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少爷跟钱镇长都喝醉了。第二天下午四少爷才醒了酒,睁眼一看,七姑娘坐在他的身边,四少爷急忙爬了起来。七姑娘说你跟镇长说啥了?说没说走嘴?
四少爷说,没有。
七姑娘说,你跟钱镇长打听刘大个子了。
你知道他,告诉我吧?
七姑娘说,告诉你干啥,我给你弄点水喝。
四少爷说,我听我爹提起过的,刘大个子人高马大的很有力气,是个土匪。不说了,说了你害怕晚上睡不着觉了,你找我,我可不敢跟你睡。
哼,我都听见了,你求钱镇长给出主意,如何跟金家打官司。你呀请人家办事,你干啥喝醉了。
一句话提醒了四少爷,四少爷跳下炕,双手拉住七姑娘,你说,你快告诉我,我都说了些啥?七姑娘说,你回想一下,个人说的话想不起来了,真是喝醉了。告诉你吧,钱镇长分析这官司赢得希望不大,既然金家利用林先生不正当的手段得到的地,你也可以用同样的手段夺回来,以其人之道,还致其人之身,黑白两道都试着走,七姑娘的话让四少爷茅塞顿开。昨天的一幕幕他想起来了。他请钱镇长是为了打听刘大个子的下落,刘大个子跟金家是有仇的。
钱镇长那话头已经告诉了四少爷,夺回那十亩地,必须利用刘大个子。四少爷明白了,这叫借刀杀人,你金老爷笑里藏刀,隔岸观火,我来个陈仓音渡,上房抽梯!
刘大个子,人们之所以叫他这个名字,因为他的个子高大,超出正常人,那双大一抓你的脑袋,立刻能把人提起来。
当初刘大个子流落到盐河镇以后,给金老爷家当长活为生,刘大个子的女人在金老爷家做佣人。刘大个子虎背熊腰,一顿饭能吃上一扁担馒头,何谓吃一扁担馒头呢?就是把馒头换个地摆在扁担上,那一扁担足有两米多长哩,吃了馒头还加一捅菜汤。场院里的碌碡他一只手便能搬起来,四五个人抵不住他一个人有力气。
有一年大旱,村里人起早到井里抢着挑水,他起得晚总也挑不来水,于是他头天晚上搬来两个碌碡堵在井口上,别人弄不动,只好等他来了搬开,他先挑第一担水。
以前,他是从外地流浪而来,谁也不知道他干过啥?就知道他很有力气。刘大个子给金老爷家领青,领青就是带头干活,他割多少条垅小麦,打短工扛长活的就得干多少,不然金老爷不给工钱。自然,刘大个子的待遇跟短工们不一样,饭食好,工钱也高。后来金老爷相中了刘大个子的女人,每日里垂涎三尺,最后占了便宜,女人向刘大个子诉说时,刘大个子一巴掌把女人打死了,其实女人后脑撞在一根铁钉上,刘大个子吓跑了,临走给金家放了一把火,幸亏金家救火及时,没造成多大的损失。从此,刘大个子落荒为寇,过起了土匪生活。据说,刘大个子已经有了自己的队伍。如今已有百十号人,刘大个子成了土匪头子,他有一支银制的手枪,净亮闪光,枪法特准,人送外号追命枪。说打你的眼睛不伤你的眉毛,百步穿杨打飞鸟那是钱镇长亲眼所见。
那一年钱镇长刚刚当上镇长,戴着疙瘩帽在街上走着,他碰上了刘大个子。钱镇长说,刘爷都说你是神枪手,你露两手让咱开开眼。
刘大个子笑了笑说,别听人们瞎传,我不过玩玩枪而已。日后我这些弟兄们还要靠你照顾哩!
钱镇长说那天我刚想拐弯,就听见刘大个子说:老钱,话音未落,甩手一枪。
钱镇长捂住了脑袋,吓得瘫在了地上,出了一身冷汗,尿了裤子。
钱镇长一脸土灰色,颤抖地说,刘爷来了个突然袭击,那一枪真准呀!
刘大个子走过来扶起了钱镇长,同时把打飞的疙瘩帽递给了他,然后开怀大笑了。
钱镇长在手里掂了掂疙瘩帽,这才发现帽顶上那个小疙瘩不见了,被刘大个子一枪打没了。钱镇长竖起大拇指服了。
刘大个子经常在盐河滩流域活动,据说金家暗地里供给他钱粮。刘大个子杀富济贫,除暴安良,但又干欺男霸女的勾当,为了养活他们这伙土匪,时常绑票,但从未撕过票,只要送钱粮,不管多少便释放人质。刘大个子讲义气。也有的说,刘大个子和金家是恩仇并存。他救了金老爷的命,临走放了一把火。但是,刘大个子说,他不该睡我的女人。
四少爷觉得不能白请钱镇长喝酒,最低限度他知道金家私通刘大个子,不过他焦虑的是如何接触刘大个子。这是他苦苦犯愁的事儿。一晃过去了一个多月,四少爷想不出计策,心灰意冷,十分沮丧。
七姑娘提醒四少爷说,要想找到刘大个子,不如让他自个找上门来。刘大个子跟金家有仇,为啥一直不报复金家呢?说明金家舍得花钱,刘大个子不追究了。这谁知道,问题是你咋能找到他?
四少爷愁瘦了眼珠子,一点咒念也没有。七姑娘说,你只能在金家人面前大骂刘大个子,让金二少爷传到他耳朵里自然来找你算账,至于怎么骂还用我叫你吗?
