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计议已定，桃又思考了一宿，编造好请假的种种理由。第二天早饭后，她弯着腰，捂着肚子，一脸痛苦，找到班主任老师，说自己幼年在山里拾柴打猎，染上的老胃病又复发了，近来肚子经常膨胀，作呕不止，不想吃饭，到医院看了几次，总不甚见效，已经好多天了，病情越来越严重。她很害怕，无法再坚持上课。又说，她的家乡有个老中医，治疗这种胃病有特效，因此，要请假回家请老中医治疗。老师见她确实有病，人也消瘦许多，便准了假。不过一再叮嘱她：“回到家抓紧治病，病好尽快返校，不要耽误了学习和高考。”

李请假护送桃回家，帮她提着书包和行李。杏知道了也赶来送行，见桃面容消瘦，有时还作呕，询问桃到底患了什么病，为什么不到县医院治疗；桃难言实情，同样编了些谎话搪塞过去。杏想起昔日的友谊，甚是同情桃，说了许多安慰的话，祝她早日康复返校；一直送到汽车站。

桃的母亲突然看见李陪着桃一起回家来，并非是星期天；又见桃面容消瘦，脸色难看，十分吃惊，忙拉着桃询问原因。桃有口难言，说谎话，又怕戳穿了，母亲更加生气，只好低头不语，伤心落泪。李只好代答，说，桃前些天得了重感冒，高烧四十多度，到县医院看了两次，烧退了，就是不想吃饭，胃子膨胀作呕；精神也不好，老是想睡觉，上课也打不起精神来。老师怕影响高考，让桃回家调养一段时间，精神恢复了立即返校。桃的母亲见女儿并非大毛病，说：“这没什么，高烧后都是这个样，厌食，不想吃饭。学校的大锅饭又不合口味。等我到山上打只野山鸡回来，炖汤给她吃，好好调养调养就好了。”

安排好桃，李回到自己家里，对母亲说，学校要买复习资料，另外，伙食费也增加了，要多拿些钱去。母亲给了五十元钱，他背后全给了桃，嘱咐她安心在家调养身体，好好复习功课，星期天，他会再回来看望她的。

李要返回学校了，桃有些恋恋不舍，一直把他送到庄外，含着眼泪，再三叮嘱他：“不要忘了我，星期天一定要回来看我。我一个在家会天天想着你，盼望你早些回来。现在我妈还不知道实情，她是过来人，看来是瞒不过她的。妈知道实情后，还不知会怎么样，我担心死了！”说着紧紧抱住李哭泣不止。

李掏出手绢为她擦眼泪，鼓励她说：“不必害怕。她是你亲妈，这个世界上最疼爱你的人。胳膊肘没有往外弯的。我想，她即使知道实情，只会骂我，怪我，不会认真骂你的。”

桃说：“也未必。我妈最恨女孩子做出这样的事来，丢她的人，败坏门风。”

李说：“你妈如果真有这种思想，你就更好办了：她怕丢人，一定处处为你遮掩，对外守口如瓶。她知道实情，如果骂你，轻了，你只装没听见，不理她；重了，你觉得难以忍受，就大哭大闹，你妈怕被外人知道，必不敢再骂你了。”

桃笑了，说：“不好不好。你这不是离间我们母子关系吗？疏不间亲，谁听你的奸计？”

李说：“我都是为了你好。这办法是昨天夜里想了半夜才想出来的。你如果认为不好，你就再想好的，我支持你。总之一个原则，不让你自己受到伤害。否则，我会心疼的。”

桃想了想，笑着说：“还真的没有比你这个更好的办法。姑且留着，我相机而用，实在忍受不了，也不妨一试。”

李也笑了，说：“这是一剂灵丹妙药，尽管试，保证百试不爽！如今，你我绑在一起了，毁誉共担，世上没有比我们两个最亲近的了，你挨骂，我也感同身受。”

桃听了，眼圈红润，心里很是感动。她深情地看着李，默默地点点头。

看见汽车来了，两人依依不舍，紧紧拥抱，互道保重，挥手告别。

桃请病假回家，看看一个星期过去了仍不见返校。这可是高三下学期，眼看就要高考了！同学们有的惊讶，有的惋惜，有的疑惑不解。惊讶，是因为桃一向身体健康，极少生病，这次怎么突然得了这么严重的胃病，要丢下功课，离校回家治疗？惋惜，是因为桃一直学习成绩优秀，理想远大，决心考取大学，出人头地，同时为家乡父母增光；眼看要高考了，在这个节骨眼上病倒了，必然影响高考成绩，万一功亏一篑，实在可惜！又疑惑不解，因为桃这次病生得奇怪，不发烧，不咳嗽，只是作呕不止。更奇怪的是，县医院医生技术、设备条件这么好，她不到县医院看病，却要请假回家请什么老中医治疗，她那个家乡在个穷山沟里，人烟稀少，医疗条件极差，会有什么好医生愿意呆在穷山沟里？真让人费解！

