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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塑神像陇王聚乡民 聚轩辕后羿斗崖兹 (1)

一轮水淋淋的日头由海平面冉冉升起,大如圆盘。羞涩的太阳顽皮地跳跃着,将整个海面渲染得忽明忽暗。阳光又铺洒出一条由细至宽的琥珀色光带,从海的边际一直连接到霸下岛边沿。光带波光粼粼,其中似乎有无数条银光鱼,在红彤彤的光斑中尽情嬉戏跳跃。

阳光连接的这九座岛屿被称为九顶莲花岛(即现在的青州城西的尧王山山脉)。九顶莲花岛有九座岛屿相连。共计五百多户人家,一千八百多人口。其中靠近东海西海岸的被称为霸下岛的一座岛屿面积最广,只是这座岛上的住户就占了诸岛人口的一半。九座岛屿虽然都有各自的部落首领,但因为霸下岛人口众多,所以霸下岛的首领也是众岛中最大的首领,统领着九顶莲花山的所有子民。霸下岛的首领叫陇王。他有五房妻室,他的五个女人短短三年的时间接连给他生了九个儿子。大儿子唤作囚牛,刚过二十岁,最小的儿子唤作齿闻,刚满十七岁,大儿子和小儿子年龄相差不过才三岁,中间的七个儿子年龄都相仿,个个膀大腰圆、体壮如牛。九个儿子正值壮年,如狼似虎,陇家在九顶莲花岛的地位是无可替代的。

一叶舢舨在琥珀色的海平面上随波逐流,舢舨上立着一个中年男子的身影。他姓吴名柏,是霸下岛的一个渔民。看得出吴柏甩渔网的手法很娴熟,渔网每一次入水都扩张得恰到好处,然而每一次收网却都伴着他一声叹息。渔网里有几条指头般大小的可怜兮兮的小鱼儿,大多的鱼都从网缝中溜走了,所以即便捞起这样的小鱼也是很幸运的事。

吴柏知道在这样的浅海打捞起大鱼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但他却并不敢将船轻易划入深水区,最近这些日子海水很不寻常,莫名其妙地凭空就会翻起巨浪,而那些可怕的奇怪的巨浪似乎就是专门为了掀翻渔船而起的。霸下岛已经有好几家渔民吃了这个苦头。

吴柏有些沮丧,瞅了瞅摊在舢舨上的十几条小鱼,愁容满面。他从天不亮就撑船打渔,这是他所有的收获。他又长叹了一口气,索性蹲在舢舨上,望着红彤彤的海平面发呆。轻微的海浪一波接着一波,将舢舨慢慢推向岸边。突然,他发现映着日头的那束光带里漂荡着一个黑影。他站起身子向着那个黑影张望了一阵子,便毅然操着船桨划了过去。近了才发现,那是一个小巧的木筏,而木筏上貌似还躺着一个人。

吴柏将船靠近木筏并跳了上去。木筏的一端放着一个三尺见方的黑木箱,箱盖上挂着一把绿色的锁头。一个人趴俯在木箱的旁侧。吴柏忙蹲下身将那个人翻转了过来。他腰里的那个葫芦垂下来,不经意间敲打了木筏一下子,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

吴柏定睛打量,这是一个长相英俊的少年,看上去也就是十七八岁。国字形的面庞,浓眉隆鼻,面目清秀。吴柏将他的脑袋搂在臂弯里轻轻地摇晃,嘴里不断地喊着:“娃儿,醒醒,醒醒……”少年仿若无骨,晃动着软绵绵的身子。由于长时间的航海,或是缺少食物饮水,少年的嘴唇青紫,脸色惨白。吴柏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忙摘下随身携带的水鼓,拔下塞子,将鼓口对准少年的嘴巴,硬是给他灌了几口水。少年的喉结轻微抖动了几下。吴柏觉得他还有救,随即将少年抱到那艘舢舨上,又用一根绳子绑住木筏,划动船桨,向着岸边靠拢。

