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震甘西一听“上有老母,下有稚儿”面色缓和一些。呵呵呵笑道:“小兄弟莫怕,我也不是见人就杀十恶不赦之徒。若不是稚儿寒疾也不会撸你,想那官府悬赏纹银百两要我的人头,今儿若放了你,难保明晌我的人头不会挂在西甘城门上。”储羽一听忙胡诌起来:“夏爷言重了,储羽虽是一游方郎中,不过也不是宵小之徒,况且我也憎恨官府。前年不是闹灾荒吗?我家颗粒无收,吃的都是草根树皮,哪里还有细粮交租。我那老实本分的哥哥,被王大户活活逼死,嫂嫂也悬梁自尽。这样还不算,王大户看我哥嫂全死,就打起小侄女的主意,可怜我只有十岁的小侄女,硬生生被卖到妓院抵债。恨只恨储羽手无缚鸡之力,若有夏爷一半豪气,定斩杀那帮为非作歹的狗官豪绅。”
震甘西一听受用不已,他看储羽嘴唇开裂,面色苍白,马上又舀来一瓢水。储羽说了声谢谢接过就咕噜咕噜喝了个底朝上,他一抹嘴唇,又连声道谢。震甘西摆摆手:“小兄弟不必多礼,其实我也不是嗜杀之人。想我年轻时也是大户人家子弟,只因家父得罪了张县令,父亲冤死不说,又被抄家灭户。最最可怜是我那白发苍苍的老母亲和正值豆蔻的姐姐,生生被卖入春楼,老母不甘凌辱自尽身亡,姐姐下落不明。我当时正在外地,才逃过此劫。”说到此处震甘西言语哽咽,“我闻信几次昏厥,曾一度沉沦。后遇恩师一鹤天,恩师怜我仇深似海,倾囊相授。艺成后手刃张县令,虽报得恨天血仇,也因此成了通缉犯。索性置身于鬼愁坡,杀富济贫好不痛快。”
储羽的胡编乱诌博得震甘西共鸣,他本来只是为了活命,不过听了震甘西遭遇也唏嘘不已,眼泪像线珠一样往下滴。震甘西越发相信储羽和自己一样深受迫害,可是放他走又不放心。如果是几年前他无所谓,头掉了不过碗大个疤!现在有了月红和小肇,他的想法就不一样了。
自从有了月红母子,他便不再三天两头去劫富济贫,安安稳稳守在这里垦几亩荒滩,没事打点野味啥的。一来解手痒二又解嘴馋,即便非要出去,也是夜里来夜里去,走的都是荒滩野壁,为的是不让人看见。尤其是那些赶脚的人,他不要他们躲他,他去躲避他们。
昨夜活该储羽倒霉,震甘西的宝贝儿子小肇发高烧送去西甘城。他不敢久呆,又连夜返回。正好储羽问,本想不理,可一看是个游方郎中,马上决定带回鬼愁坡。还有他没说,月红自生下小肇后肚子一直未见鼓起,他们这种身份又不能每天跑西甘城,现有人送上门,哪有不用之理。不过有一点他到现在也拿不定主意,就是留不留储羽性命。
他决定不想这烦心事,等接回月红母子再说,想到这他笑眯眯地对储羽说:“小兄弟想必饿了吧!我这也没什么好的,粗茶淡饭,小兄弟莫嫌就是。”储羽想你不杀我做菜就阿弥陀佛了:“夏爷说的哪里话,出门在外人头上有盖的,脚底有铺的就不错了。”“小兄弟莫非怪我撸你?”震甘西面色一沉。储羽顿时觉得汗毛倒竖,忙挤出一丝笑容:“夏爷莫见怪,在下说的是这些年在外流浪心得。”
震甘西这才缓和一些,拿出挂在绳索上的野兔,呵呵呵笑道:“荒蛮野地,只有这野味招待小兄弟了,等填饱肚子我们一起去接内子。”储羽看他恢复常态忙赔笑道:“那敢情好,在下的肚子早就咕噜咕噜叫了。”
震甘西不再说话,乒乒乓乓做起了饭。其实也没什么好做的,红薯窝窝头,弄点野菜塞在里面。再用那只野兔配蒲糍,蒲糍没有学名,泥泞地里多得是。外面一层黑黑的皮,里面晶莹剔透,浓浓的浆液充润其间,吃在嘴里粘粘乎乎,鲜美无比。饭做好后震甘西拿出一直舍不得喝的陈酿,储羽本不擅饮酒,不过也不好拂震甘西面子,毕竟小命还在人家手里捏着。二人你来我往交杯换盏好不痛快的喝了一个下午,震甘西越看储羽越顺眼,越看越惺惺相惜。储羽也没刚开始那么怕了,他觉得震甘西并不是凶神恶煞之徒,反之温文尔雅中多了一丝书生气。震甘西也感慨万千:“小兄弟啊!想我震甘西也是饱读诗书之人,虽不求功名仕途,又何曾愿意做土匪强盗,世事难料,世事难料啊!”
