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 (1)

艺压众举子

书接上回。单说黄巢、王仙芝等几位,见杨师厚、夏鲁奇两人走了以后,也离开了校军场,回客栈休息去了。一夜无书。到了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吃过早饭,黄巢哥儿七个同王仙芝、尚让俩,九个人摆丝缰,认镫扳鞍上了马,一会儿就来到了武科场南门外,一看那里早已是热闹非凡,各路赶考的举子都在武科场南门外。“吁……吁……吁……”黄巢他们九个人,勒住了马,大伙儿往考场观瞧,见武科场的南大门开着,但有一根黄绒绳拦着。列位,别小看这根黄绒绳,这可是朝廷的规矩,谁要是把这黄绒绳给弄断了,那就算是擅闯武科场了,非杀不可。须到了时辰,响炮三声,才能放行。现在时辰未到,武生们只能往场内观瞧,只见武科场正北面左右各有一座大帐篷。左边的帐篷里有一张公案桌,桌后有一把虎皮坐椅,这是给主考官兵部尚书程敬思预备的;右边的帐篷内也有一张公案桌,桌后也有一把虎皮坐椅,那是给监考官汾阳郡王阁老郭令公郭端夫预备的。只见东南、东北、西南、西北,四个犄角都有座帐篷,帐篷里也有公案桌,两旁摆着鞭板锁棍,那是保护考场的官员带兵弹压之所。场内东边栽着一杆大纛旗,按东方甲乙木,旗子是绿色的;南边一杆大纛旗,按南方丙丁火,旗子是红色的;西方庚辛金,栽的纛旗是素缎子的;北方壬癸水,用的是皂青缎子的旗子,场地东南西三边各站一千名军兵。

此时天空放亮,就听场内,“哒噢……哒噢……哒噢……”三声炮响,紧接着有军兵将门口拦着的那根黄绒绳拿掉,所有赶考的举子都陆续进了考场。大家正往各处观看,忽听见校军场外面,“哒噢……哒噢……哒噢……”又响了三声炮声,声音震天动地。随着炮声,从门外跑进几匹马,马上的官兵冲着举子们高声喊嚷:“少时主考监考大人要到了。全都下马,别嚷了,惊了大人,留神自己的脑袋。”嚷了一圈后,又出了武科场。这时候,场内的举子全都下了马,整个场内静悄悄的,鸦雀无声,除去马蹄儿的声音,什么也听不见了。不一会儿的工夫,由校军场南门进来三百名护卫军兵,骑着马,各持长矛,在门口散开成为两行,如同两根龙须相彷,形成一条人衚衕。众武举见并排进来了两位大人,左边这位正是主考官兵部尚书程敬思。这程敬思,字文先,是宣宗皇帝时的两榜进士,文采斐然,满腹经纶,当年在平定大彭国和五侯征西时,都是以救急救场出现,所以在朝堂上得了个雅号叫“救时相公”。闲言少叙,书归正传。只见这位程大人,胯下逍遥马,可真叫精神,有个相儿:

跳下马身高能有七尺五寸,身材清瘦,五官端正,年纪在六十不到;头戴一顶配九玉的紫乌纱,身穿紫色圆领官服,腰系紫金带,当胸绣着仙鹤;往脸上看:面如冠玉,两道直眉,斜插额角,一对凤眼,皂白分明,高鼻梁,通关玉柱相仿,四字口,唇红齿白,颔下是三绺青须,随风飘摆。看相貌,浑身凛凛正气!

再看右边老王爷郭令公骑着独角粉龙驹,虽是花甲之年,可还是这么威风八面,但见他:

跳下马平顶身高有八尺挂零,身材匀称,头上戴着一顶翻金蟒、滚素缨、镶宝砌珠粉龙王盔,身上披着一件瑞雪白的天鵞绒刺绣粉龙蟒袍,内衬雪中练、霜里浸、银丝缠、白玉吞、锁子连环银叶粉龙甲,大红中衣绣团鹤,腰上系着一条挂连珠、砌水晶的白玉带,足蹬一双虎头大紫战靴。再往脸上观瞧:面似玉盘,宽天庭,重地阁,眉重如漆,目朗似星,鼻如悬胆,唇若朱涂,颏下飘摆着三缕灰白长须;虽然看上去年纪已将近六十了,可还是那么的英气逼人,威风凛凛!

