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又来了！杏花恐惧夜晚，夜的黑手让躺在白色床单上的她望而生畏心中惊悚。她只有在前半夜还残存一丝亮光的时候才勉强能睡一会儿，而一进入后半夜，她的神经就异常的清醒，如一只夜猫子瞪圆了眼睛。在这时，杏花又会不厌其烦地给我讲她以前不知讲了多少遍的故事，老调重弹去拣那些早已遗忘了的珍珠，搜寻她童年那段难忘的记忆。这些事儿，在结婚那天晚上，杏花就给我讲过了。她满怀深情地讲述着她的“少年维特之烦恼”，还有她那灰姑娘的伤心故事，至今我也没有忘掉。

新婚之夜，我们初尝禁果，激情澎湃，当那欢乐的潮水退去后，杏花给我讲述了她少年时的一些“美好往事”。

杏花说，在她出生后第三年，母亲又生了个女婴，这个妹妹很聪明，皮肤白白的，嘴巴很甜，成天左一声爸爸右一声妈妈的喊，把父母喜的眉开眼笑。可好命不长，三岁那年妹妹不知患了什么病，一夜之间就死了，连大夫也没来得及请就夭折了。爸妈为这事伤心了大半年。

到第二年，弟弟出世了。弟弟的出生让父母脸上露出了太阳。然而，杏花的灾难却来了！为了照管弟弟，爸妈不让她上学去了，让她在家照看这个宝贝弟弟，说他俩大人要下地干活儿赚工分，队上也给他们规定有劳动天数，完不成要扣粮食即少分口粮。但她们家还没有一男孩子。因而这个弟弟便成了掌上一颗明珠，明珠的光彩夺走了杏花这个姐姐的美好年华，她变成了弟弟的佣人和保护神，学校成了她的梦。

就这样，她的上学读书之路被掐断了，那美妙的学校，那朗朗的读书声对她来说成了万里之遥的海市蜃楼，这样一晃就是七年，七年岁月把她写成了一个地地道道的文盲！

但在那偏僻荒凉的山沟里，象她这种事儿也屡见不鲜并不奇怪。她们队上的女孩儿有一大半和杏花的命运一样无奈一样遗憾一样叫人喟叹！

杏花从此再也没踏进学校一步。

她干什么去了？

杏花说，待弟弟七岁入学时，她已经十三岁了，爸爸说，你已经长大了，不可以去上学了，也不用去读书了。女孩儿丫头片子，读再多书也无用，还不是要嫁人找婆家！不久，父亲给她找了一个活儿，让她去干，去河滩里筛石头和沙子，卖钱来补贴家用。从那一天起，从走进河滩那一刻，杏花便永远的离开了童年，结束了一生中那段让人怀念的无忧无虑的少年时光。

在杏花家那条沟湾的前头，便是浩淼的沱江。江水宽阔深邃，平静的江面上却船驳来来往往不断头。在干什么呢？在运送沙石！县城里，还有江岸两旁的人们修建房屋筑堤打坝，都需要石头和沙子。这些砂石都要从沱江两边河滩的淤泥和乱石堆中寻找采掘，然后筛选分类，把这些东西分开堆放成跺成片后出售给需要的单位或个人。

在河滩中筛选砂石是个很辛苦的活儿。脏，累自不用说，还必须把两条腿泡在河水中。沙子也罢石头也罢，河滩表面虽乍一看是干燥的，但一挖下去就冒出了水，越挖水也越多，坑有多深水就有多深。筛砂石的每个人脚上都穿一个高筒子的雨鞋，站在水坑中，一锹一锹往出挖，一铲一铲地往坑上扔。

杏花那年才十三岁，还没成人，单薄的身子又拖着一双沉沉的雨鞋，很是吃力费劲。但是，父母的话就是命令没有改变的余地，她也必须在水中象大人一样挖和刨。象成年人一样一铲铲把砂石掏出来扔上去，再用铁筛子一铲一铲又筛选。让杏花聊以自慰的是，同时还有几个和她一样大的女孩子，也跟她一样站在水坑中掏……

岁月就这样在泥水和着砂石中渡过！中午啃一顿自带的窝头，喝几口江水，只有晚上回到家才能吃上一口热饭。而往往为了多干点多赚点，在月亮出来，星星满天时她才和同伴们往回赶。这时崎岖的山间小路上，已响满了虫子的低鸣，她们的身子却被银色的月光拉成了一条细细的长长的疲惫无助的黑影……

杏花这些少年时代的辛酸往事，让我听后心里很不是滋味，一时竞“无语凝噎”，不知说什么才对，不知说啥话才能冲掉她过去了的那段苦水。

沉默良久，为了冲淡这些悲凉，我只好对杏花说“这样吧，我也给你讲一段我以前的故事，你听不听？”怕她不愿听，我忙又补充一句“很好听的，你听了一定高兴！”

这时间虽然差不多已快半夜，而新婚的喜悦还在包裹着我俩，杏花那一段叫人伤感的往事虽抵消了不少欢乐，但我总想尽力把这难得的快乐拽回来，把新婚之夜的幸福留住，不让它给我们以后留下遗憾。

听我要讲故事，杏花把我白一眼后，又往我怀里挤了挤，说“啥子好听嘛？快讲，我听！”

我搂紧她，伏耳道“你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