李听了这些议论，心里不免战战兢兢，忧虑重重，惶恐不安，又害怕同学猜疑到他，因此也不便出面替桃维护辩解。他每天挂念着桃，一颗心也随桃回了春风里。他再也不能安心学习，白天黑夜，满脑子想的都是桃的事。每个周日都回家看桃，节省下自己的伙食费买些好吃的食物给她，还要帮助她家干活。劳心劳力，疲困不堪。

又一个周六下午，李回春风里看桃，刚踏进桃的家门，就急不可待地大声说：“桃，我来看你了，你好些了吗?”桃的母亲听见了，走过来，不由分说，一把抓住李的衣领，照他脸上就是狠狠一巴掌，骂道：“你个坏小子，还有脸来看桃，你看你把桃害成了什么样子？我正要去找你算账呢！”

李立即想到，事情已经被桃的母亲看破，桃掩盖不住，一定如实招认了。他也不抵赖否认，捂着脸、低着头，认错说：“都是我不好，害得桃吃苦了。要打要骂，任凭大婶处置。”桃的母亲听了更加生气，她捞起一根棍子，嘴里骂道：“你小子还敢嘴硬，欺负我们孤儿寡母，看我不打死你！”

桃看见了，连忙上前拉住母亲说：“妈，你冤枉李了，不是他的错，是我欺骗他说送他生日礼物，把他骗到温馨旅社的。”桃的母亲见自己的女儿承认是她的错，不好再打李。她丢下棍子，转向桃，又气又恨又心疼，哭着责问道：“你个不要脸的，怎么能干那种事？你一个高中学生，黄花大姑娘，如今成了这个样子，学不能上，门不敢出，你叫我以后怎么出去见人？我们一家人的脸都被你丢尽了！”桃说：“我爱李，我怕失去他。如今这样，我也不后悔。”

母亲听了更加生气，要来打桃。李拉住她说：“你老人家不要生气，也不要为难。不管怎么说，都是我的错，事情是我做的，我一定负责到底，不会让桃一个承担责任的。”

桃的母亲听李如此说，正好合其心意，她说：“你小子倒敢做敢当，你说，这事情怎么办？”李说：“我和桃有计划，等她反应好些，就立即回学校上课，准备高考。如果能考取，我们就打掉孩子，一起去上大学，如果考不取，我们就结婚。总之，我一定对这件事负责到底，绝不会丢下桃不管不问的，既不会让桃难堪，也不让你老为难。”

桃的母亲见李态度诚恳，对桃一片真情，为今之计，也只好如此，便说：“既然你们有计划，就这么办吧。你要是敢欺骗桃，我决不饶你。”李说：“你老放心，我既然说了，就一定做到。”桃的母亲得到李的承诺，说：“我相信你是个诚实善良的孩子，不会欺骗桃、也不会欺骗我的。”

李见桃的母亲终于原谅他了，才放下心来，他和桃一起扶着她回到屋子里，又把给桃买的东西掏给桃，好言安慰一番才回家去。第二天又早早过来，帮助桃的母亲下田干活，上山砍柴，一如亲生儿子一般。

一连两个周日李都回家看桃，询问她妊娠反应的情况有无改善，帮助她讲解功课上的难题，还要帮助桃的母亲下田干农活，上山采药砍柴，回到自家看看父母亲，问问家里情况，设法多要些生活费，来不及休息，又马不停蹄地返回学校。来回奔波，忧心劳力，他未免心力交瘁，身体日渐消瘦下来，学习成绩也明显下降，最近一次数学考试竟然出现不及格。这可是他从来没有过的事，连他自己也觉得吃惊。他痛心疾首，警告自己：学习再不努力，成绩再上不去，高考就没有希望了！考不上大学，一切理想都将化为泡影！十多年的努力奋斗都将前功尽弃！自己还会有什么希望？前途？但是，他回头想想桃，情况比他更惨！因为自己一时放荡不羁种下孽果，高考复习的关键时候，她被迫离开学校，离开课堂，回到山沟里，每天忍受着妊娠反应的痛苦折磨，忍受着母亲的埋怨甚至辱骂，又觉得深深的内疚、自责和不安，深感对不起桃，觉得应该和她一起分担痛苦，分担损失，帮助她早日摆脱痛苦折磨，重返学校，重返课堂，然后两人共同努力，并肩战斗，一齐提高；只顾自己学习，丢下桃不管不问，那不是他的为人，良心会受到谴责，自己的心会更加痛苦不安。

对于这些日子李内心的痛苦折磨，身体的亏损，学习成绩的下降，杏全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也痛在心里。她终于忍受不住了，一天她把李约到操场一边问他：“这次数学考试，你怎么考得这么差？你可是从来没有过考试不及格！”

