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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灯下的准备

接下来的几天,陈宇一有空就琢磨去聚会的事。上班时对着电脑屏幕,敲不了几个字就走神,指尖在键盘上悬着,脑子里全是残玉上的符号和赵建明说的王老头。研究所的老同事老李路过他办公桌,敲了敲桌面:“小陈这是魂被啥勾走了?眼神都直了。”他只笑笑,手不自觉地摸向裤兜,里面揣着残玉的拓片复印件,纸边都被捻得起了毛,像只揉皱的蝴蝶。

周五傍晚,他翻箱倒柜,从衣柜最深处拖出个深蓝色的公文包。这包是他爹年轻时在考古队用的,牛皮面被岁月磨出了暗红色的包浆,提手处缠着圈旧布条,针脚歪歪扭扭的,是他妈当年怕他爹磨破手缝的。陈宇把包放在桌上,轻轻拍了拍,灰尘在夕阳里跳着舞。他先把残玉的拓片铺进去,拓片上的符号在光下像群蛰伏的虫子;再放进记满笔记的本子,纸页边缘卷得像波浪,里面夹着他爹画的西夏王陵草图;最后是那篇《西夏镇墓石考》的复印件,边角被订书钉钉得牢牢的。摆得整整齐齐,像当年准备期末考试时整理的复习资料,一丝不乱。

犹豫了半天,他还是从抽屉里拿出放大镜,金属框上的漆掉了大半,露出银白的底色,镜片擦得锃亮,能照见自己的影子。这是他爹传给他的,当年在贺兰山发掘时,就用这镜子看清了陶片上的细小花纹。“带上吧。”他对自己说,把放大镜塞进包侧的小兜,拉链“刺啦”一声拉上。

他妈端着晚饭进来时,看见他正对着公文包发呆。“吃饭了,”她把搪瓷碗放在桌上,碗里是小米粥,上面浮着层米油,“今天烙了葱油饼,你爸说要就着酱豆吃,我给你盛了一小碟。”

陈宇嗯了一声,目光落在他妈手里的布料上,那是块蓝底白花的棉布,是去年做被面剩下的,边角还绣着朵半开的牡丹,线脚有些松了。“给你缝了个布套,”他妈坐在床边,从针线笸箩里拈出根针,顶针在灯光下闪着光,“把那玉装进去,别让人摸来摸去的。老物件娇贵,万一碰坏了边角,多可惜。”

她的手指有些抖,线头捻了又捻,穿了三次才把线穿过针鼻。陈宇凑过去帮忙,看见她右手食指的关节上缠着块胶布,早上择菠菜时被刀划了个口子,血珠把胶布都洇透了。“我自己来吧。”他说,想去拿针线。

“不用,”他妈把布套往怀里拢了拢,针脚缝得飞快,密得像鱼鳞,“你爸说那玉上的字金贵,别让人随便瞅见。当年他在贺兰山挖着块带字的砖,宝贝得啥似的,睡觉都压在枕头底下,生怕被人偷了去。”

陈宇嗯了一声,看着布套渐渐成形。他妈用牙咬断线头,把布套翻过来,大小正好能把残玉裹住,像给婴儿做的襁褓。他从铁盒里拿出残玉,玉面的凉意顺着指尖爬上来,小心翼翼地放进布套。布料滑溜溜的,带着股肥皂的清香,是他妈中午刚洗过的。塞进公文包最里层时,听见他妈又说:“建明说的那聚会,别太晚回来。听说文化宫那边晚上不太平,前阵子有个摆摊的,钱包被人摸了去。”

“知道了。”陈宇把公文包的金属搭扣扣好,“咔嗒”一声,在安静的屋里格外响,惊得窗台上的麻雀扑棱棱飞起来。

他爹坐在客厅的藤椅上看报,报纸举得老高,几乎挡住了整张脸。咳嗽了两声,像拉风箱似的,他放下报纸,指节在扶手上轻轻敲着,木椅发出“吱呀”的回应。“建明说的那老头,姓王的,我可能认识。”

陈宇心里一动,快步走到客厅。“您见过?”

“十年前在研究所见过一面,”他爹端起茶杯,抿了口茶水,茶水在杯底晃出圈圈涟漪,“那时候他还在贺兰山放牲口,穿件老羊皮袄,满身的膻味。后来不知咋就开始倒腾古董,听说手里有块西夏的金牌,巴掌大,上面刻着‘敕令’俩字,说是从王陵里挖的。”

“那金牌是真的?”陈宇追问,心跳快了半拍。

“不好说,”他爹放下茶杯,杯底在桌上磕出轻响,“李所长没要,怕来路不正。考古队的规矩,说不清来路的东西不能收,收了就是犯纪律。那老头当时还不乐意,说‘你们不要,有的是人要’,气呼呼地走了。”

陈宇回屋把这事记在笔记本上,字迹比平时更用力,笔尖把纸都划破了,墨痕在背面晕开一小片。他从书架底层翻出贺兰山的地图,是去年考察时带回来的,边角都磨卷了,上面印着密密麻麻的等高线。用红笔圈出当年王老头放羊的区域,靠近三关口的那片戈壁,沙丘像凝固的波浪。这地方正好和他爹说的“有符号的山包”离得不远,中间隔着条干涸的河床,地图上标着“季节性河流”,据说雨季时会涨水,能没过膝盖。

夜深了,家属院的灯陆续灭了,只有陈宇的小屋还亮着。台灯的光打在公文包上,像给里面的秘密蒙了层薄纱。他把布套解开,拿出残玉,借着光来回转着看。玉里的血丝在光下像流动的河,突然觉得那七个符号像在动:菱形的勾变成了蜿蜒的山路,绕着山包盘旋;火苗的尖指向北方的星空,像北斗七星的形状;而那个“人”字符号,胳膊举得高高的,正朝着贺兰山的方向走去,影子被拉得老长,印在黄土上。

窗外的槐树叶沙沙响,像谁在外面低声说话,风卷着叶子打在玻璃上,“啪嗒啪嗒”的。陈宇把残玉放回布套,心里突然有点慌,说不清是期待还是害怕。他想起赵建明说的“老杨认识那老头”,老杨是博物馆的顾问,眼睛毒得很;又想起他爹说的“金牌来路不正”,那王老头说不定真和盗墓贼有来往。这聚会像个漩涡,说不定藏着比残玉更大的秘密,进去了就很难再出来。

桌上的上海表“咔嗒咔嗒”走着,秒针在表盘上转了一圈又一圈,玻璃罩上的裂痕在光下像条小蛇。快十二点了,窗外的月亮躲进了云里,屋里暗了不少。陈宇把公文包放在床头,轻轻拉灭了灯。黑暗里,残玉的凉意透过布套渗出来,像块冰贴在腿上,又像九百年前的眼睛,在黑暗中静静地看着他,等着天亮,等着被带向未知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