列位,这位郭令公,姓郭名端夫字克成,那可是来头不小。祖上乃是山西汾阳郭家村人氏,世袭汾阳郡王,胯下独角粉龙驹,家传这杆长有一丈一尺三寸的粉龙紫金枪,重达七十三斤。郭令公枪法精湛,是汾阳枪的第五代传人,是本部书“残唐前辈英雄”中的第五老。阁老郭端夫的祖上便是中唐时期号称“枪仙”的栋梁之臣汾阳郡王代国公郭令公郭子仪。那郭子仪胯下独角粉龙驹,掌中一杆粉龙紫金枪,枪法绝伦,乃是盛唐时期的天下第一名将,独创的汾阳枪威震天下!那汾阳枪讲究的是一个“巧”字,如:单把枪、朝天枪、琵琶式、回龙枪、捣把枪和抛梭枪。特别那招“抛梭枪”,更是无敌于天下,此招乃是郭子仪的师父盛唐名将西平郡王哥舒翰所创,也叫“半段枪”。这位西平郡王哥舒翰也了不得啊!与东平郡王安禄山两人,在当年被称为玄宗帝李隆基驾前的“黑风双煞”。当年西平郡王哥舒翰凭着这手枪法横行西番,专门对付西番将领所用的长兵刃,名扬天下。这套汾阳枪法由汾阳郡王郭子仪传给大郎代国公郭曜,大郎郭曜又传给儿子汾阳公郭锋,郭锋再传给儿子郭瑜,郭瑜传给了郭端夫。这郭端夫承袭祖上爵位,早年官拜鎭京大帅,在征讨西番五国时,配合四侯也立下了大功,到了僖宗李儇时,做了宰相阁老。老令公郭端夫老来得子,儿子名叫郭再晖,年纪尚幼。

单说黄巢等人看过之后,心说:这老令公真威风啊!紧跟着,郭令公、程敬思两人在自己的座位坐了下来。这个时候,就听“哒噢”的一声炮响,武科场各门都关上了。在东西南北四面,每面摆四面大皷,每一面有八个咆哮儿郎轮流替换擂皷。每一面还有一名小武职官员,各抱龙旗一面,如果看到比武双方分了输赢,便把龙旗一摆,咆哮儿郎擂动战皷,输了的就得认命,不准多说。不一会儿的工夫,又是一声炮响,就见一武职官员骑马来到众武举子的面前,高喊道:“众举子听着,圣上有旨,此次恩科比武应以点到为止,不可伤及对方性命。凡在梅花圈内连胜五杰者即可钦点为恩科武状元,现在比武开始!”话音刚落,就见正南方的人群里,冲出一骑大黑马来,马上之人:身高九尺,魁梧猂壮,黑油油的一张脸儿,黑中透亮,高额阔顋,倒卷眉毛,铜铃眼儿,通贯鼻儿,血盆口儿,满脸的黑钢髯,掌中一条镔铁齐眉棍。就见此人催马来到梅花圈内,高声喊话:“某家乃河南平阳彭瓒是也!哪位敢出来与某家比试比试……”话还没说完,就听马走銮铃响,“哗楞楞楞楞楞……”只见从东南的人群中,冲出来一匹鬈毛红鬃兽,众武生扭头观瞧,好家伙,就见马上这武生连人带马火一样红,长相很是凶恶,但见此红衣武生:

跳下马平顶身高在九尺左右,看年岁在二十四五,肩宽背阔,牛背熊腰,头戴红缎子的武生扎巾,身上披着一件红缎子英雄氅;再往脸上观看,血红色的一张马脸,一双牛眼,狮子鼻孔,野猪口,齿似狼牙,一头蓝髪,颏下是连鬓络顋的红胡须,凶似瘟神,猛若太岁一般;身骑着一匹鬈毛红鬃兽,手中一口云纹金背大砍刀;看上去正是凶狠中又透着奸诈。这正是:

