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2)

三个月内,伍县县委书记和县纪委书记相继被害,犯罪分子如此猖狂,引起了省委的极大震动与不安。当天晚上,在省委书记龙天成的办公室,连夜聚集了专案组的几位领导和执行特殊任务的刑警人员,花了将近两个小时的时间,对案件的掌握情况和破案的行动细节,及各注意的事项进行了专题研究分析,认为从种种迹象表明,冯凯乐的车祸与程刚的被杀,是相互关联的连环杀人重案,为摸清线索,尽快破案,严惩元凶,彻底消灭犯罪团伙,确定了一个叫“黄雀”的绝密行动方案,立即放飞“黄雀”。要求参与任务的每一个人,无论是省委书记还是公安厅长、局长、刑侦科长,都要守口如瓶,如有半点泄露,都要受到纪律的惩罚。

伍县的老百姓对县委书记冯凯乐一行三人的不幸遇难,以及纪委书记程刚遇刺,处于极度的愤慨与惊恐之中,街头巷尾议论纷纷,有的人甚至谴责公安局的无能。一时间,连山城市区内晚上出行的人少了,夜市不再像过去那样热闹,一些歌厅、舞厅也门庭冷落了。为了稳定民心,稳定社会秩序,公安局加大了治安力度,在警力有限的情况下,与街道、社区的治安组织,制定了一些如加强巡逻等一系列的治安措施,防止恶性案件的再度发生。在强有力的治安防范措施下,群众的情绪逐步安定下来,社会秩序也明显有所好转。

几天后,公安局确定将两名犯人转移到其他监狱服刑。兰翔监狱广场上的探照灯已熄灭。晚上十点三十分,抢劫杀人犯吴天运和抢劫杀人犯赵飞被带出牢门。月光下囚车开始发动,囚车顶部红蓝闪烁的警灯照亮了周围有限的空间。司机老姚的面色在警灯的旋转中显得更严肃,默默地看着一行人由远而近。罪犯押至车前,两位荷枪实弹的武警战士,已经就位于囚车门两边。在司机老姚上车之后,负责押送犯人的高军点名:“囚号019。”吴天运答:“到!”囚号038。赵飞答:“到!”

“上车!”

“是!”

上车后,高军喝令犯人蹲下,两位高大的武警战士立于犯人身后,目视着蹲在下面一大一小的两个脊背,听着高军出发前对在押犯做出的例行训令。那训令声在空旷的操场上如炸雷在吼,似乎像巨大的气压冲击着犯人的耳膜,回音在黑暗无边的夜空行走。

“根据监狱局的命令,现将019、038两囚犯押往异地监狱继续服刑,从现在开始,进入非常时期。现在,我宣布几条纪律……”

囚车在晚上十点五十分准时穿过监区与外墙之间的隔离地带,驶出了兰翔监狱的最后一道大门。车前的大灯照亮了前方的土路,把土路的坑洼不平显现得阴影毕露。穿过这条一点八公里长的土路他们不再颠簸,悄无声息地从一片经济开发新区的边缘缓缓驶过,当囚车开上开阔的三一七国道之后,车上的气氛和发动机的声音才趋于平稳。但一路上谁也没有开口说话,连平时一向话多的高军也只是目视窗外,保持着严肃的沉默。他们乘坐的这种中型囚车,由依维柯中旅改装而成。除了用铁栏封锁车窗,车厢内部也加了铁栏隔断。犯人独自坐于隔栏后面,手上加铐,一只脚套着的镣铐还与座椅连接,纵有上天入地身手,也插翅难逃,更有高军坐在隔栏这边,面向后座,监视着犯人们的一举一动。两名武警也不轻闲,各守一个车窗,一个对内盯住罪犯,一个向外观望沿途路况。

囚车启动后,两个犯人都低头看着对面犯人的脸面,两张脸被窗外的月光勾勒得阴影凸现,那些起伏的阴影究竟潜伏着多少复杂的经历,多少复杂的故事,一时难以言传。

凌晨四时五十分,老姚的车子已开到路旁一个小村庄的边上。这是下国道五公里处的一个岔口,此处离犯人转移的监狱还有约五十公里。那个小村庄坐落在一片河滩地的北端,紧靠滩堤坝下是成片的树林。穿过树林即是商贸城开发区,这里找不到任何路牌标志。

“哎哟!肚子好痛,我要拉稀哟!”吴天运双手抱着肚子又喊又叫,跪在车底板上面部扭曲得变了形。

高军不得不押着犯人下了囚车,再三地催促:“快点,动作快点!”他对两名武警战士说:“你们留心看好犯人,我押他去放茅。”高军押着犯人走到坡地的边缘。站在这里朝下望去,是一片杂草丛生的漫坡,漫坡向下延伸到尽头,被一片黑黝黝的树林接住。坡地左侧,连着几间小平房,是一片稀疏不整的村落,夜深人静的时刻,光烛俱灭,鸡犬无声。高军刚掏出钥匙,车上的038犯人在车底板上滚叫:哎呀!不得了啦,拉到裤子上啦!”见此情景,高军缩手将钥匙装回兜里,朝车上的一武警战士喊道:“小黄,把他押下来,同茅。”

