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日本商会的宴会厅里，水晶灯的光芒透过彩色玻璃，在铺着白色桌布的圆桌上投下斑驳光影。墙上“大东亚共荣”的标语用红漆书写，刺眼得让人不敢直视。角落的留声机播放着日式乐曲，三味线的旋律软绵，却盖不住空气中若有似无的火药味。林羽穿着一身略显宽大的厨师制服，站在后厨的角落，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口袋里的小玻璃瓶。里面装着周宏提供的毒药，无色无味，却能在十分钟内夺人性命。

三天前，他以“探讨艺术画册”为由拜访石川雪，在她的书桌上看到了商会晚宴的邀请函。“这次晚宴有位日军大人物要来，”石川雪整理画册时随口提及，“父亲说那位佐藤先生是特务头子，手上有很多人的血，我其实不想去。”林羽的心当时就沉了下去，佐藤的名字他早有耳闻，此人近期在上海疯狂镇压抗日分子，烟杂店的老板曾说过，好几位地下党同志都折在他手里。

一个计划在林羽心里成形。他主动找到周宏，提出“混入后厨用毒酒刺杀佐藤”的方案。“我伪装成临时厨师，在佐藤的专属酒杯里下毒，得手后从后厨后门撤离，不会留下痕迹。”他刻意表现出“急于立功”的样子，眼神里带着恰到好处的急切。周宏果然上钩，拍着他的肩膀夸赞“忠心可嘉”，不仅提供了厨师制服和毒药，还承诺“事成之后给你记大功”。

可林羽心里清楚，周宏的信任从来都是表面功夫。行动前一小时，他以“确认撤离路线是否安全”为由，绕到周宏的临时指挥点。那是商会附近一栋写字楼的三楼房间，窗外正好能看到宴会厅的入口。他刚走到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周宏的声音，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等佐藤一死，就把泄密的罪名推给林羽。”周宏的声音透过门缝传出来，“把提前准备好的‘通讯记录’交给日军，就说他私通我们泄露情报，借日军的手除掉他。一个整天和日本人混在一起的人，留着早晚是个麻烦。”

林羽浑身一僵，手里的厨师制服差点掉在地上。他终于明白，自己从始至终都只是周宏的棋子。之前的提拔、信任，甚至让他参与核心任务，全都是为了今天。用他的命换一个“除掉日军特务”的功劳，顺便扫清知道赵奎账本秘密的隐患。愤怒像火焰一样在胸腔里燃烧，可他很快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能慌，佐藤必须杀，周宏的阴谋也必须破，他不能就这么成为弃子。

林羽悄悄离开指挥点，快步走向烟杂店。老板看到他急急忙忙的样子，连忙问：“出什么事了？”“我需要帮个忙，”林羽压低声音，“今晚商会晚宴后，让张猛带几个人去后厨后门的小巷，说是我请他帮忙‘接应’，具体情况见面再说。”他没敢多说，怕走漏风声，只留下这句话就匆匆离开。

回到临时住所，林羽找出一个空的调料瓶，将毒药倒出一半，剩下的一半重新封好。他要让佐藤中毒，却不能让他立刻死亡。延迟发作的时间里，他才有机会撤离，也有机会让日军意识到“刺客另有其人”。他又从床底翻出一张纸，那是之前复制的周宏与日军的秘密通讯记录，上面有周宏审批军火交易的痕迹。他把纸折成细条，塞进厨师制服的内袋里，这是他最后的保障。

傍晚六点，林羽穿着厨师制服，混在商会雇佣的临时工作人员里，走进了宴会厅后厨。后厨里很热闹，抽油烟机嗡嗡作响，菜刀剁在砧板上的声音此起彼伏。穿黑色制服的日军士兵来回巡查，眼神警惕地扫过每一个人。林羽端着装满调料的托盘，假装整理酒水区的瓶子，眼角的余光一直盯着主桌的方向。佐藤还没到，他的专属酒杯已经摆上银盘，杯身上刻着小小的“佐藤”二字。

七点整，宴会厅里响起一阵骚动。佐藤穿着军装，在一群日军士兵的簇拥下走进来，脸上带着傲慢的笑容。林羽深吸一口气，端着托盘慢慢走向酒水区。日军士兵拦住他，厉声问：“干什么的？”“给主桌送调料。”林羽的声音很稳，眼神里没有丝毫慌乱。他知道，越是紧张，越要表现得平静。士兵检查了托盘，没发现异常，挥手让他过去。

林羽走到银盘旁，假装整理酒杯的位置，趁士兵转头看向佐藤的瞬间，飞快地从口袋里摸出小玻璃瓶，将毒药倒入刻有“佐藤”的酒杯里。透明的液体融入酒中，没有泛起一丝涟漪。他刚把瓶子藏回口袋，就听到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林先生，你怎么在这里？”

林羽心里一惊，转身看到石川雪站在身后，穿着素雅的和服，脸上满是疑惑。“这里危险，你尽快离开。”林羽的声音压得极低，眼神里的急切藏不住。石川雪愣了一下，似乎明白了什么，点点头，转身想走，却被门口的日军士兵拦下。“佐藤先生有令，晚宴期间禁止任何人离开。”士兵的声音冰冷，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

林羽的心沉了下去，他没想到石川雪会被卷进来。就在这时，宴会厅里传来一阵掌声。佐藤正在台上讲话。林羽趁机端起银盘，递给旁边的侍应生：“快把这杯酒送给佐藤先生，他要开始讲话了。”侍应生接过银盘，快步走向主桌。

林羽没有停留，转身向后厨后门走去。刚走到门口，就听到宴会厅里传来一阵骚动，紧接着是日军士兵的叫喊声。他知道，毒药起效了。他推开门，冲进小巷里，正好看到张猛带着几个人与周宏的埋伏者扭打在一起。

“快跟我走！”张猛看到他，立刻大喊。林羽点点头，跟着张猛往小巷深处跑。身后传来日军的脚步声，还有周宏手下的叫喊声。跑过一个拐角时，林羽故意扯下厨师制服的一角，丢在地上。他要让日军以为，刺客是临时雇佣的人，和军统无关，也和他无关。

跑出小巷，林羽回头看了一眼。宴会厅的方向已经亮起了红灯，日军的巡逻车呼啸而至。他摸了摸内袋里的通讯记录，心里暗暗下定决心。周宏的账，他迟早要算。而现在，他必须先找到苏瑶，解释清楚之前的误会，还要想办法救石川雪。那个无辜被卷进来的女孩，不能因为他的计划陷入危险。

夜色越来越浓，上海的街头一片混乱。林羽和张猛分开后，独自走在僻静的路上。口袋里的通讯记录硌着胸口，像一块烙铁，提醒着他军统内部的黑暗。他想起苏瑶失望的眼神，想起石川雪疑惑的表情，想起钟表匠先生咬舌自尽的决绝。他握紧拳头，心里清楚，从今晚开始，他再也不能被动服从，他要走自己的路，一条真正能保护无辜、对抗黑暗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