三分像人人见怕,七分像鬼鬼见愁。

众人看罢,个个心中暗想:这人长得怎么这么凶恶呐!列位,这位使刀的丑汉,在本部书中可是位重要人物。此人姓朱名温,宋州府砀山人氏,就是今天的安徽省砀山县。其父朱五经是个穷苦的教书先生,家中三兄弟,那朱温排行老三,小名叫作朱三。在父亲朱五经死后,母亲王氏不得不携带朱温他们三兄弟投靠他人。那朱温从小就喜欢舞刀弄枪,年轻时投在名师门下,学得了一手蔡阳刀法,惯使一口云纹金背大砍刀,这口大砍刀足有八十斤重,力大刀沉。此人总以雄勇自负,很会看风驶舵,狡猾无比,凶狠奸诈,人称他为“赛瘟神”,在本部书的“后辈英雄十六杰”中排名为第十三条好汉。

闲言少叙,书归正传。就见两人互通姓名后,各道一声:“请!”朱温就把大砍刀往空中一举,搂头盖顶就是一刀,那位彭瓒急忙横棍招架,二马错镫,战在一处。来回将近有十来个照面时,就见朱温故意卖了一个破绽,拨马拖刀便走。彭瓒在后面紧追不舍。眼看就要赶上时,彭瓒就把齐眉大棍高高举起,一招“举火烧天”,“呜”的一声,往下可就砸了下来了。忽见朱温两腿一夹自己的坐骑鬈毛红鬃兽,来了个“反背托刀”,并大叫一声:“开!”紧跟着,当啷啷!一声,再看彭瓒的那条大棍直飞向了半天空。再往下落砸进地下有半尺多深。这时,就见那朱温并不罢休,再抡大刀,随手又来个“秋风扫落叶”,只听咕咚一声,把那彭瓒打落马下。然后,“哈哈哈哈……”立马横刀一阵儿大笑,喝道:“这等本事,也敢来此比武,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快快起来,回家孝敬你娘去吧!”那彭瓒满脸通红,从地上爬了起来,拔起齐眉棍,拉马往梅花圈外就走。正在这时,就听圈外一声高叫:“今儿个比武是以武会友。你何故如此放肆,眼中还有天下的英雄么?”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位白袍武生飞马抡枪杀进场内。那朱温也是仔细观看:见来的这人身高八尺左右,浓眉虎目,方脸大嘴,身披白罗袍,身骑闪电白龙驹,手中一杆五钩神飞枪。就见朱温用大刀一指,问道:“这位仁兄贵姓高名?”那白袍武生用枪指着朱温,说道:“我姓张名归霸,山东人氏。请问阁下姓名?”原来上来之人,正是黄巢的结义兄弟张归霸。

朱温大声说道:“某家乃是宋州武生朱温是也!”说完,就把手中的云纹金背大刀,往空中一举,搂头盖顶就是一刀,张归霸横枪招架,两人杀在了一处。朱温把蔡阳刀的招数扇、砍、劈、刴,一招一式地施展出来,想逼张归霸招架不及。哪曾想,张归霸也是枪法高超,五钩神飞枪使开了,似条银龙戏水,神出鬼没。朱温见张归霸枪法不凡,便抖擞精神尽力而战。两个人斗到三四十个回合,杀了个棋逢对手,将遇良才,难分高低。可就在两人圈马之际,张归霸忽见朱温向自己打来一镖,急忙闪躱,可已来不及了,就听,噗哧!一声,这只镖正好打在闪电白龙驹的面门上。

因为武科场比武有规定,谁也不准伤到谁,故而那朱温才用镖打了张归霸的马。当时那白龙驹觉得一疼,唏溜溜!一声尖叫,往起拿大顶,噗通!一声,张归霸摔了个仰面朝天。张归霸连忙爬了起来,伸手拣起五钩神飞枪,把马面门上的镖拔了下来,拉着马回到黄巢众人身边。龙旗官一摆旗,咆哮儿郎擂动战皷,这朱温又算赢了一场。