霸下岛海滨有一株两抱多粗的桂花树,桂花树底下有一栋简易的木质小屋。一个看上去有十五六岁身着绿装的女子,站在木屋东侧的一块巨大的岩石上,手撘凉棚遮挡着正照过来的艳阳,望着已经变成深蓝色的海平面看了一阵子,扯开嗓门儿大声吆喝:“爹……回家吃饭啦……”

吴柏站起身子,朝着女子摆摆手,大声回道:“碧霞,爹这就回去。”呼喊吴柏的那个绿衣少女是他的女儿吴碧霞,碧霞还有一个大自己两岁的哥哥叫吴刚。碧霞两岁那年娘就患病故去了,这么多年是爹一手将他兄妹二人拉扯长大的。

吴碧霞跳下岩石跑向海岸,光着的脚丫子在柔软的沙滩上点开一排清晰的小脚印。吴柏把船划到岸边,背着少年下了船。碧霞忙迎了上去,看着趴俯在吴柏背上的那个陌生人疑惑地问:“爹!这是谁?”

“我也不知道,刚才昏倒在木筏上了。快去喊你哥过来,把木筏上的那个木箱抬下来。”吴柏回道。碧霞爽朗地答应一声,撒开脚丫子向着木屋跑去。一会儿的工夫,她从木屋里跑了出来,身后跟着一个体型高大的年轻人,想必就是她的哥哥吴刚。兄妹二人飞快地跑到吴柏的身边。吴柏回头瞅着那艘木筏,对着兄妹二人说道:“你俩把那个木箱抬到屋里去。”他意识到那个挂着锁头的木箱对这个少年很重要。兄妹二人便跑向那艘停泊在岸边的木筏。二人合力抬着木箱下了筏子,跟在吴柏的身后,向着木屋走去。

木屋里弥漫着浓郁的鱼腥味儿。门后有一口硕大的灶台锅。锅里飘绕出来的水蒸气和灶膛口窜出来的青烟糅合交错,把这个狭小的空间缭绕得像一座香火旺盛的庙宇。木屋东侧是一个圆形的窗口,外面本来是阳光明媚的好天气,然而阳光却透不过窗口上贴糊的那层厚厚的窗纸,只在其上印了一点耀眼的红光,这点儿红光给这座狭小的屋子增添不了多少光亮。

吴柏将少年放到床上躺下,又扯过一床被子盖在他的身上,回头问了一句:“碧霞,做的什么吃的?“

“鱼汤粥!”吴碧霞回道。吴柏苦笑了一下。他觉得自己刚才所问的话有些多余,在这里生活了大半辈子了,除了鱼虾,口味从来就没有改变过。即使变换花样也不可避免鱼虾之类的吃食,鱼羹粥,烤鱼虾,海带鱼肉饼,鱼肉炖蛤喇,蛤喇炖小虾。

“快去盛一碗过来!”吴柏说了一句。碧霞应着,迅速舀了一碗鱼羹粥递到爹的手里。她很心细,碗里早就放了一个汤匙。吴柏一勺一勺地给少年喂食,过了一阵子,少年的喉结微微抖动了一下,还伴着轻轻的咳嗽声,既而缓缓睁开了眼睛。吴柏看着少年舒心地笑笑:“你终于醒过来了!“

少年把屋里的人挨个打量一圈儿,目光定在吴柏的脸上:“谢谢老伯的救命之恩。”他把屋子环顾了一圈儿,又问道,“我那个……木箱呢?”

吴柏指指门后的木箱:“你莫担心,木箱我已经给你抬进来了。”少年往门后的位置瞅了瞅,这才放心地点点头,随即闭上了眼睛。吴柏从床沿上站起身子,瞅着站在身后的碧霞和吴刚说道:“他应该没事了!只是身子还很虚弱,让他多休息一会儿。咱们先吃饭。“

屋子中央的木桌上早就摆好了盛着鱼羹的饭碗。吴柏一家三口围着小木桌吸溜着鱼羹汤,颇响的吱溜声此起彼伏。吴柏喝完了鱼粥,将手里的洋瓷大碗墩到桌面上,看着对面的吴刚问道:“你和纯狐图出工都快一年了,那座议事堂也该修完了吧?”

