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喜滋滋地告别校长回了招待所。心想：“这下可以把心放到肚子里了。”

    事情有了希望，心里也畅快了，不由得哼起歌来。住一个房间的副校长儿子看他一改往日的愁眉苦脸，一下子变得风和日丽。笑着问：“黑猩猩，你是拾了金块还是有了艳遇？咋这么高兴？”他一五一十把去校长那里的经过告诉了这个同学。没有注意同学脸色大变，搭讪着出去了。

    云林只顾着高兴，忘记了同学和他学的一个专业，压根没有想到同学还是自己的就业竞争对手。那个同学出门就冲锋一样跑回家找父亲去了。同学的父亲本来以为学校需要一个这个专业的老师，只要给文教局人事科长送一点情说说，顺便就办好了。这下又横插了一杠子，事情就麻烦了！立即当机立断，提了礼物就去了校长的家里。开门见山说：“班长，老搭档就儿子这个就事求你，你看着办吧。我只求你给文教局说句话，哪里打住了，疏通有我。”校长真左右为难了，想来想去还是不能得罪自己的助手。只好答应了下来。副校长仍然不放心，咬牙拿了一沓家里的血汗钱，又去了文教局长家里一次，才放心了。

    一个晚上发生的事情，云林在鼓里蒙得实实的，还在自我乐着陶醉呢。

    文教局长的日子也不容易过，天天被人撵得东躲西藏也躲不过。有的人能从北京一直把关系托下来，都是一个也惹不起的下家。局长和人事科长躲在一个隐蔽的地方斟酌了无数个来回，在开学前三四天毅然出台了文件，局长才在办公室出头露面了。谁找都是“已经会议定了，不好变动了，下一学期考虑吧。”冠冕堂皇，无可挑剔。

    云林见到通知的时候已经就要开学了。拿着文教局的红头文件一看题目：“关于云林等82名同志工作安排的通知”。一看自己打头心里一喜，仔细一瞧，第一行：“云林同志任白云小学校长；”头一下子嗡嗡着不知道天南地北了。谁都知道白云山是个什么地方。

    云林跑去找校长老师，校长叹着气说：“孩子，我也没有办法呀。”硬着头皮找了文教局人事科长，人事科长干脆说：“其他人刚刚参加工作是试用教师，你就是校长，试用期就拿正式的校长工资，还有啥不满意的？这是组织信任你。好好去干上几年，出了成绩组织不会看不见。”

    云林不愿意就离开，硬着头皮说：“那我就不干了！”人事科长头也不抬说：“你回去仔细看看应聘协议书的内容吧，只要你家里能赔偿得了。就这，县上还不一定给你档案！”云林痴了，被噎得说不上话来了。人事科长说：“小伙子，还是去吧。免得各方面都不安静。”又想起什么似的给他说：“明天局里有车上白云山去，你赶紧收拾一下，顺便就把你捎上去了，那里你自己要去就费事了。”

    云林拖着沉重的步子回去准备去了。

    第二天，云林像老八路一样背着行李来到了县文教局院子。人事科长说：“一会儿局长和我都要去白云山上参加会议去，我给他们通知了，现在正在收拾学校校园呢。你去了看看，哪里除了冷清一点，设备条件比塬上许多小学好多了。”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只有上山一条路了。

五、揭牌大会

    山桃忙了一夜，四点多了才和衣在床上躺了一会儿。五点多，场长就领着人马浩浩荡荡开上了山顶。

    听到响动，山桃赶紧起身，出门一看，好家伙！全场所有职工、民工还有职工家属，足足组织了四百多人。森林防火抢险队员一律消防队员那样火一样的服装，采伐工和护林员都是浅蓝色工作服。

    场长仍嫌队伍不够庞大，对山桃说：“叫你弟弟来，我有事安排。”

    像父亲一样老实的临时工早就闻风而来了，赶紧上前说：“我在这里。”

    场长问：“你叫啥名字呀？”山桃接上告诉场长：“他叫山豹。” 

    场长说：“山豹子？好名字！”对山豹说：“你跑几步路，给近处一些乡亲们打个招呼。就说今天山上要大大的热闹一场，叫乡亲们都来凑热闹，完了林场管饭。路过所有村干部家的时候就代表我和你姐邀请他们一定要来参加大会。有说来不了的，你就说县上要来许多领导。这些精灵的山猴子，跑得肯定比兔子还要快都来了。”山豹一边答应一边跑着去了。

    场长问山桃：“你的材料准备好了没有？”山桃说：“我写了一个，你看看吧。”场长说：“算了。来不及了。只要没有大的明显错误就可以。”