喝得面红耳赤的储羽,带着八分酒意,摇摇晃晃直起身:“夏爷义薄云天,豪气煞地,十乡百里何人不知,何人不晓!想夏爷做的都是富家怕,穷家喜的事。人生不过渺渺,若都能像夏爷这样,也不枉来世走这一遭。”震甘西马上站了起来:“遇上小兄弟真是我人生一大幸事,你我二人虽年龄相差几岁,不过志趣相投,又同是受苦之人。若兄弟不嫌弃,你我结拜如何?”
储羽一听受宠若惊,大名鼎鼎的震甘西要和他结为兄弟,这是何其之幸,又是何其之不幸。幸的是一来小命无忧,二来倘若日后真有什么震甘西定会义不容辞前来救助。不幸是一旦官府查到他和震甘西称兄道弟定会拿他入狱,说不定脑袋搬家。不过眼下容不得他多想,忙连连称是。震甘西大悦,马上点香燃烛,二人对着浩浩月华三跪九拜结成兄弟。
是夜,震甘西悄悄接回月红母子,小肇热度非但没退,反而严重了点。原因西甘城里最好的郎中大夫都被百里外的李老爷请去了,留下那些庸医根本不识病因,胡乱配点药打发了事。月红愁眉不展到了船上,意外见到储羽,震甘西让月红拜见叔叔,并且说出他们结拜之事。储羽不等月红弯腰主动拜见嫂嫂,又查看小肇的病情。他诊断出小肇不是普通寒疾,而是得了半月疾。半月疾乍看和寒疾一模一样,高烧不退,浑身怕冷,不过得了半月疾多半无命。因为它来势汹汹,去势缓慢,一般大夫根本不识,你若照寒疾看那是越看越重,直至病亡。也算小肇命大,歪打正着遇到了储羽,两剂汤药后病情基本稳定下来。
震甘西和月红自然对储羽感激涕零,他们尽力挽留储羽不走,可储羽心系那个李老爷,他不明白李老爷为什么连百里之外西甘城的大夫都请去,难道他那里就没有一个好大夫?还是他家大小姐得了什么医不好的恶疾。储羽自幼随祖父学医,尤其对疑难杂症兴致浓厚。对一般医家墨守成规治疗方案不屑一顾,这也成了众医家眼里的异类,处处排挤他。他家开的药铺也在祖父去世后日渐凋零,渐渐的他在当地呆不下去了,卖了药铺有一日无一日游方在外。家道破败,原先呼天抢地要给他说媒的张媒婆,王媒婆等等等等像空气一样音讯全无。他倒也落个自在,只是苦了高堂,日夜唏嘘,愁眉不展。
震甘西夫妇只好含泪相送,又让小肇拜储羽为干爹,以谢救命之恩。最后震甘西对储羽承诺,日后一旦遇到困难,他定会万死不辞前来相助。储羽也含泪立誓,此生唯震甘西唯马首,只要有空,定会回来拜见哥哥嫂子。兄弟二人依依惜别,储羽又疾走几天几夜来到李老爷所在之地“榆林城”,这才发生揭告示一幕。
储羽想着想着不知不觉更敲五下,他顾不得睡觉,站起来就往外走。冬五赶紧迎了上来:“储爷怎不多睡会,有什么事吩咐小的就行。”储羽微微一笑:“也没什么事,就想着你家小姐现在还危险之中,你要有事就不必跟随了。”
“储爷……储爷莫怪小的多嘴,小姐闺房那是不能随便进的。前一阵不是危在旦夕老爷也不会让外人进去。”似乎觉得不妥,冬五又解释道,“老爷刚才吩咐了,除了夫人,丫头奶娘,所有一干人等不能再靠近闺房半步,以免损了小姐的清誉。”
储羽微微一笑,他知道和冬五说不清楚,就问你家老爷在什么地方。冬五赶紧带路,来到上房前轻声对储羽说爷您等会,自己则轻步上前。上房丫头灵儿马上迎了上来。二人悄悄说了几句冬五转身对储羽说:“老爷夫人刚刚睡下,爷您看是不是等会再来。爷您也一宿未睡,小息一会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