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码头的晨雾还没散尽，像一层灰蒙蒙的纱，笼罩着锈迹斑斑的铁轨和废弃的货箱。林野扛着炸药包，踩着湿漉漉的煤渣路，一步步走向码头中央的废弃起重机。这台钢铁巨兽早已没了往日的威风，断臂般的吊臂斜斜耷拉着，齿轮组锈蚀得黏连在一起，只有基座还牢牢扎根在地面，像个沉默的巨人。

他选这里作为引爆点，再合适不过。起重机的基座下方是苏家与银鼠会约定的货物交接区，而且钢铁结构能放大爆炸的威力和声响，足够惊动整个南华市。林野放下炸药包，从怀里掏出导火索和打火机，指尖因为紧张微微泛白。他仔细检查了炸药的引线，将导火索固定在起重机的承重钢索上，这种老旧钢索早已不堪重负，爆炸产生的冲击力足以让它断裂，吊臂坠落时还能进一步扩大混乱。

“还有三分钟。”林野看了一眼随身携带的怀表，那是从苏家仓库里缴获的，表盘上的指针在晨雾中泛着微弱的光。他快速后退，钻进旁边一堆废弃的木箱后面，只留下导火索露在外面，像一条等待噬咬的毒蛇。

晨雾中，渐渐出现了人影。先是银鼠会的人，穿着黑色短褂，背着蒸汽步枪，小心翼翼地靠近交接区，为首的正是之前见过的黑斗篷。没过多久，苏家的私人武装队也到了，铁手刘带着铁手帮的人走在前面，蒸汽弩架在肩上，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周围。苏福则坐在一辆马车上，掀开帘子，语气傲慢地对黑斗篷说：“货物呢？银鼠会做事，不会想耍花样吧？”

黑斗篷冷笑一声：“苏管事还是先管好自己的人吧，我怎么闻到了一股火药味？”

就在两人互相试探之际，导火索的火星已经悄悄燃烧到了尽头。

“轰隆——！”

一声巨响震耳欲聋，仿佛天空都裂开了一道缝。起重机的基座被炸开一个大洞，滚烫的碎片飞溅四射，锈蚀的钢索“嘣”地断裂，沉重的吊臂轰然坠落，砸在地面上掀起漫天尘土和煤渣。冲击波像无形的巨手，将靠近的武装队员掀翻在地，货箱被撞得粉碎，里面的武器散落一地。

“不好！是银鼠会的人动手了！”苏福在马车上惊呼，不顾形象地滚下车，朝着武装队大喊，“给我杀！把这些叛徒都剁了！”

铁手刘也红了眼，他认定是银鼠会撕毁协议，立刻下令：“放箭！给我射死他们！”蒸汽弩“嗡嗡”作响，毒箭带着破空声射向银鼠会的人，不少人中箭倒地，伤口迅速发黑，痛苦地抽搐着。

黑斗篷又惊又怒，他以为是苏家想独吞利益，率先发难。“苏家小儿，竟敢暗害我们！兄弟们，跟他们拼了！”银鼠会的人也不甘示弱，举起蒸汽步枪还击，枪声在码头上空回荡，子弹呼啸着穿过晨雾，击中了不少苏家的武装队员。

两帮人瞬间陷入混战，喊杀声、惨叫声、武器碰撞声交织在一起，原本寂静的旧码头变成了血腥的战场。林野躲在木箱后面，看着眼前的一切，心里没有丝毫快意，只有一种沉甸甸的沉重。他想起陈九说过的话：“救人和杀人一样需要代价。”这次的代价，就是让这些双手沾满鲜血的人，互相残杀。

晨雾渐渐散去，越来越多的流民被爆炸声吸引，远远地围在码头外围观望。他们大多是贫民窟的住户，平日里受尽苏家、银鼠会和铁手帮的欺压，此刻看到压迫者们自相残杀，有人面露解气之色，有人却满脸惶恐，不知道这场混乱会给他们带来什么。

林野混在围观的流民中，脸上抹着煤尘，穿着破旧的衣衫，像个普通的拾荒者。他看着苏福的私人武装队和银鼠会的人互相射击，看着铁手帮的人挥舞着砍刀冲进人群，看着有人倒下，有人嘶吼，有人拖着受伤的同伴撤退。鲜血染红了码头的煤渣路，顺着低洼处流淌，汇聚成一片片暗红的水洼，散发着刺鼻的血腥味。

一个银鼠会的成员被铁手刘的蒸汽义肢刺穿了胸膛，鲜血喷涌而出，溅在了旁边的货箱上。铁手刘刚抽出义肢，就被银鼠会的人从背后射中了肩膀，蒸汽步枪的子弹打穿了他的肩胛骨，鲜血瞬间染红了他的黑色劲装。他怒吼一声，转身将那个银鼠会成员砍倒在地，自己也因为伤势踉跄了几步，被手下扶着撤退。