    场长叫上场办公室主任和山桃前前后后跑了一个圈子，仔细看了一遍。看卫生已经干干净净，遗憾地念叨着：“要是院子里有一些花木就很好了。现在栽也来不及了。山桃，以后你就在这里周围种些花花草草多美呀！”山桃随口答应着。

    进了山桃的办公室，场长坐在办公桌前又打开了电话。办公室主任对山桃说：“所长，场里的服装都按规定发下去了，科室人员和领导干部一律着正装，你的衣服号码告诉我，我让场里现在还在县上办事的人买了捎回来。你弟弟就穿防火队员的服装吧，我带来了，男同志大一点小一点没有什么。”山桃说了尺码，主任马上打了电话。

    外面礼仪公司的人忙碌着放气球，挂横幅，一辆大卡车车厢撑开，就是一个很排场的舞台了。背景是蓝天白云下的松柏簇拥中的高高的观察塔，真的是比油画还要美。

    舞台前面，几个场领导正在指挥职工们编排方队，叮咛如何拍手如何呼口号。周围，陆陆续续来了看热闹的农民。场部的炊事员和临时雇佣的厨子们在灶房里外烧锅支案忙开了。

    场长又跑出来转着看了一圈，仍然不放心，叫上主任和山桃登上观察塔去检查了一遍，仔细翻看了这两年的观察记录。山桃昨晚就一张张看过了，做事认真的父亲没有一天出过差错，连当天的天气变化都记得清清楚楚的没有缺一天的。山桃也不知道只在扫盲班学过几个字的父亲是这么学会记录本里的那些字的。场长放心了说：“我也几天没有合眼了，就在这个值班简易床铺上歇一会。你们忙自己的事情去吧。”

    看着几天来这些头头脑脑的们的废寝忘食的忙忙碌碌，刚刚出了校门的山桃感动万分！觉得自己遇到了多么好的一群人呀？

    实际上有谁能告诉这个小姑娘表面背后的真实呢？局长快到龄了，想着去人大或者政协再干几年副职，好歹上了县级再退休；场长虎视眈眈瞅着局长那个位子；局办公室主任一心谋的先当了林场场长；林场那个办公室主任也想着过一过场长瘾。反正一大串人各有各的小算盘。没有一个人想当山桃代理的这个所长的。一切都是在轰轰烈烈、冠冕堂皇的进行着。只有表演得上面满意了，目标才有希望达到。这一伙人，都心里明明白白地扮演着自己的角色。一切目标要达到的前提是，山上的林子里千万不能出事情！山桃这个最合适的所长就摆在了这个很重要也很敏感的位置上来了。她一点不明就里仍然非常地激动着。

    林业局几个车都发动起来，就要出发去白云山的时候。办公室主任接到政府办公室通知：“县长也要去山上看看。”林业局长一听精神来了，连忙让局党委书记带队上山，自己驱车赶去亲自陪同县长。路上又给场长打电话：“你小心，大掌柜要来！已经上路了。”场长来不及问哪个大掌柜，想，反正不是书记就是县长，急忙一骨碌爬起来又跑着指手画脚去了。

    九点多开始贵宾们陆续登上了山。场长领着山桃和场部其他领导站成一排像机场迎接外宾那样一一握手欢迎。场办主任领着临时的礼仪小姐、大嫂们递烟倒茶。职工们规规矩矩在台前站着不敢乱动。到得早的的客人们在周围转悠观景，不住声赞叹老天造就的这美如油画的景物。都说是这样美丽的自然风光，不开发旅游真是暴殄天物了。

    快十点，一辆警车开道，县长和电台电视台一伙浩浩荡荡降临，山上又是一阵闹哄哄起来，乐队高奏迎宾曲。早到的部门领导们争先恐后挤上去握手言欢。领导们上台，先后在写着自己姓名或者职务的牌子后面入了座。

    前排五个桌子上安排了十个人，县长、副县长、宣传部长、农工部长、副县长、人大副主任、政协副主席、林业局长、林场场长都在自己的牌子后面坐了。后面几排全是县里各部门的领导们，他们都坐好了。一排最右边的写着“山桃”两个字的位子一直空着。局长和场长急得来回瞅。山桃正和村里的群众站在一块，穿着新买的一身西服，浑身不舒服。

    云林不是统一组织的队伍成员，也独自站在群众群里看热闹。忽然听到旁边有人喊：“所长！你咋立在这里当观众了？快去，第一排那个空位子就是你的呀！”云林一看，林场办公室主任给山桃喊着说话，自己旁边站着的，是一个体态苗条，肤色白净，活力四射的漂亮姑娘。还没有来得及细看，姑娘就被那人推着绕过人群上了舞台，坐到了第一排最边的那个位子上去了。

