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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2)

又把他给撸了。原因是他刚当上了班长的当天,可能是他太得意了;也可能是他第一次当干部,不懂得怎样收敛自己;再或者是他本性天生就是如此,无拘无束。那天,就在回家的路上,他把生产队里养的鸭子抓了两只回去煮来吃了。生产队里的干部很生气,认为他作为“大贫农”的儿子,革命的接班人,不但没有带头维护好集体的利益,反而还将集体的财产拿回家去自己吃掉了,这离革命接班人的要求实在是太不相符了!人家马上就告到学校里来了,质问老师们是怎样在教育学生的?说如果任其这样发展下去,那革命事业不就毁在这一代人的手里了吗?毛主席说,帝国主义把希望托在我们的第三代和第四代人的身上,如再不加强教育的话,那不就是让帝国主义的阴谋得逞了吗?老师气得当场撤掉了他的班长职务,并对孙红旗忿忿地说道:“你怎么这么不争气呀?真是太让我失望了!刚让你当上班长,你就给我捅出这么大个漏子来,真是稀泥巴扶不上墙哟!看来你这辈子是什么事情都干不好了的呀!”

老师本来说的是一句气话,没想到竟然一语成谶,将他这一辈子都给看死了,也说死了。要说这孙红旗也真是的,别人都说红色接班人要继承革命传统,他却从“大贫农”那儿继承来了我行我素,任意胡为的不良基因。这大概就是人们常说的不按常理出牌,突破规矩就是创新吧?总之是不管什么东西,包括规矩也好,制度也好,法律也好,纪律也好,全都对他没有任何的约束力,他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他想怎么干就怎么干,从来不去考虑别人的感受,也无视别人的白眼。他就是这样一个异常出格的人,还有件事情可以佐证这个说法。

当时像他这样年纪的孩子们都爱恶作剧,所不同的是,别人的恶作剧是在寻开心,他的恶作剧只是让他开心,却是能让别人恶心。很多人都吃过他的这种亏,赵跃进也是当时的受害者之一。

那还是在一次课间十分钟休息的时候,同学们有的去上厕所,有的在围着土台子打乒乓球。赵跃进那天因为心里惦记着乒乓球,用最快的速度跑到厕所尿完尿后,就来到了土台边。刚刚站下,还没等排上号,就在他毫无一点儿防备的情况下,孙红旗突然从他的身后把他搬倒在了地上,正当他张大嘴巴,“啊”字还未发出声来之际,孙红旗对准他大张着的嘴巴里,噗地吐进去了一口浓痰。那痰液有一点儿咸味,还有一点儿腥味。赵跃进立刻就地一个驴打滚,翻身站了起来,恶心得比吃了一只苍蝇还难受!他马上噗噗地往外吐,恨不得把自己的五脏六腑全都吐出来!可是无论他怎么吐,还去用水冲过,可好半天过后,仍然觉得自己嘴里总有一股别人的痰腥味儿,真是让他难受得不得了!

他不光仅仅只是捉弄同学们,就连老师他也敢捉弄。学校里有个老师叫李传志,五七年时被错划成了“右派”,戴上了“右派分子”的帽子,调离了原来的工作岗位,来到这所小学里教书。他心里不知道该有多冤屈,即使这样,孙红旗也还是要捉弄他。那天,李老师正站在讲台上绘声绘色的讲解着课文,同学们也大多都在聚精会神的听讲,只有孙红旗一个人在下面做着小动作,李老师发现后点了一下他的名字,提醒他要注意听讲,他不但不领情,还在李老师讲课讲得正在起劲的当头上,他却突然一指头顶上的屋顶说道:“大家快看啊,那就是‘椽子’。你这个死‘椽子’都快烂掉了,为什么还要骑在我们头上拉屎撒尿,作威作福呢?”

椽子跟传志同音,这分明就是在影射羞辱李老师嘛!这李老师平常在大会小会上受批挨斗也就罢了,今天还在课堂上被自己的学生当众羞辱,心里真是羞愤难当。他知道自己这是因为刚才批评了他,现在他是在报复自己。以他“右派分子”的身份,是绝不能再继续批评像孙红旗这种所谓“又红又专”的接班人的,所以他只好忍气吞声,背过身子去不理他。孙红旗却得寸进尺,并套用当时的红歌曲调唱了起来:“你是椽子啊,我是瓦哟,我在上面啊,你在下哟。瓦压椽子弯又弯呀,问你低头就低头哟!给你戴上高帽子,看你向右不向右!”