“昨天已经修好了,今天不用再出工了。”吴刚说着,站起身子走到灶台旁,又重新舀了一碗鱼羹粥,“爹!等我吃好了饭,跟着你一块出海打鱼去。”

吴柏摇摇头,瞅着门后面放着的那撮儿他今天早晨打回来的小鱼,先是叹了口气,又说道:“不用。你吃过了饭,就把这些鱼给你纯狐叔家送过去。”说着,他又扭头盯着吴碧霞,“丫头,你也跟着你哥过去,这些天我跟你们纯狐叔一直在商讨你们的亲事,你们如今都长大了,也该成家立业了。”吴碧霞没作声,轻轻喝着鱼粥。吴刚应答得却很是爽快。脸上浮现的喜悦无比灿烂:“知道了,爹!你放心去打鱼吧!一会儿我就和妹妹过去。”

正待此时,外面突然传来密集清晰的敲锣声,听那紧促的锣声不像是征收租渔税。这样的锣声霸下岛每年的十月敲打一次,为了征收“租渔税”,九顶莲花岛的首领陇王,会命令他的儿子蒲牢敲着锣,围着霸下岛转圈儿地吆喝,直到每家每户都能听到,都能及时把该交的赋税交上去。租渔税是最近几年才有的一项赋税,霸下岛所有的渔民谁都不知道所谓的租渔税到底是什么名堂,他们只知道这种每年必须上缴一次的赋税高得惊人。

还没到十月份,征税锣怎么会提前敲响了呢?吴柏正迟疑间,却听得由外面传进木屋一声清晰的呼喊:“乡民们都听好了,大家迅速到轩辕台聚合,陇首领有紧急的事宜要跟大家协商……“

吴柏扔了碗筷,第一个出了木屋朝着路面打量,敲锣的是一个身形魁梧的彪形大汉,一身藏青色的劲装打扮,腰里系着一根半尺宽的镶金腰带,圆头大耳,一手提着一面锅盖那般大的铜锣,一手握着一根擀面杖那般粗的木槌,此人正是陇首领的四子蒲牢。蒲牢的身后还站着一个英俊少年,狭长的脸型,消瘦的身材,一身白衣,手握一把白绫羽扇,看上去风度翩翩。此人便是陇王的第八子夫西。这两个人虽是同父异母的兄弟,但是看上去相貌体型却是天壤之别,差了许多。

“四公子,陇族长紧急召集村民,是有什么大事协商吗?”吴柏弯腰致礼,恭恭敬敬地问了一句。

“是啊!吴柏,你须得尽快过去呢!”蒲牢停止了敲锣,一只手捂住嗡嗡作响的锣面回道。吴刚兄妹也钻出木屋站在了父亲的身后。吴刚问了一句:“四公子,我们也得过去吗?”蒲牢微微一笑,点点头:“除了床上倒着不能起的,其余的都得过去聚议。”

夫西一直站在蒲牢的身后不作声,一双色眯眯的眼睛却把碧霞死死盯住,那双邪恶的眼睛像一把利刃,从上至下把碧霞仔仔细细扫瞄一遍,最后停留她的脸上再也不挪动位置。碧霞似乎是察觉出了夫西的行举,有意无意地躲到了吴刚的身后。蒲牢又接连敲了几声铜锣,迈开步子远去了。跟在他身后的夫西依然不断地回头瞅着碧霞。夫西的行举吴柏也早就看在眼里,他回头瞅着碧霞说道:“霞儿,你不必去了,回屋照看那个少年,我和你哥过去看看。“碧霞应答一声,正要转身进屋,却听得身后传来一声吆喝:“吴老兄,这是发生什么事了?”吴柏扭头观望,见一个中年男子正迈开阔步向他走来,身后跟着一男一女两个少年。吴柏忙迎了过去,嘴里也打了一声招呼:“纯狐老弟,你也来了!”来的这个男子复姓纯狐,单名一个考字。后面跟着的是他的儿子和女儿,儿子唤作纯狐图,女儿唤作纯狐常娥。