    就这么大的会场，不像城里的远远看不清主席台，无论站在台下哪里，看上面的人就和站在跟前看差不多一样清楚。云林又看到了山桃腼腆紧张，稍羞涨红的桃花一样的面庞。云林心想：“这么年轻的娃娃一样的姑娘是什么领导呀？能坐在第一排？”云林知道凡是开大会，第一排坐的都是大领导。

    十点半，一切准备就绪。场长看电视台的设备也架好了，请示了局长后，走到台前的麦克风前，用喊山练出来的洪亮嗓门大声宣布：“白云山森林防火观察所成立揭牌仪式大会现在开始！”一阵惊天动地地鼓乐齐鸣，爆竹震响。

    下来会议进程如仪进行。领导剪彩、揭牌、讲话；群众鼓掌、欢呼，井井有条。云林的耳朵嗡嗡什么都没有听进去。眼睛只偷偷地盯着坐在一边扭捏着的漂亮姑娘，忽然听到“现在请代理所长山桃同志讲话。”姑娘紧张地走到了前台掏出一张纸开始有些结巴，后来就流利地念了起来。云林没有注意姑娘念了什么内容，耳边只是回响着悦耳的百灵鸟晨鸣一样的乐曲。

    会后，县上领导又在闪光灯的包围下，慰问了“困难职工遗属”山桃妈。县长代表县委县政府递上了林业局早就准备了的五百块钱，一袋面粉和两桶清油也都在摄像头前面亮了相。

    院子里所有空地上都摆上了饭桌，会后丰盛的庆祝宴会开始了。凡是在会场闪面的人都可以享受免费的酒菜。林场职工及家属常年分布各个山沟野洼，好不容易聚在一起，很快就呼天唤地开始喝酒猜拳了。

    云林找了一个位子坐下吃饭，文教局人事科长跑了多半个席场才找到了他。一把拉起来说：“我领你去认识熟悉一下今天的主角山桃所长吧。以后你要在人家那里吃饭的。”

    山桃正在和场长一起逐席敬酒，人事科长一打招呼，她立即借故离开让场长一个人去了。看见科长把一个黑黝黝的高个子男人推到自己面前，说：“山桃所长，这个是今年毕业的大学生云林同志，现在是白云小学的校长了，你们先认识一下，以后两个单位要互相照应呀。那边没有灶，云林校长要在你们所里的灶上上灶，少不了要麻烦你们了。”山桃想：“什么所里的灶上？干脆就说在我家里吃饭不就完了？”

    云林看着艳丽无比的山桃，不好意思说话。山桃微笑着望着云林。眼前站着的哪里像什么大学生？除了两个一环一环的玻璃瓶子底子一样的眼镜片，其他的和天天在山路上担柴草担子的山民没有什么区别。心里想的嘴上不能说。笑着伸手说：“没有问题，很高兴认识您。”云林慢慢地伸手，握住了山桃白皙的、软软的、光滑的、温湿的小手，有些忘情了，心咚咚跳着。山桃稍微使劲把手抽了回来。心里想：“一个大学生来这个地方当二十来个孩子的孩子王？有这样的事情吗？”又看看有些曲腰的云林想：“该不是罗锅吧？”也没有在意就忙去了。

    云林吃了饭，就被一群家长和村干部热情万分地接去。他们已经宰了一只羊，做好了晚上设宴敬先生的准备了。山里人对先生祖辈都是尊敬万分，无论什么事情都把先生看在第一位。

六、校长醉酒

    云林被一群人陪着，那个铺盖卷根本不要自己提，早就有人给他拿到学校里去了。

    校门口的两排高大的松树树冠长得已经连在了一起，挡住了年久未刷新的灰白色的围墙。校园内外的杂草已经被清理得干干净净，铺路的青砖没有了尘土杂草的覆盖，露出了本来的面目，显得清清爽爽。校门里面的两排冬青也重新修剪过了。虽然不显绿叶的好看，也能看出青枝的整齐。花坛里，以前的师生们栽种的月季玫瑰已经长成了硕大的花树，都从上到下挂满了五颜六色的花朵。教室前面的几棵杉松快要赶上旗杆那么高了。

     学校的小院子里人来人往的都是山里的农民和孩子。寄存在近处农户家里的学校原有的桌椅板凳锅灶碗筷都拿了回来了。几个大嫂正在学校的小灶房里忙着做菜。教师宿舍里的火炕已经烧得热烘烘的，炕上铺着云林的被褥。断了好久的电也接上了。云林在前后院子转着看了一看，心想要不是山高路远，这个学校还是挺不错的。

    天快黑了，忙了一天的人大部分都回去了，只留下了学生家里的户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