同学们一开始还只是一阵惊愕,等明白过来他这是在恶搞李老师的时候,顿时被逗得满堂大笑起来了。这样一闹,李老师这堂课是再也无法教下去了!但是他又不敢离开,害怕惹来更大的羞辱,甚至有可能是一场批斗大会,他只能呆呆地站在讲台上,独自默默地抹泪。同学们嘻嘻哈哈,说说笑笑的再也无心学习了,好端端的一堂课,就这样被他硬生生地给搅黄了。

孙红旗除了爱捉弄人,还喜欢出风头。有一次学校组织了宣传队,准备到县上去做汇报演出,他找到辅导老师坚决要求参加。说:“我是‘大贫农’的后代,是革命事业的接班人,我不参加宣传队,谁还能够参加宣传队?我如果不去汇报演出,还有谁比我更有资格去汇报演出?”

老师听他这样一说,也不好辩驳什么,再说他父亲是“大贫农”,还是管校代表,得罪不起。再加上他平常唱歌的声音虽然不是婉转动听,却也高亢嘹亮,觉得不就是去搞一场汇报演出嘛,只要是能反映出学生的真实水平,谁去都一样。这样想着就让他跟着去了。没想到,他那天就在汇报演出的舞台上,当着领导和全县同学代表们的面,闹出了个特大的笑话来。

汇报演出开始后,按照安排是排在前面的先上台演出,排在后面演出的就在台下做好准备,然后依照顺序再上台表演节目。不管是表演得很好的,或是表演得差一些的,台下观众都会礼貌的给以掌声鼓励。然而轮到孙红旗上台的时候,他就开始出状况了,先是当他听到报幕员报出自己名字的时候,忽然感到尿急,他不管不顾地就往厕所里冲去。报幕员只得一遍又一遍地报着他的名字,当大家以为他不会上台了,正开始报下一个节目报了一半的时候,他却急匆匆地跑上台来了。上台后,他也不是像别人那样稳稳的站在舞台中间,而是晃着膀子,迈着八字步,在台上一边晃过去晃过来,一边大声地说道:“我给大家表演的节目是——男声独唱《红星照我去战斗》。”

当乐队的伴奏音乐还没有响起来的时候,他又抢在配乐之前,开始唱了起来:

“小小猪(竹)排江中游

巍巍青山两岸走

雄鹰展志(翅)飞

哪怕风雨骤

革命重担挑肩上

党的教套(导)记心头

党的教套(导)记心头

……”

他唱得不仅发音不准,而且还节奏不对,完全跑调了。乐队的伴奏只能追着他手忙脚乱地乱奏一气,这样一来就全都乱了套了。辅导老师在下面惊呆了,他完全没有按老师辅导的那样演出,而且还自我感觉良好,在台上挺得意的样子。更出人意料的是,当他唱完一段,乐队还在奏过门的时候,他突然大声地咳嗽了一声,然后对准舞台中央,叭地就吐出一口浓痰来!台下顿时好像炸开了锅似的,你一言我一语的纷纷议论了起来。领导也看不下去了,当即质问道:“他是哪个学校的?谁教他这样表演的?太不严肃啦!太没有水平啦!连这样的节目也拿来做汇报演出,简直就是乱弹琴嘛!”

这时有观众也跟着起哄:“嚯,这个节目还真是特别呀!辅导老师也真能慧眼识珠啊!把这样的人都敢弄来做汇报表演,看来他的工作做得很‘出色’呀!还以为什么都能拿来做汇报演出的吗?这水平简直就是在耍猴把戏哟!滚下去!滚下去!”

听到这种反应,孙红旗只得灰溜溜地逃下台来。因为孙红旗的这个节目,学校被评为这次汇报演出的最差单位,校长也受他连累被上级领导点名批评,辅导老师则更是差点儿受到了严厉处分。老师和同学们都觉得,他不仅让自己在全县面前丢尽了脸面,更让学校在全县面前丢尽了脸面。从此以后,就对他更加地万分失望了。

10

这次汇报演出的失败,对孙红旗并没有产生丝毫的影响。老师们虽然对他非常失望,可是碍于他的父亲也不好为难他。同学们更是不敢在他面前谈论他,以免得罪他。所以他依然是自我感觉良好,依然是继续我行我素,不仅以“大贫农”后代、“又红又专”的革命事业接班人自居,而且对那些不服他,或者拿他父亲“大贫农”的绰号和他们家过去的事情当笑话的,他就要想方设法地去报复别人。尤其是像钱丹明这样,仗着自己有练过武功的父亲撑腰,在同学们中间横行霸道,胡作非为的人,他更是要对他进行所谓的惩治了。

邓丹明也是一个我行我素的人,他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尤其看不上孙红旗这样,靠家庭成分来作威作福,耀武扬威的人。俗话说,一山不容二虎,俩人经常在语言上互不相让,直至发展到如今水火不相容的地步。其实孙红旗早就想找机会来教训教训他了,今天终于被他逮到了机会,他才不怕他父亲有所谓的武功呢!如果单挑的话,两人也许能打个平手,可他有“铁三角”啊!难道三个人还打不过他一个人吗?所以,当那天在电影场上,钱丹明从他的眼皮子底下抢走了军帽以后,是红旗就认为他这是在向自己挑衅,是在往他的枪口上撞。如果再不借此机会狠狠地教训教训他,那他岂不是要更加的肆无忌惮,更加地无法无天了?

