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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要卖面皮

二十世纪七十年代中叶,进入秋令已快一月了,往年这时天高云淡,凉风习习,已经有了昼夜温差。而今年却是阴雨不断,连续下了半个多月。这如丝如线的秋雨,仍在没日没夜地下,一点也没有要停的意思。天空阴云仍堆积的一层比一层厚,黑沉沉,阴惨惨,低低地压在头顶上,仿佛马上要掉下来似的。

我们三人蜷缩在这个不深的窑洞里,心情象这鬼天气一样阴暗。来西京市已经快一月了,却干了才十多天生意便停下了。正信心十足时,却碰上了秋霖如线扯不断,再也无法开张了,只好眼睁睁让时间一天天溜走,我们心里急得没法说,天一亮就瞪着眼睛瞅着天空,希望再也听不到雨声,看不见那黑方,企盼着那天气马上放晴。

我们是来这里做餐饮生意,卖我们家乡的名优小吃“岐山扞面皮”的。这是我们家乡的特色食品,在民间俗称“御京粉”。因为古时的皇上吃过后大呼过瘾,把它钦定为皇宫御膳,因此而才得以冠名“御”字牌。但确实这东西是名符其实的好,又柔又筋,越嚼越香,加上我们岐山当地的香醋和大红线辣椒,红艳艳一盘,未入口便直流涎水。全国各地的人来我们家乡,都想吃上一碗岐山扦而三皮而一饱口福哩!这样宝贵的资源不利用实在可惜了!于是乎,我们便想依这生意为扶手为起点,在古城西京干出一番事业,闯出一片天地来,也把家乡的特产推出去,当然我们也会获得不菲的收入,取得良好经济效益与社会效益啦!。当下适逢改革开放的东风吹来,生产队已把土地全分到社员家里了,再也用不着天天守在生产队,成群结伙地站成一排在那黄土地上刨呀刨的。生产队长呢他顺应万,如潮流名正言顺地下台了。他也只能钻进自己那几亩田里去干这干那,指挥人分派社员干活儿的权利一点以也没有了,有人代谑地说成了“光杆司令!”也是一点不假。几十户几百户,不管多大的村子多大的生产队组织,全哗啦啦解散啦,各干各的,谁也不管谁,谁也再无权干涉谁限制谁。

这可是个天翻地复的变化,具有划时代的意义。农村那吃种大锅饭,那种死水潭暮气沉沉的局面,那种僵化的管理体制,已叫改革开放的巨手彻底打碎了!分田到户后,农村即过去的生产队里再也没有了混日子磨洋工的现象了。你不好好干,你不用心经营你那分到手的几亩土地,不想办法去赚钱,也就别想过好日子,别想指望集体经济了。时代变啦,谁有能力谁过好日子,谁勤快肯干谁吃好的,不是生产队时搞平均分配,按人头搞平均主义了!

这样一来,哪个人不去专心侍弄他那宝贝土地?哪个人不是一心扑在自己的小家庭上?他们一个比一个卖力,一个比一个起得早。同时。他们在作务完自己那几亩田地里的农活后,还有不少闲余时间,便都利用这空闲时间又去干点别的活儿,用当时的流行语叫“搞副业”。有手艺的便可以出去耍耍手艺,如是工匠就能去干盖房子做家具的事,没手艺的人也可以去干些笨活儿粗活儿,如去建筑工地搬运砖头水泥,去煤矿挖煤矿山掘矿等等。等农忙时又回来收获庄稼,收毕又去干。这样一年下来也能赚不少钱,这笔钱放在农家小户可就起了大作用啦!渐渐的,农家院子里的自行车一年比一年多,彩色电视机也在逐渐增多,人们的精神生活有了来源有了依托。到后来,有一部分行动早赚钱多的人竞盖起了崭新的大房子,甚止有个别二层楼房也矗立在农家小院了,总之,人们的日常生活发生了质的变化。

我与所有这一时期的“公社社员”一样,在这股改革大潮中受益不少。我学了个做饭的手艺,在外边单位上给当了两年炊事员。但单位上的饭实也在不好做,这些在外头干事的人,不象农村生产队的土八路,他们吃饭比较挑剔,顿顿要变花样,口味也很高。而且你想吃这他想吃那,你喜欢甜他喜欢辣,更让人讨厌的是爱斤斤计较,总想沾点便宜多吃一口。而且爱挑毛病,盐多了醋少了辣椒油不红不香,唉!让人无所适从。当然,我自己的手艺不太精也是事实,一些复杂饭菜确实见的少实践的少,难免做出来有不可口时,这也是一个不受欢迎的原因。城里单位上这些新贵们,他们可不愿凑乎着吃,不合口味他们就马上有反应,不是当面讲就是背后提,领导听见也就不得不有所表示。时间一长次数一多,这份工作就会受到影响,就有被辞退的危险。

这不,我就被辞退了!

