糊糊地记起昨夜是老同学陆天海安排了一个小型的同学聚会。有裘魄、徐小蕾、古天长、刚一鸣、林流茵……大家喝得醉醺醺后,陆天海安排洗桑拿。然后他被迷迷糊糊带进了一条弥漫着暖昧气息的幽暗的过道。穿过过道后,孔之光就失去了和老同学们的联系,只听老同学们在说他实在不行了,他想说自己还行,但张开了嘴出不了声,的确是不行了——平常他最多二两的酒量,昨晚不知中了什么邪,就喝爆了。他记得似乎是有一双手从谁手里接过了自己,是一双女人的小手,软乎乎的,挺舒服。女人像海绵一样贴着他,搂着他进了房间。

服务员来敲门时,孔之光清醒一些了,但昨天晚上究竞发生了什么,他并不十分清楚。他把西装口袋里的手机掏出来想看看几点钟了,手机却不知什么时候关了,忙打开,一会就传来“唧—唧唧—唧—唧唧”一串紧似一串的声音,是短信息。

“不可久留!”-连发了三组,每隔两分钟一次,时间都是昨天晚上,准确地说是孔之光被女人搂着离开众人的时候。对方是一个陌生的手机号码。

孔之光出了一身冷汗,来不及细想,准备走人。服务员说:“姚主任说他马上就来。”姚主任是康达集团总裁办公室主任姚少强。孔之光说:“不用了,让他转告陆总,说我有事先走了。”孔之光拿起案头的最后一杯水,咕咚一下喝完了,对服务员说了声“谢谢”,强打精神从康达宾馆走了下来。

刚走到一楼大厅,孔之光一眼瞥见陆天海的司长小伍坐在长条沙发上。康达集团总裁办公室新来的文员周剑文,正拿着一沓材料匆匆朝楼上走去,见了孔之光,点了点头问好。小伍正拿着当天的《南江都市报》漫不经心地消磨时间,时不时朝总服务台瞄一眼。显然,他是在等什么人。当小伍的视线接上孔之光的时候,他像弹簧-样弹了起来,从报纸中匆匆抽出两张体育专版,把剩余的一沓随手甩在沙发上,快步跑了过来。

“孔总,我正等您呐!”

孔之光一时没反应过来,“等我干吗?”小伍瞟了一眼孔之光，“陆总交代了,他今天上午有事出去,要我好好陪你。”

孔之光心里十分恼怒,想你小伍不就是陆天海的一条狗吗,也敢用这样的眼神瞟我。他知道这种眼神里的内容,心里就明白了七八分。但副总编的架子还是端着,再怎么说也轮不上小伍这样的人给脸色。

孔之光下意识地整了一下衣服,把领结捏了捏。这番小动作之后,他发现自己其实并不老练。小伍却像没看见似的,径自走向停在宾馆门前的奥迪车。孔之光振奋精神,健步走下台阶,到了车门口，小伍迅速为他拉开车门,问:“孔总,去哪儿?”

孔之光语气强硬地说:“回报社。”

小伍应了一声好,车子就发动了。

车子沿着康大庄园向市区开去。两人不再说话。

孔之光心烦意乱,按下车窗玻璃,放眼辽阔的康大庄园,深秋的晨风吹来,让他感觉到丝丝凉意。一片一片的黑李树从车窗掠过,隐约可见挂在枝头大如桃子的黑李在秋风中晃动,在向离去的人挥手说着再见再见。看来,对红色资本家陆天海来说,这又是一个丰收的秋天,茫茫八千亩农庄,将给他带来滚滚财源。

孔之光一直认为,陆天海的发家是赌来的,赌的就是这些黑李。八年前,陆天海听说黑李很赚钱,每斤可卖一百元以上,就到处寻找种苗,选定澳大利亚的种苗后,他在南江市郊井冈村一口气圈了两千亩农田,花了三十万元买下一万株果苗种上,但到了收获季节,却不结果。那段时间,陆天海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他像一位勤劳的父亲,苦苦守候着即将分娩的妻子,然而最后连难产的迹象都没有,就像后来诗人裘魄用诗的语言形容的——陆天海娶了一个只会怀春不能怀孕的女人——那时陆天海还没有和话剧演员陶小慧结婚。陆天海没有盼来自己的“婴儿”,面对两千亩澳洲黑李,欲哭无泪。他一下亏得没了裤子穿,到了年底井冈村上千个农户找陆天海收每亩一百元的农业税,又得二十万元,一向争强好胜的陆天海被逼上了绝路,真想一死了之,一了百了。最后危难时刻,还是老同学们纷纷出手帮他,鼓励他,周济他,想方设法要他重振旗鼓,当然这中间帮得最多的自然是他和裘魄这两个最好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