那天电影一放完,还没等散场,三个人就急急忙忙地退了出来,提早堵在了钱丹明回家的必经之路上。这时,看完电影的人们才陆陆续续回家去,钱丹明也夹杂在人群中,头上戴着那顶抢来的军帽。只见他偧着膀子,迈着螃蟹步,一步三摇晃,得意洋洋地走在人群中,那样子就像得胜后班师回朝的古代将军,气焰嚣张得不得了。快到跟前的时候,突然发现了他们三个人站在路边,他禁不住地吃了一惊,下意识地摸了摸头上的军帽,然后急忙摘下来揣进怀里去了。

他这种掩耳盗铃的做法,早就被他们三个人看在了眼里。就在他躲在人群后面想溜过去的时候,孙红旗突然一个箭步上前,伸手一把将他拦了下来,赵跃进和田卫星这时也立刻围了上去。看到这种阵势,钱丹明马上心慌起来,就像被吓傻了一样。他结结巴巴地问道:“你你你们要干什什么?”他一紧张,说话就有点儿结巴。

孙红旗狠狠地说道:“把军帽拿出来!”

钱丹明佯装不知地问道:“什什什么军帽,我没没有军帽。”

“装蒜是不是?刚才明明看见你从头上取下来揣进怀里去了。现在是你自己乖乖的掏出来呢?还是要我来帮你掏出来呀?”田卫星今天心里窝了一肚子的火,因为帽子是从他头上被抢走的,所以他感到异常的愤怒,恨不得一口把他吞了。他一把抓住了钱丹明的一只胳膊。

他还想挣扎,为防止他挣脱逃走,赵跃进也从另一边抓住了钱丹明的另一只胳膊。

钱丹明见这阵势,一点儿都不服软,继续狡辩道:“不不知道你说什什么,没没有就是没没有!”

“你今天要不老老实实地把军帽拿出来,就别怪我们对你不客气了!”孙红旗威胁道。

这刻下不到他,钱丹明可不是一般的主儿,平常欺负同学的时候,因为别人都听说他父亲练过武功,害怕他来学校报复,所以全都让着他。这也无形中让他在心理上产生了一种错觉,以为别人都是在怕他。所以今天他敢从他们三个人的头上抢走军帽,即使现在落到了这三个人手里,他在度过了最初的惊恐和嚇惧之后,马上又恢复到了往日骄横的状态,根本就没把这三个人当回事儿。依然拿出他一贯的伎俩,又一次地祭出他的法宝来了,他嘴硬地说道:“你你们敢对我怎么个不客气法?告告诉你们,谁要是欺欺负我的话,我我就要我爸来用武功打打死他!”

孙红旗一听这话,气就不打一处来。他讥讽地说道:“哈哈,我好怕呀!你爸有武功是不是?那你今天就仔细看清楚站在你面前的是谁,别人可以怕他,老子就是偏不怕他!有本事你叫他来打我呀!老子可是大贫农的儿子,堂堂的无产阶级接班人,敢打老子的只有阶级敌人。你要他来打我呀!正好给他弄顶反革命分子的帽子戴戴哟!”

赵跃进也说:“你抢人家的军帽,还敢这样嘴硬,你不认错,态度又这样嚣张。知不知道你今天这种行为是违法犯罪呀?小心也给你弄顶坏分子的帽子戴上哟!”

听到他这样一说,钱丹明好像在心里顿时有些慌乱起来,但他嘴上依然强硬,只是结巴得更加地厉害了。他说道:“你你们凭凭什么说说是我抢抢了你你们的军帽啊?有有证据吗”

“还敢狡辩,你要不是为了抢军帽,那在我们后面鬼鬼崇崇地干什么呢?”孙红旗说。

“你这个白白字大大王,还还鬼鬼崇崇呢,那字儿念念鬼鬼祟祟。尽念白字儿,你还好意思说说我抢了军帽?”钱丹明似乎终于抓住了孙红旗的小辫子,于是就狠狠地奚落起他来了。

孙红旗哪受得了这番奚落?心里的怒火顿时腾地一下就窜了起来。他捋起衣袖说:“刚才明明看见你把军帽从头上拿下来揣进怀里去了,当别人是瞎子呀?再敢耍赖,我就真的要不客气了!”

钱丹明继续外强中干地说:“你你你你敢敢敢!”

赵跃进说:“少跟他废话。”然后一把从他怀里掏出军帽来。

孙红旗一把抢过来,伸到他面前问道:“这是什么?看你还敢睁着眼睛说瞎话不?”

田卫星紧接着也说:“这下看你还怎么犟嘴?”

在事实面前,如果是别人也就哑口无言了,可这钱丹明就是不肯轻易地认怂,论讲道理今天他是讲不过去的,但是他从来就不是个讲道理的主儿,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