简短截说,接下来朱温又连胜了两人。就见朱温围绕梅花圈转了一圈,“哈哈哈哈……”又是一阵儿仰天大笑,大声喊道:“这等本事,还敢上场比武?哪位还不服气,请上场指教!”众武生见他如此狂傲,你一言我一语。黄巢身边的葛从周可按捺不住了,正要催马上去,就听黄巢说道:“七弟且慢,看此人虽然口出狂言,确有一些本领。待大哥上前会他一会,杀杀他的威风!”说完,便催动五名驹,来到了梅花圈内。朱温一看又有人上来了,便定睛观瞧。不看则罢,看了不由得激灵灵打了个冷战,见上来这个主儿,长相跟自己差不多。众武生也是在仔细观瞧,嗨!又上来一个丑大汉。列位,咱给黄巢再开个相儿:

身高足足有一丈,三十左右的年纪,肩宽背厚,虎颈熊腰;头戴青缎子扎巾,三支软翅朝天,密匝匝三排小绒球,顶门搓打慈姑叶,左右绣着钩金的二龙斗宝,当间是一颗明珠,耀眼光明;身上披一件青缎子英雄氅,内衬青缎子锦袍,胸前斜搭黑绒绳的十字袢,宽牛皮带煞腰,双搭蝴蝶釦,细走灯笼繐,下身穿着大红色中衣,足蹬薄底快靴,腰间佩着宝剑,隐隐有着杀气;往脸上看:金纸色的面孔,满脸金钱癣,赤红鬓毛,眉横一字,鼻生三窍,牙排二齿,血红络顋须;胯下一匹宝马,名儿叫五名驹,全身上下火炭一般赤红,并无半根杂毛,头至尾够丈二,蹄至背八尺五,细七寸儿,大蹄碗儿,螳螂脖儿,吊肚儿,竹签的耳朵,鞍鞯嚼环一剗鲜明,马挂威武铃,在鸟翅环、得胜钩上挂着一杆一丈二尺长的紫金枪,名叫鬼头紫金枪,让人看了心寒。

大伙儿一看,这大汉虽长相丑陋,可英气勃发,气宇轩昂,有一种不怒而威的傲人气势。再看黄巢骑的这匹大红马,全身上下火炭一般赤红,并无半根杂毛,头尾长一丈二,蹄带项鬃高八尺五。就听此马嘶喊咆哮,大有腾空入海之状。

书说至此,咱在这儿给列位插上一段儿倒笔书,表一下黄巢这匹五名驹的来历。有一次,黄巢带着一帮人在西凉国贩卖私盐。这一天下午,黄巢这帮人一路西行,正是迎风,大伙儿只顾赶路,错过了尖站。等到众人觉着饿了,再往四下里一看,旷野荒郊里,哪来饭馆客栈?黄巢见不远处有一古庙,打算就在庙里吃个饭住一宵,明儿再赶路。一打听,这座古庙只有一个老当家的和三个小和尚。到了庙门上,跟老当家的说明了来意,那老当家也是个热心肠儿,就领着黄巢他们进了寺里。晚饭过后,老当家叫黄巢一人到他的厢房上喝茶聊天。言语间,就见那老当家一脸儿的不开心,愁眉苦脸,咳声叹气。黄巢就问了,老当家就一五一十对黄巢说了。原来古庙后面的山脚下有十几亩地,三个小和尚每年都种了西瓜,四个人都靠着这点儿的收入,维持生计,这不今年的西瓜种得也不错,正准备收成呐!可这几天,每到三更半夜,从后山那边下来一怪物,在这片瓜地里,把这些西瓜又啃又咬,弄了个稀巴烂,看着今年的饭碗被这怪物给砸了。黄巢这性子,听后可就不干了!心话:我黄巢闯荡江湖、贩卖私盐这么多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