待小黄将赵飞押到跟前,高军先给赵飞打开了手铐,然后才转过身来,微微抖动着钥匙,捅了两次才捅开了019号犯人吴天运的手铐,他没想到犯人会在刚刚褪下手铐的顷刻,双手抱拳狠狠地朝他的胸击去,他猝不及防被打翻在地,犯人扭头就跑。

“站住!站住!立即站住!开枪!开枪!”高军叫喊着。

就在此时,038号犯人赵飞,也趁机一个猛头撞向武警战士,小黄虽有防备,但赵飞用力过猛还是被撞个仰面朝天,小黄往下倒时手指扣动了枪机,啪!的一声正好打在囚车后轮胎上,哧!的一声,右后轮胎的气全泄光。当高军一个鹞子翻身站了起来时,两个犯人脱兔般连蹿带跳地下了坡,高军急令“站住!立即站住!开枪,向他们开枪!”两个逃犯一个往东,一个往南没命的飞奔。旋即消失在黝黑的树林之中。

两位武警战士同时扣动了板机。啪啪啪!啪啪啪!连续打出了好几个连射。而这时逃犯的身影淹没于凝止的夜幕和摇动的树林。枪响之后万籁俱寂,只有他们自己的耳朵里,还依稀残留着枪声的回响。

那片黑黝黝的树林似乎也安静下来,风在那一刻莫名其妙地停了。高军和两位武警战士呆呆地站在坡顶,半天谁也没有出声,似乎都在倾听林中的动静,揣测犯人逃跑的方向……

高军的视线渐渐转向身后,他这才发现司机老姚一边嘟囔着,“枪子打不着逃犯,专打我的轮胎,它坏你啥事了!”一边极不情愿地更换轮胎。

赵飞顺着树林左窜右跳的向着东南方向,没命的狂奔,渐渐地树林越来越密,渐渐地身后听不到什么动静,渐渐地没劲再跑了,一下子软瘫在地上喘着粗气。浑身的热汗经冷风一吹,顿感凉意袭身,他闭眼默默地沉思着。明天怎样与同时逃出来的那个吴天运接头。他可是身手不凡,必须找到他。

两个要犯在移监途中逃脱,而且其中竟然有吴天运,这的确是一种至关重要的大事。三个月前的一天上午,冯凯乐车祸的第三天,收发员小刘送到省公安厅厅长刁谦手中一封信,“刁厅长亲启”的自叠无址白面信封,刁谦一看就知道是封匿名信。他拆开一看,里面是一张只有四句打油诗的纸:

卧龙诸葛韬帷幄,

琼涯海瑞称青天;

醒醉可揣时与运,

凡事通晓知和行。

无名无址,实为蹊跷,虽只有四句诗,但句句连着冯凯乐的死因。写信的人是谁呢?他将这封信转给了伍县公安局长周清办公室,周清又将这封信让李奇看了。李奇根据信的字句音韵,突然惊叫一声:“这个人在我们手里,他肯定知道冯书记车祸的内幕。但这封信不是这个人写的,是一个有良知又不敢得罪制造车祸的人写的。”

周清说:“你有什么根据?”

李奇说:“这封信就是根据。”

几句打油诗能说明什么?周清心中有数,却不以为然地说。

李奇将信展现在周清的面前说:“周局你先看,每句的第二字,联起来是‘龙涯醉事’再看每句的最末一个字,连起来‘幄天运行’,那‘醉’就是‘罪’,那‘幄’就是‘吴’,还不清楚吗,龙涯罪事,吴天运行。这就直观地告诉了我们,不是意外,纯属人为的谋杀。冤魂啊冤魂,这是吴天运制造的谋杀!”

听了李奇的解说,周清说:“的确,已经够清楚了”,李奇圆瞪两眼:“吴天运在押,他知内情!”

经查吴天运是伍县商贸集团海星阳光健美康体娱乐中心经理,因抢劫银行,将山城市银行金库保管员田惠英刺伤致残,被判刑十五年。山城市公安局在侦破“9·26”的重大车祸时,虽有那四句诗,但因无有力证据证明吴天运有直接关系,暂被搁置一边。

但为了重大车祸案侦察的深入,防范意外和不测,公安局领导决定将两名杀人犯移监审查,这是为查清整个案件的关键的一环。可是,防范意外和不测,却让犯人跑了,而且一下跑了两个犯人。高军因玩忽职守被隔离审查,市电视台当天新闻专题播发了这一消息。高军一脸沮丧,无可奈何的样子。同时,还播出了公安局的通缉令,将两个逃跑犯的相貌定格在屏幕上十多秒钟,并反复播了多次。

许多市民看了电视后,联系伍县一连串的事件,有的议论警察无能,有的群众干脆质问,这个周清到底是干什么的?请求撤换公安局领导,有的说高军玩忽职守竟然放走两个重案要犯,隔离审查太轻了,应从重处罚……总之这件事在山城,在伍县被吵得沸沸扬扬,街头巷尾众人议论声、谴责声又是一片。当然,要说最不平静、最痛苦的还是公安局的那些警察们,他们懊恼、愁怅……仿佛觉得是深陷在泥潭里的牛,有劲使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