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刚才骂得最凶的义乌矿工，闷声闷气地说：“那…… 那也不能让他们白白抢矿啊！咱的活路，不能就这么没了！”

“抢矿不对，动手打架也不是办法。” 戚继光点点头，认可了他的话，话锋一转：“可比起抢矿的，还有更可恨的人，你们知道是谁吗？”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人答话。他们天天在山里挖矿，消息闭塞，除了抢矿的邻县人，想不出还有谁更可恨。

“是倭寇！” 戚继光提高了声音，这两个字像重锤砸在地上，震得每个人都心里一激灵：“一群从海上来的强盗，拿着锋利的倭刀，闯进咱的家，抢咱的粮食，杀咱的亲人，烧咱的房子！你们在这儿为了一块矿打得不可开交，可知道沿海的百姓正被倭寇逼着家破人亡？”

他这话，像一道惊雷，炸得在场的人都懵了。

倭寇的名头，他们不是没听过。偶尔有从南边逃难的人路过，会说些倭寇的凶残事：比如哪个村子被烧了，哪个镇上的人被屠了。可义乌离海边远，总觉得那些事离自己很遥远，没那么真切。这会儿被戚继光一提，再想想刚才为了矿场打架的场面，突然觉得脸上有点发烫。

杨家根也愣住了。他娘以前跟他说过，他爹就是被倭寇害的，那时候他还小，不懂啥叫倭寇，只知道爹永远回不来了。现在听这汉子一说，心里那点对打架的害怕，突然变成了另一种滋味，有点堵，有点疼，还有点说不出的火气。

“倭寇？”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矿工颤着声音问，他手里的锄头已经放了下来：“听说…… 听说那些人杀人不眨眼，连老人孩子都不放过？”

“何止不眨眼！” 戚继光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愤怒：“宁波象山有个村子，几百口人，被倭寇杀得只剩下几个孩子！台州临海的良田被烧了上千亩，百姓逃荒路上饿死的、病死的，数都数不清！他们抢了东西，就坐船跑，朝廷的有些兵不争气，要么打不过，要么不敢打，眼睁睁看着倭寇祸害百姓！”

他说到这儿，停了停，目光灼灼地看着眼前的矿工们：“你们刚才打架，我看在眼里，个个都是好样的！有血性，敢拼命，不怕疼，不怕苦！可你们把这股劲儿用在自相残杀上，不觉得可惜吗？”

“那、那你说咋办？” 有人忍不住问，语气里带着期待。这个陌生人，说得在理，说不定真有办法。

“跟我走！” 戚继光斩钉截铁地说，声音里满是坚定：“我是朝廷派来的将领，叫戚继光。这次来义乌，就是要招兵，练一支能打仗、能打胜仗的队伍，去杀倭寇，保家卫国！你们有胆量的，跟我走！我保证，进了队伍有饭吃，每月有饷银，要是战死了，朝廷给安家银，保你们家人不受穷！等杀退了倭寇，咱老百姓才能安安稳稳地挖矿、种地，才能真正活下去！”

这话一说，人群里瞬间炸开了锅。

“招兵？杀倭寇？”“有饭吃？还给饷银？真的假的？”“杀倭寇能报仇，还能养活家人，这划算啊！”

那个刚才被戚继光拦住的邻县汉子，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问：“将军，咱…… 咱不是义乌人，也能去吗？此前…… 此前还跟你们这边的人打架……”

“只要你有胆量杀倭寇，只要你心里装着百姓，不管你是义乌人还是邻县人，都是好汉子！” 戚继光看着他，语气诚恳：“倭寇害的不是一个县的百姓，是咱大明所有的百姓！你们刚才为了矿打架，是因为没活路；可要是倭寇占了咱的土地，别说矿场，连命都没了，到时候再后悔，就晚了！”

杨家根的心 “砰砰” 地跳起来，像揣了只兔子。

有饭吃，能给娘治病，还能杀倭寇替爹报仇…… 这些都是他做梦都想的事。他攥紧了拳头，手心全是汗，刚才打架的害怕好像被一股热乎乎的东西冲散了。他看着戚继光，那汉子虽然穿着便服，可说话做事透着一股让人信服的劲儿，不像骗人。

“我！我去！”一个不大的声音响起，却在嘈杂的人群里格外清楚。

众人循声看去，是杨家根。他自己也没想到话，会从嘴里说出来，说完脸一下子红了，赶紧低下头，怕被人笑话：这么小的个子，还敢去杀倭寇？

戚继光却注意到了他，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温和地问：“好样的！小兄弟，叫啥名字？”

杨家根头埋得更低了，声音像蚊子哼：“杨、 杨家根。”

“杨家根，好名字。” 戚继光点点头，声音里满是赞许：“有骨气，有种！”

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

刚才那个骂得最凶的义乌矿工，把手里的尖镐往地上一拄：“娘的！杀倭寇总比在这儿，跟这帮兔崽子打架强！将军，我也去！我叫赵大牛，有的是力气，能杀倭寇！”

“算我一个！我爹就是被倭寇杀的，我要报仇！”“我也去！家里就我一个人，没啥牵挂，杀倭寇为民除害！”“还有我！只要能有饭吃，能打倭寇，我啥都愿意干！”

呼啦啦一下子，好多人都往前站了一步。有义乌的矿工，也有邻县的汉子。刚才还打得你死我活的两拨人，此刻好像忘了此前的恩怨，眼里都闪着同样的光：那是对活下去的渴望，是对倭寇的仇恨，是对未来的期待。

戚继光看着眼前这些汉子，有年轻的，有中年的，脸上手上都是风霜，衣服也破旧，可那股子藏不住的悍勇劲儿，比任何盔甲都更有力量。他心里一阵热乎，像是看到了东南沿海的希望。

“好！” 戚继光朗声道，声音响彻山谷：“既然大家信得过我戚继光，那我也在这儿立个规矩！进了我的队伍，就得听命令，守纪律，不许欺负百姓，不许临阵脱逃！但我也向你们保证，有我一口吃的，就有你们一口吃的！我戚继光，一定跟你们一起，杀倭寇，保家园，绝不让你们白流血！”

“杀倭寇！保家园！”

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接着，所有人都跟着喊起来。声音震得山谷嗡嗡响，比刚才械斗时的喊杀声更响亮、更有劲儿，连山上的树枝都被震得轻轻摇晃。

杨家根也跟着喊，喊着喊着，眼泪差点掉下来。他好像看到，娘的病好了，弟弟能吃饱饭了，爹在天上看着，也露出了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