苏福的情况更惨。混乱中，一个爆炸的碎片击中了他的右腿，骨头当场断裂，鲜血顺着裤管流淌，疼得他满地打滚，惨叫声撕心裂肺。他的手下想把他抬走，却被银鼠会的人死死缠住，只能一边战斗一边撤退，场面混乱不堪。

林野默默地看着这一切，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深水。他知道，这一切都是他造成的，是他用炸药点燃了这场战火，让这些作恶多端的人自相残杀。可他没有丝毫成就感，反而觉得心里堵得慌。这些人固然该死，但这样的杀戮，并没有让底层人的生活变得更好，反而可能引发更大的混乱，让更多无辜的人流血牺牲。

“这就是反抗的代价吗？”林野在心里默默问自己。他想起了年轻矿工死去的模样，想起了老王的牺牲，想起了陈九在手术台上说的话。或许，在这个黑暗的世道里，想要活下去，想要保护身边的人，就必须变得冷酷，必须学会用敌人的鲜血，铺就自己的道路。

战斗持续了一个多时辰，两帮人都死伤惨重。银鼠会的人渐渐体力不支，率先撤退，苏家的武装队也损失过半，无力追击。码头上到处都是尸体和伤员，武器散落一地，燃烧的货箱冒着黑烟，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和火药味，令人作呕。

林野趁着混乱，悄悄离开了围观的人群，朝着贫民窟的方向走去。他知道，这场火并只是一个开始，苏家和银鼠会的仇恨只会更深，而他，将成为两帮共同的敌人，面临更疯狂的报复。

不出所料，当天下午，南华市就传遍了一个消息：苏家少爷苏明，也就是苏福的主子，得知苏福被炸断腿，铁手帮损失惨重后，暴怒不已，下令全城搜捕林野，放话“就算挖地三尺，也要把林野挫骨扬灰”。

苏家的私人武装队和铁手帮联合起来，在南华市展开了疯狂的搜捕。他们挨家挨户地搜查贫民窟，凡是可疑人员都被抓起来严刑拷打，不少流民因为反抗或拒绝提供线索，被当场打死。城西的废弃车间、城郊的山林、甚至是陈九的地下诊所附近，都布满了他们的眼线，悬赏林野的告示贴满了大街小巷，赏金高得令人咋舌。

林野躲在缝补婆的安全屋里，听着外面传来的消息，脸色凝重。安全屋是一间隐蔽的地窖，位于贫民窟的深处，只有少数几个核心成员知道。缝补婆看着林野，语气担忧地说：“苏明这次是真的急了，他动用了苏家所有的力量，甚至联系了其他几个大家族，一定要抓到你。我们现在出去，就是自投罗网。”

陈九也点点头，他刚从外面回来，脸上还带着疲惫：“铁手帮的人已经封锁了所有出城的路口，每个关卡都有重兵把守，想要离开南华市，难如登天。”

林野沉默着，他知道自己现在的处境有多危险。苏明是个出了名的狠辣角色，为人心胸狭隘，报复心极强。苏福是他最信任的管家，如今被炸断腿，他绝不会善罢甘休。而银鼠会那边，也一定在四处寻找他，想要报复码头火并的仇。

“我不能一直躲在这里。”林野抬起头，眼神坚定，“他们搜捕得越紧，贫民窟的流民就越危险。我必须想办法转移他们的注意力，给大家争取一线生机。”

缝补婆叹了口气：“你想怎么做？现在外面到处都是他们的人，你根本无法行动。”

林野的目光落在了墙角的炸药箱上，那是他从苏家仓库里带出来的，还剩下不少。“苏明不是想抓我吗？我就给他一个机会。”他的嘴角露出一丝冷笑，“我要再给他们添一把火，让他们知道，想要抓我，就要付出更大的代价。”

陈九看着他，眼神里充满了担忧，但也明白林野的性格，一旦决定的事，就不会轻易改变。“你要小心，苏明比苏福狡猾得多，也狠辣得多。他不会像苏福那样轻易上你的当。”

“我知道。”林野点点头，“但我也不是以前的林野了。在这个世道里，想要活下去，就只能比敌人更狠，更狡猾。”

安全屋的煤油灯忽明忽暗，照亮了林野坚定的眼神。他知道，接下来的路会更加艰难，更加危险，甚至可能付出生命的代价。但他没有退路，只能勇往直前。为了那些信任他的人，为了那些在压迫下苦苦挣扎的底层人，也为了死去的父母和矿工们，他必须战斗下去，直到将这些黑暗势力彻底推翻。

外面的搜捕还在继续，苏明的怒吼声仿佛还在耳边回荡。林野握紧了手里的炸药包，心里默默盘算着下一步的计划。码头的爆炸声已经平息，但南华市的风暴，才刚刚达到高潮。而他，将是这场风暴的中心，用自己的勇气和智慧，与整个黑暗的世道，抗争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