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付彩琴动用了所有亲戚朋友关系终于打听到消息,知道虎跑川和虎跑村是余根旺背地捣的鬼,他到严打工作队反映说,虎跑川与段彩芹乱搞男女关系。又说,虎跑村偷盗社办厂工具。娘那个脚,说虎跑川与段彩芹乱搞男女关系,还算有个因由,说虎跑村偷盗社办厂工具,简直就是胡说八道。我付彩琴不是十年前的付彩琴了,不是你余根旺想捏就捏的付彩琴了,我不吃你这一套,不尿你这一壶,不受你这份窝囊气了,看老娘咋撕烂你的B嘴!付彩琴出发了,出击了,出手了。付彩琴迈着大步急匆匆地朝着队屋走,这是段彩芹住进队屋后她第一次来,她厌恶这个女人,尽管这个女人与自己不曾有过过节,她依然厌恶,这是一个女人与一个女人之间的厌恶,是无名的,是无由的。其实是有缘由的,这个缘由就是虎跑川,一个她希望她与他过得很好的男人,一个她希望每一个女人远离他的男人。女人就是这样矛盾,永远也无法绕开她挚爱过的男人,哪怕她现在早已不再挚爱,甚至已经厌恶,也一样无法绕开,无法舍弃,无法容忍另一个女人的获得。然而,付彩琴却要与段彩芹这个令她妒忌又憎恶的女人连起手来,像两个拳头一样砸向余根旺,像一个巨大的钳子一样夹死那只疯狗!

付彩琴从两堆废品中间走过去,被什么绊了一下,回头见是一截儿大拇指粗的葛藤,没好气地踢了一脚,想着会踢飞的,谁知一端在废品下压着,只是弹了一下,又落回到了原地。八年前,他得知是余根旺举报了虎跑川,就跑到供销社理论,自然没有结果,又去公社告余根旺贪污受贿欺负女人。公社的人要她拿出证据,付彩琴搜罗了好多天,终于拿住了余根旺往家里拿东西的证据,赶紧交给公社,结果呢?余根旺只是被领导叫去批评教育了一顿,没多久还由副主任升上了主任。于是,付彩琴憎恨起了眼前的这截儿又落回到了原地的葛藤。付彩琴弯腰将葛藤拽出来,折巴折巴,一挥手甩了出去。那截儿葛藤在半空中扭动着伸展开,像从树上掉下的蛇一样扭着闪着一颤一颤地落在了稻场边上,吓得几只正在爮食的老母鸡咯咯哒哒地飞跑而去。

队屋的门虚掩着,付彩琴敲了敲,没动静,喊了喊,也没人应,推门进去,依然没人,却听得里屋有些轻微的动静,便撩起门帘往里瞅了瞅。里面的床上躺着一个人,从躺着的身段看,是段彩芹。付彩琴冲着里面问,你没事吧。段彩芹没有应,只是微微动了一下。付彩琴赶紧跑过去,摸了摸段彩芹的脑门,烫得厉害。段彩芹病了,正发着高烧。这咋得了!这咋得了!付彩琴在床前踱了几个来回,一咬牙,背起段彩芹去了卫生院。段彩芹是急火攻心,在卫生院输了半天液,烧一退,就好了。付彩琴要段彩芹再输一天,段彩芹说啥也不同意,天傍黑的时候,付彩琴搀着段彩芹回了队屋。诗吟已经放学,正趴在小桌上做作业,见母亲这么晚才回来,便催促说,快饿死了,赶快做饭吧。付彩琴说,我这就去做,你哥呢?诗吟说,没回来,可能被老师罚站了。段彩芹没多想,就要去做饭,付彩琴见状,关切地问,行吗?段彩芹说,没事,你快回吧,娃儿们一定也等不及了。