四少爷明白了,赶上镇大集的日子,他在一家小酒馆里要了菜,喝着酒,自言自语,然后大骂金二少爷通土匪,刘大个子是个什么东西!酒馆的掌柜说,唉,四少爷你喝多了,你可别引火烧身呀!钱镇长可以骂,就是刘大个子不可以骂!惹急了他,你的脑袋都不知道咋掉的。
四少爷说,咋不可以骂,他不就是一个土匪头子吗?专干绑票,我咋一回也不没碰上他呢?他是神枪手。追命枪,狗屁。我才不相信哩!我家有护院的,他最来绑我,我一枪打死他,为民除害!你告诉金少爷,就说我说了。
四少爷放了风说了牛气哄哄的大话,三天也不见刘大个子的影子,第四天来了个卖货郎,手里摇着小皮鼓在洪家大门前卖了半天货,后来四少爷嫌他吵闹就把他赶走了。
当天晚上,四少爷就被刘大个子绑了去。四少爷没承想,天刚擦黑,他想去茅厕方便,还没解裤子,两个大汉用手捂住了他的嘴,捆住了手脚装进了麻袋,把他捆了扔在一辆马车便飞奔起来,大约走了几个时辰才到了刘大个子的土匪窝子。
摘掉麻袋松了绑,四少爷看见刘大个子正玩手里那把银色的手枪,用手一划手枪在他的手里旋转起来,直把四少爷吓得冒冷汗,一时脑袋大了不知东西南北。
刘大个子手下的要四少爷跪下,四少爷不跪,非要刘大个子答应他一个条件。
刘大个子坐在一把椅子上仰面朝天,一吭不吭,不理四少爷的要求。然后僵持了一会儿刘大个子说,好,我答应。
四少爷这才下跪,四少爷说,刘爷,我可找到你了?四少爷爬到刘大个子脚下,刘大个子扬起了手,刘爷,你可别打我,你那一巴掌下去还不像捻死一只蚂蚁,刘爷。
刘大个子说,别废话,说你的要求?
四少爷说,我早就想投奔刘爷的。可我苦于找不到你,所以我就骂你,这是七姑娘给我出的主意。
刘大个子说,你要求啥,说?
四少爷说,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我咋知道,不知道我绑你吗?我跟洪家无仇无怨,你爹对我不薄,你为何出口伤我?谁都可以骂我土匪你没有资格。不念你爹的情,我一刀宰了你王八羔子!
四少爷说,我对刘爷仰慕已久,听家父经常提起你,苦于找不到你,我才用一这么一计,还请刘爷大人有大量放我一把。
你说得都是实话?刘大个子说。
如有半句瞎话,理应千刀万剐。不瞒你说,我们跟金家打官司争地,那块宝地你也知道。明明是我家的,如今金家抢了过去。我爹为这事还病在炕上哩。我想请你帮帮我,你说,你要多少钱,金家供你多少,我可以加倍。
你说了算吗?我拿人家钱财替人销灾祛祸,再接受你家的钱财就不仗义。刘大个子说。
四少爷见打动不了刘大个子,蹲在地上痛哭起来。我爹瞎了眼,出主意让我来找你,都说刘爷办事公道,没想到跟金家穿了一条裤子。忘了自己的耻辱,成了有奶便是娘的孙子。
刘大个子一拍桌子,得了,你那点激将法打动不了我,你还没吃饭吧?今天在我这儿吃饱了喝足了,明天送你回去。至于那十亩地吗?我让金家给你们就是了。回去告诉你爹洪老爷,我是知恩图报之人!
知恩图报,我家于你有啥恩?你不是花了谁的钱为谁办事吗?四少爷说。
你爹没跟你说过。看来洪老爷真是好人。
啥也别说了,上菜,喝酒。刘大个子一声令下,眨眼之间一桌丰盛的菜肴端了上来。
四少爷又一次喝醉了。
第二天感觉有点儿头疼,被人叫去,骑上刘大个子那匹白马朝盐河镇奔来。
四少爷回到家,三姨太,七姑娘围了上来,担心地问,少爷,你哪儿去了,咋一夜没回家?
四少爷笑而不答。
刘大个子带领他的人马住进了金家大院,天傍黑的时候,金家的管家送来了那十亩地的地契。四少爷拿着地契直奔洪恩玉的房间,手舞足蹈地喊叫着:爹,地归咱了,地归咱了!
当洪家洪恩玉从四少爷手里接过那张发黄的地契时,洪恩玉浑身都哆嗦,气喘吁吁,激动地说不出话,一阵咳嗽又开始吐血。
四少爷唤来三姨太和七姑娘时,洪恩玉又昏了过去,发黄的地契上都是洪恩玉吐的血。三姨太用手捂了捂洪恩玉的鼻子,便说,快、快去请大夫,你爹还有气儿。
七姑娘没请来大夫,却把刘大个子请来了。
他伸出手摸了摸脉,然后从怀里掏出三粒药,嘱咐三姨太给洪恩玉服下。
刘大个子说,没事。不用惊慌,老爷还没绝脉,悲喜过度,病弱之躯,五脏难以承受。吐了鲜血也出了火气,调养几日看看。不过能治病,但不能救命呀!
四少爷守在洪恩玉身边,半夜时分又熬了汤药让爹服下,有心打听一下爹对刘大个子究竟有何恩情?可是,四少爷没敢问,爹常教育他,有恩的不说,有仇的忘掉,与人方便与己方便。得饶人之处且饶人,十分聪明莫使尽,留取三分给儿孙,积德行善,莫问前程,只要好心放正不用烧香拜佛,有道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辰未到。
四少爷翻开三十六计看了一遍,心想,我这次借刀杀人太容易了,为何金家那么怕刘大个子,莫非金家怕他报仇,翻来覆去想。鸡叫时,四少爷才在洪恩玉身边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