李默默看了杏一眼，自觉内心有愧，又不能道出实情，只得胡乱掩饰说：“我也不知道怎么搞的，竞会考得这么差。大约是题目出得太偏，我没有复习到。”

杏不能接受李的解释，说：“没有复习到？你干什么去了？我看你是丢了魂，根本就没有复习！”杏圆睁双目，直指要害，一语道破。

李见杏说出要害，不敢承认，又不能完全否认，笑着解释说：“怎么会没复习，我一堂课也没有少上，只是没有抓住重心，没复习到点子上。”李继续掩饰。

“一堂课没有少上，确实不错；只怕是人在课堂坐，心在家乡游。心不在课堂上，能抓住重心、复习到点子上，那才怪呢！如果这样也能考出好成绩，你就真的成天才了！可惜你只是凡尘俗子，不是天才！以前的好成绩，都是你辛勤学习得来的。可是学习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你不刻苦努力，哪会有好成绩？”

杏对李的解释根本不相信，并且当面指出他成绩下降的原因所在。

李见掩饰不过去，只得说明是因为担心桃的病情：

“唉！桃的病真让人忧心。她家里又是那种情况，父亲刚去世，家里欠下一屁股的债，经常有人上门要债，她母亲整天悲悲戚戚，哭天喊地，弟弟又小，少不更事，山上，田里，一堆活没人干；如今桃又病着，如果没人帮忙照顾，助她一臂之力，桃就更惨了！只好辍学回家，带病帮她妈干活，她这么多年的努力学习，艰苦奋斗，就都白费了！这么要脸、要强的一个人，摊上这么个病，这么个家庭，这么多困难，这不是要了她的命吗？你想，咱们作为从小一起长大的同乡同学，我怎么能不管不问，安下心复习功课？”李连连摇头，一副无限愁苦的样子。

杏见李终于说出实情，默默点头，表示认可。又劝他说：“你说得对。这些情况我都知道，也常常在想。作为同乡同学，我们尽力帮助她，是应该的，必须的；但是，也用不着赔上自己的前途。我觉得你已经做得够多、够好了：在学校，你帮助她，安慰她，病重了，你请假护送她回家治病，帮助她妈妈干活。你已经尽到责任了，还要怎么样？也不能因为她家的困难，耽误了你自己的功课和人生大计？你想过没有？离高考还有一个多月了，像赛跑，这可是最后的冲刺阶段！你看，所有高三的同学都在抓紧时间，拼命努力，恨不得一天当作两天用。咱们一生的命运，前途，自幼的美好理想，都在这最后关头的拼命一搏了！如今，你还是心挂两头，魂不守舍，怎么能学习好？万一功亏一篑，名落孙三，你会后悔一辈子，痛苦一辈子！你又不傻，情况还要我说吗？好好想想吧！不要坐失契机，自毁前程！”

杏努力从李最关心的命运前途大局劝说他立即警觉起来，振奋起来，全身心地投入高考复习。

李一时无言以对。他很感激杏的真诚关心，相信她的话是金玉良言，不是真心朋友是不会这么说的。可是对于桃的情况又放心不下。他最终叹了口气，说：“你说的都对。我也经常这样想，这样警告自己。可是，我怎么忍心丢下桃不管不问？她可是我们最好的同学，也是从小学和我们一起奋斗到现在，从来没有落后过，落伍过，在当前这个关键时候，我们更加不能丢下她不管不问。否则，我也会后悔一辈子，痛苦一辈子！”说到桃，李仍然很内疚，很痛苦，感同身受，责无旁贷。

杏同情桃，也理解李，可是对于李所采取的方法和态度，她却不以为然。关键时刻为了挽救李，不让他掉队落伍，她必须据理以争，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她狠狠地说：“你以为这样就可以帮了桃一家吗？你好糊涂！生、老、病、死，人生之常情，全中国，全世界，每时每刻都在发生，神仙都管不了，何况于你？你这样下去，不但救不了桃，还会先毁了你自己！你看，两周下来，桃的病尚且没好，你却先消瘦下来，学习成绩也明显下降，竟然出现了不及格！你羞不羞、愧不愧？你只顾关心别人，有没有想过你自己？你这么下去，怎么得了！作为你最知心、要好的同学，叫人怎么能不担心？不忧心如焚？你知道吗？想起你这样下去的后果，我一夜夜都睡不着觉，也不能安心学习……你这么下去，想过我的感受吗？”

杏说到伤心处，情尤不忍，不觉溢出眼泪来，一时竟泣不成声。

李被感动了，连忙安慰她：“你这又何必呢？我为了桃，已经影响了学习，你再为这事影响学习，不是危害更大吗？你不要难过。你的话我已经记住了，以后我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