付彩琴做好饭,几个孩子才回来。回来也不说话,只顾闷着头吃饭,付彩琴问话,也爱理不理的,吃完饭,不待催促,一个个放下碗筷就去做作业。付彩琴觉得不对劲,一再追问,是考试考差了?老师罚站了?跟人打架了?不吭声,就是承认了,我说过多少回,不要跟人打架,都当耳旁风了是吧?说,跟谁打架了,赶快去跟人家赔个不是!毕竟啸森胆小,经不住母亲的拷问,带着哭腔说,是跟余小果。啸野一听,呼隆站起来,指着啸森说,你个叛徒,软骨头,以后不许跟着我们!付彩琴压着怒气问啸森,你们为啥打架?啸森嘟哝说,为给我爹出气。付彩琴又问,是不是啸林惹的祸?不等啸森吭哝出来,啸山呼隆又站起来说,是我!啸山刚承认,啸野也呼隆站起来说,是我出的主意,妈,要打就打我吧!付彩琴顺手抽出一根扫帚棍儿,就要抽打,啸林站起来说,妈,你不能打他们,要打就打我吧!付彩琴谁也不听,大吼一声,都给我跪下!四个孩子由高到低齐刷刷跪成一排,任凭母亲发落,此刻,付彩琴已是泪流满面,但还是每人抽了几下。每一次抽下去,都像是抽在自己心上。抽过,付彩琴将扫帚棍儿一扔,捂着脸跑进里屋,用被子蒙住头大哭起来。

龙书才去找人说情回来,见几个孩子一溜儿排跪着,忙一个一个拉起来,又听的付彩琴在里屋哭泣,赶紧跑进屋里。龙书才不知缘由,想哄劝,又不知说啥,只好用手摩挲着付彩琴露在外面的脊背不住地说,莫哭,莫哭。几个孩子跑进来,又齐刷刷地跪在床前,说,妈,我们知错了,再不惹你生气了。付彩琴止了哭泣,坐起来说,我不是生你们气,是妈怕你们不学好也被严打呀,要是那样,叫妈咋活咧!孩子们说,妈,你打我们吧。付彩琴下了床,将孩子们一个一个拉了起来。

付彩琴惦记着段彩芹的身体,第二天吃过早饭,将碗筷推给龙书才,正准备出门,余成群叼着烟袋走进了院子。付彩琴慌忙搬过一把椅子招呼队长坐下,又赶紧把在厨房拾掇碗筷的龙书才叫出来。余成群吧嗒几口,叩了叩烟锅,将烟布袋在烟袋杆儿上缠巴缠巴插进腰里,对龙书才说,我今儿一早就去了公社,派出所说,跑村的事调查了,是没影的事,就算了了,跑川的事有点麻烦,毕竟是住在一个屋子里,说是乱搞,就是乱搞,谁也拿不出证明说他们没有乱搞。不过,临走的时候,一个民警悄悄对我说,昨黑,余根旺到派出所撤了状,只要俩人一结婚,啥事都没有了。付彩琴说,人都不知跑哪儿了,咋结婚?余成群说,其他就没办法了。龙书才说,咱慢慢等,啥时候回来,咱啥时候给他们办喜事。余成群说,那也得双方同意,提前打个证明,回来先把结婚证办了,才管用。

我这就去找姓段的说去。付彩琴说罢,撂下两个大男人说着话,一溜烟儿跑了出去。

段彩芹听付彩琴一说,知道付彩琴同意了她与虎跑川的事,心里说不出的欢喜,又不能当着付彩琴的面表现出来,便说,虎大哥还惦记着姐哩,不会答应的,再说,姐对俺这么好,俺咋能做对不住姐的事哩。付彩琴说,只要妹子心里能这么想,姐就没白操这份心,等娃儿他爹一回来,我就给你们张罗,包你们满意。段彩芹说,俺都听姐的。

事情定了,接下来就等虎跑川回来了。虎跑川啥时候回来,谁也不知道,也许会是几年,也许会是几月,也许会是几天,也许今天就会回来。现在大家能做的只能是耐心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