纯狐一家都不打渔。纯狐考的裁缝手艺在整个霸下岛都是佼佼者。女儿常娥的刺绣手艺也是独一无二。儿子纯狐图专门负责出门招揽生意,爷仨就指着这个勉强度日。但在这个连肚子都填不饱的年月里,除了那些有钱有势的富人,穷人谁又在乎穿着打扮呢?只要身上能有几片遮羞布,就绝不会乱花银钱置办衣裳,所以说虽然纯狐家的这个手艺绝好,但生意并不景气,一家人也过着饥一顿饱一顿的贫苦日子。

纯狐兄妹二人与吴家兄妹年龄相仿,都是十六七岁的年龄。吴家与纯狐两家的世代相好是从祖宗那一辈传下来的,吴柏与纯狐考在幼年时就结拜为异姓兄弟。后来他们各自成家又各自生了一对儿女,便给他们订下了娃娃亲。

吴柏和纯狐考见面似乎有说不完的话,而他们的儿女们却躲在各自的父亲身后默不作声。但眼睛却盯着对方瞅瞄着,吴刚盯着常娥瞅,纯狐图盯着吴碧霞看,常娥和碧霞同时抬起头看对方的那两个男子,正与他们的眼神交接,二个少女又同时羞红了脸颊,同时垂下了头。吴柏和纯狐考瞅瞅四个孩子,会意地笑了笑。“纯狐老弟,咱们且去轩辕台,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吴柏盯着纯狐考说。纯狐考的表情有了些阴晦:“能有什么好事情?这个陇首领从来就没有让我们过过一天舒坦日子。”吴柏闻言,也不由得凝起了眉头,不得不说纯狐考说的都是实情,但这又有什么办法呢?他了解纯狐考的性格,是个直来直去的爽快性子,但首领召集的事儿可不能由着他的性子来,容易招惹出不必要的祸端。吴柏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说道:“纯狐兄弟,别唉声叹气了,咱们还是过去看看吧!陇家可是招惹不起的,凡事能忍则忍。”

众人抬脚向着轩辕台的方向走去,碧霞却扭身进了木屋。吴柏定住脚步,回头瞅着跟在后面的常娥问道:“常娥,你也要去吗?”常娥点点头:“四公子不是说了嘛!都要过去。”吴柏皱着眉头回道:“我看你就不用去了,去我家老老实实待着,霞儿我就不让她过去。”常娥却回道:“我还是过去吧!别让他们抓住把柄……”吴柏见她执意要过去,便不再说什么。

其实常娥执意要去轩辕台的目的只有一个,想亲眼看看传说中的那个大英雄后羿。后羿是九顶莲花山铁鮀岛的岛主,盛传此人英俊潇洒,且武艺超群,特别是箭法更是天下无双。他也是莲花山九岛中唯一一个敢于公开对抗陇王的首领。这次陇王聚集九岛首领开大会,常娥断定后羿肯定会过来的。常娥的心思谁都不懂,吴刚同样揣摩不透,他默默跟在常娥的身后,不断抬眼打量着眼前走着的这个女人。准确的说,是他的未婚妻。

常娥缓移金莲掠起的微风带着她身体特有的幽香飘进他的鼻孔,他不由得微微闭上眼睛,陶醉地抽了抽鼻翼。常娥的美貌在整个九顶莲花岛都是数一数二的,她和碧霞被誉为“九岛二仙子”。

轩辕台是一座人工堆砌的大土台,处在霸下岛的最中央,土台高约八尺,方圆丈余,是族人平常聚会议事的去处。当然,轩辕台也是首领陇家的专用台,是他们父子发号施令的所在。立足轩辕台北边的一处诺大的空地上举目南望,清晰可见一座高耸入云的山峰,被称作插云峰。插云峰山势陡峭,四壁犹如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