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会的喧嚣像退潮的海水般渐渐散去,展厅里的人越来越少,只剩下三个穿蓝色工装的工作人员在收拾长桌上的藏品。他们动作轻缓地把西夏文残片、拓片一一放进铺着绒布的盒子里,偶尔低声交谈两句,声音在空旷的展厅里轻轻回荡。阳光斜斜地从西窗照进来,落在墙上挂着的西夏王陵复原图上,把图中夯土堆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一道道沉默的年轮。
陈宇背着深棕色的公文包,站在展厅玻璃门内侧,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冰凉的玻璃。他看着不远处苏瑶和张老师站在楼梯口交谈,张老师手里还拿着那本厚厚的考古报告,偶尔用手指点着书页,像是在跟苏瑶说某个关键段落。陈宇的心里还反复想着刚才张老师说的“私藏资料”,指尖不自觉地摸向公文包内侧的夹层,那里裹着残玉的布套,玉面的凉意透过布料传来,清清凉凉的,像在无声提醒他别错过这难得的机会。
苏瑶送走张老师,看着老人拄着拐杖走进楼梯间,才转身往门口走。刚走两步,就看到站在门后的陈宇,她忍不住笑了笑,加快脚步走过来:“还没走?在等我?”她的额前沾着几缕碎发,是刚才跟人交流时不小心蹭乱的,被夕阳染成了淡淡的金色。她左手拎着帆布包,右手还拿着那个棕色封皮的小本子,本子边缘夹着的铅笔露出来一小截,笔杆上印着的“省社科院”字样已经有些模糊。
陈宇赶紧从玻璃门后走出来,点点头,手指在公文包带子上轻轻捏了捏:“嗯,想跟您说点事。”他拉开公文包拉链,从里面拿出自己的工作笔记本,封面是深绿色的,右上角印着市考古所的logo,已经被磨得有些发白。他翻到最后一页空白纸,又从口袋里掏出支黑色钢笔,笔尖悬在纸上,心里有点紧张,他怕苏瑶觉得麻烦,不愿意留联系方式,毕竟人家是省社科院的专家,自己只是个刚实习没多久的年轻人。
“苏老师,您方便留个联系方式吗?”陈宇的声音比平时低了些,带着几分小心翼翼,“要是我爹找到了1958年的发掘资料,或者明天去张老师家有什么新发现,我好及时跟您说。”
苏瑶闻言笑了笑,眼角弯起两道浅浅的细纹,她自然地接过笔记本和钢笔:“当然方便。”她低头在纸上写下一串电话号码,字迹工整清秀,横平竖直间透着股认真劲儿。写完号码,她又在下面写了自己的单位地址:“省社科院历史研究所,三楼302室。这是我办公室的电话,家里还没装固定电话,有事打这个就行,我一般下午都在办公室查资料。”
她把笔记本和钢笔递还给陈宇,又指了指本子上的空白处:“你也把你的电话写给我,要是我今晚翻资料时有新发现,比如找到类似的火苗符号,也能及时跟你说,省得等明天。”
陈宇赶紧接过笔,指尖碰到笔杆上苏瑶留下的温度,心里莫名安定了些。他在苏瑶写的号码旁边,一笔一划地写下自己的手机号,那是去年刚参加工作时,在电信局办的手机号,他怕记混,特意抄在笔记本第一页,早就背得滚瓜烂熟。写完号码,他又想起什么,在手机号下面补充了考古所的地址:“市考古所资料室,要是您打我电话没人接,也能去所里找我,我一般上午都在资料室整理西夏文文献,很少出去。”
苏瑶从自己的棕色小本子里抽出支蓝色圆珠笔,把陈宇的手机号和地址仔细抄在本子上,还特意在“市考古所资料室”下面画了道横线。抄完后,她又把小本子举到眼前,对着阳光核对了一遍电话号码:“没错,数字都对。”她把小本子塞回帆布包,抬头看向陈宇,“明天去张老师家,你一个人去还是……”话说到一半,她停了下来,眼里带着几分温和的询问,嘴角还留着浅浅的笑意。
陈宇心里突然一动,他原本想着自己去张老师家,毕竟是张老师主动邀请的自己。可转念一想,苏瑶在西夏文研究方面比自己专业得多,有她在旁边,说不定能更快解读资料里的符号,也能跟张老师更好地交流学术细节。“要是您方便,想请您一起去。”陈宇赶紧说,语气里带着几分期待,又怕苏瑶没时间,赶紧补充道,“张老师刚才也说您在古文字方面厉害,多个人多份思路。要是您明天忙的话,也没关系,我之后把张老师家的资料抄下来,给您送过去也行。”
苏瑶听完,笑着摇了摇头,伸手把额前的碎发捋到耳后:“不忙,我明天上午正好没课,原本就打算去图书馆查资料,跟你一起去张老师家反而更方便。”她顿了顿,又说,“张老师家在老城区的巷子里,那片都是几十年的老房子,路窄还绕,第一次去很容易迷路,我去年去过一次,带你过去能省点时间。”
她抬起左手,看了看手腕上那块老式机械表,表盘是黑色的,表带是棕色皮革,边缘已经有些磨损。“现在快五点了,时间不早了,我得回去了,再晚公交就挤了。”苏瑶合上手表盖,“明天早上八点,我们在老城区的‘便民早餐店’门口见吧?那家店就在张老师家附近的巷口,豆浆磨得细,油条也炸得脆,我上次去张老师家,就是在那儿吃的早饭。”
陈宇赶紧点头,把笔记本小心翼翼地放进公文包,拉好拉链:“好!明天八点我准时到,绝对不迟到!”他又下意识地摸了摸公文包内侧的残玉,“您放心,我今晚就跟我爹问1958年的发掘资料,要是找到了笔记或者照片,明天一起带给张老师看看,说不定能帮上忙。”
苏瑶点点头,眼神认真了些:“路上注意安全,残玉别外露,老城区那边早市人多眼杂,容易惹麻烦。”她拎起帆布包,往肩上提了提,“明天见。”说完,便转身朝着公交站的方向走去。她的脚步不快,米白色的衬衫在夕阳下泛着柔和的光,背影渐渐变小,最后拐进街角,消失在来往的人群里。
他走到公交站时,正好赶上最后一班通往家属院的公交车。上车时,售票员阿姨笑着问他:“小伙子,今天去展览馆看西夏文物了?好多人都去了。”陈宇点点头,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车窗外的路灯陆续亮了起来,橘黄色的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他的公文包上,像给这个藏着秘密的包,镀上了一层温暖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