辞退的原因也不外乎以上两种,在此不多说了。但我这一回来,家里可就乱了套。两个儿子张着嘴要吃要喝,小儿子才一岁刚过,敖敖得哺。媳妇身体也不行要服药,我在处头工作上班那就一切平安,一丢工作,经济没来源了,花的钱从哪里来?地里的庄稼来钱要一个过程,需要时间,春种秋收春花秋实,大自然在按部就班地往前走,庄稼要依它的生长周期从青变黄,不会因为谁家的情况特殊而提前成熟,这是自然规律难以改变。

我有一个好朋友叫王智利,他比我大两三岁,皮肤黑红,额头宽宽的,背稍有点驼。眼睛虽小但目光深邃,头脑非常够用相当有智慧。他与我同命相怜,家庭都是地主成份,同样也都是娶的外省女孩作媳妇,在本地因阶级斗争的原因,高成份的子弟一般女孩都不愿嫁。我和他同是地主家庭的后代,有共同语言共同心理,所以我俩常来往,他的经济状况比我好,我在困厄时他也便出手相救,可以称得上是铁哥们。

他有一个叔父,名叫王信,年令比我父亲小几岁,我也把他称呼叔叔。他原是西京市公安局的一个干警,他参加工作时间早,文化比较高是老牌高中生,那时阶级斗争还不紧。但文化大革命他也受到了牵连,跟好多和他相同出身的人一样也被下放到原籍成了一名公社社员,并和我父亲这“地主分子”站在了一个板凳上,受了一些冲击。可文革一结束,国家政策一落实,他又回到了本单位。然而他的家庭生活却很不幸。王信叔叔的妻子年纪轻轻就去世了,据说是在生孩子时发生了血崩一类妇科最害怕的病,加之解放初当时医疗条件落后,农村连个象样的接生员也没有,她便叫病魔夺走了生命,只留下了那个呱呱哭叫的小女婴,由他抚养成人。

王信叔叔从此便也再未娶亲,孤身一人送走了自已的余生。

我见过王信叔叔,他个子高高的,有一付宽厚而慈祥的脸,有一双犀利而深沉的眼睛,头发很短,刚剃了头发时脑门以上面便光光的亮亮的,给人一种清高而有点铮铮铁骨的感觉,与那张慈悲面孔相映成辉。

王信叔叔虽然被文革的大浪打回了原籍,但文革风暴平息后,他又被调回了原单位,仍在西京市公安局上班了。这是让他没预料到的事,但事情往往有出人意料之处,就如那句古诗“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在我被单位辞退,丢了炊事员工作后,一度惶惶如丧家之犬,东碰西撞,希图再另找一个单位,仍然去干这做饭的老本行。可是,也许是时运不济命途多舛,我找了大半月,跑了不少地方,也托了好几个熟人和同行的朋友,但结果都是让人失望的回复。无奈之下,我便又去和智利哥商量,让他给我出个主意,现在眼前无路生计难以维系了。

我俩经过合计后,他问我道“哎!王州,你能做咱那岐山扞面皮不?”

我不加思索,立即答道“会啊!我当炊事员在单位常给他们做吃呢!”

智利哥说“那好!好!”说完他又问我手艺精不精,做岐山面皮的技术过硬不过硬。我说那没问题,已做过好多次了,技术已完全掌握。

他说“那我有个想法,咱去卖面皮!那生意我瞅了好久啦,一定能成。”

我心里一激凌,道“卖面皮?去哪卖?”

他眨巴几下他那深邃的眼睛,道“西京!咱去西京卖。”

我没想到他他会有这打算,在我心里却一味地只想打工找单位,还压根儿没想自己创业的事。他这一说,还真让我吃了一惊,也把我从梦中激醒了。是啊!这也是一条路哇,为啥非要在一条道上跑?为啥非要给别人干?如今开放了放开了,自已能干就干,有本领就施展,好多以前做炊事员的人现在已经在城里办起了饭馆,生意很红火啊,!那么,为啥咱就不能照他们那样子走一走干一干呢?

我心里翻腾了一阵,却又担心去西京那地方太远,那是大城市,市场也不太好进驻。摊位证不好办,没熟人恐怕办不下来,大城市的市场管理严一些,摊位也紧张竞争也激里。我把这担心一讲,智利哥却想也没想,立刻说道“这个问题我考虑过了,去找我叔父,他在市公安局,一定能办下!让他帮咱办,应该不成问题。”

“啊?是啊!我咋把这个关系忘啦!”我一喜,便立即表示同意。

于是,我俩商定,说干就干,立刻动身去西京,着手创业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