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嘉靖四年(1525 年),吴承恩二十五岁。淮安城的春天,总是带着几分湿润的暖意。院墙外的老槐树抽出了新枝,嫩绿的叶子在微风中轻轻摇曳,透着勃勃生机。吴承恩站在窗前,望着这抹新绿,心中也燃起了一簇火焰。
距离首次乡试落榜,已经过去整整三年。这三年里,他漫游江淮,足迹遍布扬州、镇江、苏州、杭州等地。沿途的名山大川开阔了他的胸襟,人文古迹丰富了他的学识,民间传说滋养了他的灵感。那些曾经因落榜而生的失落与迷茫,早已在旅途的风雨中渐渐消散。
他深知,自己虽是寒门子弟,却怀揣着家国抱负。在那个时代,科举之路虽布满荆棘,却是底层文人实现理想的主要途径。他不愿轻易放弃,也不能放弃。漫游归来,他便下定决心,重整旗鼓,备战第二次乡试。
首次落榜的经历,像一面镜子,让吴承恩看清了自己的短板。他反复琢磨当年的答卷,心中渐渐有了答案。上次的文章,虽有自己的思想深度,不乏针砭时弊的锐见,却或许太过直白尖锐,不符合考官推崇的中庸平和之风。科举文章讲究 “代圣贤立言”,既要有儒家正统思想的根基,又要委婉含蓄,不能过于张扬锋芒。
此次备考,吴承恩做了针对性的调整。他没有抛弃自己的见解,而是学会了如何在符合科举规范的前提下,巧妙地融入个人观点。他想做到 “既合规矩,又有新意”,既不让文章流于俗套,又能让考官看到自己的才华。
每天清晨,天还未亮,淮安城还沉浸在寂静之中,吴承恩的书房里便已亮起了一盏油灯。昏黄的灯光透过窗纸,在寂静的巷子里投下一片小小的光晕。他坐在案前,借着灯光研读经义范文。
不同于以往单纯的背诵记忆,这次他格外注重分析范文的谋篇布局。他会逐字逐句地拆解文章,看看开篇如何破题,中间如何展开论述,结尾如何升华主旨。他发现,优秀的科举文章,往往结构严谨,逻辑清晰,层层递进,像建筑一样规整有序。
他还仔细揣摩范文的遣词造句。那些典雅而不晦涩、精准而不生硬的文字,让他深受启发。他将范文中的精彩词句摘抄下来,反复诵读,熟记于心。在自己写作时,他会尝试模仿这种风格,锤炼自己的语言,让文章既符合科举的语言规范,又不失文采。
为了巩固所学,吴承恩将历年的乡试考题按主题分类整理。时政策论、经义解读、诗词创作,每一类都单独成册。他每天选取一道题目,闭门谢客,潜心作答。写完后,他并不急于写下一篇,而是将手稿放在案头,反复修改。
有时候,一句话他会修改五六遍,直到觉得表达准确、语气恰当为止。他的案头堆满了修改后的手稿,墨迹层层叠加,有的地方甚至因为修改次数太多,纸张都变得有些破损。这些手稿,无声地见证着他的刻苦与执着。
除了自己修改,吴承恩还经常邀请几位志同道合的文友来家中小聚。他们都是淮安城里颇有才华的寒门子弟,同样怀揣着科举入仕的梦想。大家围坐在一起,各自拿出自己的习作,相互点评,畅所欲言。
“汝忠兄,这篇策论对时政的分析颇为深刻,但此处的表述略显尖锐,不如换一种委婉的说法,或许更合考官之意。” 一位文友指着吴承恩的文章说道。
吴承恩虚心接受,拿起笔当场修改。他知道,文友的建议往往能点出自己忽略的问题,这种相互切磋的方式,比自己闭门造车效果好得多。
科举考试中,诗词也是重要的考察内容,要求格律严谨、意境优美。为了提升自己的诗词造诣,吴承恩博览唐诗宋词,从李白的豪放、杜甫的沉郁,到苏轼的旷达、李清照的婉约,他都一一研读。
他不仅读,还坚持模仿名家风格创作。他会选取与考题类似的主题,尝试用不同的词牌、格律进行创作。写完后,他会对照名家的作品,找出自己的差距,不断改进。有时候,为了一个押韵的字,他会苦思冥想半天;为了一句诗的意境,他会反复推敲,直到满意为止。
他的努力没有白费。渐渐地,他的诗词创作有了明显的进步,不仅格律工整,而且意境深远,常常能得到文友们的称赞。但吴承恩并不满足,他知道,科举考试竞争激烈,只有做到精益求精,才能脱颖而出。
为了更准确地把握考官的评判标准,吴承恩特意托人收集了近年高中举人的文章。这些文章大多来自江南地区的才子,是科举文章的典范。他将这些文章视若珍宝,日夜研读。
他发现,这些高中的文章,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既严格遵循儒家正统思想,符合科举的基本要求,又能在其中融入自己的独特见解。它们的语言典雅流畅,结构严谨而不呆板,既有经史的厚重感,又不失灵动之气。
吴承恩以此为参照,进一步调整自己的写作风格。他在文章中更加注重体现儒家的 “仁、义、礼、智、信”,同时巧妙地融入自己对社会现实的观察与思考。他努力让自己的文章既有规矩可循,又有新意可赏。
备考的日子枯燥而充实。每天从清晨到深夜,吴承恩几乎都在读书、写作、修改中度过。他很少出门,也很少参与邻里间的闲聊。有时候,母亲沈氏心疼他太过辛苦,会劝他休息片刻,他总是笑着说:“娘,我不累。现在多努力一分,考试时就多一分把握。”
他的心中,始终萦绕着对理想的追求,也深藏着对家人的愧疚与回报之心。父母操劳一生,省吃俭用供他读书,就是希望他能通过科举改变命运,让家人过上更好的生活。首次落榜,他已经让父母失望过一次,这一次,他不想再让他们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