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是下午四点多了,太阳依然明晃晃地照着。
叶芊络极不情愿地跳下公交车,走进阳光里。
她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根本不该上大学。就算上大学,也不该选择这三流学校的企管系。当初要是选一个好点的专科学校,或许比现在还好些。可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为了找到工作,她不得不这样奔波在烈日下,她不习惯打太阳伞,总是觉得很累赘,可是,就这样走在毒辣辣的大太阳底下,胳膊和脸好像要燃烧起来。
芊络有些后悔,干嘛要听铭冉的话非穿高跟鞋不可呀,真是跟自己过不去,好像以前找不到工作就是因为没穿高跟鞋似的。
又想到了面试时那个戴眼镜的人事主管看到自己学历时那不屑一顾的表情,不由得叹了一口气,唉!肯定又没戏。
黑黝黝的柏油马路已经被晒化了,软软的,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燥热气息,有汽车尾气,沥青,以及周围空调散发的热气,各种热烘烘的气息混杂在一起,扑面而来。
路上一个人也没有,芊络举起乳黄色的大挎包,把它顶在头上,让它暂时为自己遮挡一下毒辣的阳光。有些艰难的迈着步子,穿了丝袜的脚趾头不停的在尖尖的高跟鞋里打滑,脚腕子就要断掉了。
就在芊络怀念自己那双平底运动鞋的时候,一辆小轿车忽然从巷子里划出来,静静的,芊络一点也没有发觉。
当芊络听到喇叭声,像一只受惊的兔子一样跳开时,车已经嘎的一声停在那里,而芊络,则以一个极其难看的姿势,摔倒在马路边。
是一辆黑色的奔驰。
车窗无声的打开,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探出头来,喊道:“喂,怎么走路的,没看到车吗?”
怒气涌了上来,芊络来不及爬起来,就坐在地上。回头望着汽车里的男人喊道:“你怎么开车的,没长眼睛,看不到有人吗?”
车里的男人被芊络的吼声吓了一跳,皱皱眉头,看着坐在地上的芊络,愣了一会儿,才说:“看样子,你应该没事了?”
“怎么没事,你以为撞了人,这么轻松就可以解决啦!”芊络也不知道哪来得这么大脾气,似乎不吼着就不能出声音。
“喂,谁撞你啦,还想讹人怎么的?”车里的男人依旧皱着眉,“这样吧,你自己去看看吧,我还有事。”
说着,一张粉红色的钞票从车窗飘出来,落到芊络身边。玻璃关上,车子轻快地划上了马路。
“喂,你——”
芊络恨恨地望着车开走,想要找两句恶毒的语言来咒骂,可是搜肠刮肚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她还从没有骂过人呢。
芊络只能愤愤地瞪着那张钞票。
坐了一会儿,芊络不能坐下去了。来来往往的人们用异样的眼光看着守着一张钞票坐着的芊络。
芊络爬起来,拍拍屁股上的土,迈步想回家,可是,一屁股又坐回那里。
她低头看了看,右脚的高跟鞋坏了,鞋跟没有了。一歪头,芊络看到那鞋跟孤零零的躺在一边,像一只怪怪的眼睛望着芊络。
第一次买的高跟鞋,就这样报了销。一种莫名的委屈涌了上来,再也顾不得别人的眼光,芊络坐在那里哭了起来。
当左铭冉从一辆红色的夏利出租车下来的时候,芊络还坐在那里,只是已经不哭了,两只鞋都被芊络脱下来,甩到了不远的墙角下。
三言两语,铭冉就明白了事情的经过。铭冉朝着马路骂了几句,又狠狠地啐了几口,然后拾起了地上的一百元钱,扶起芊络,芊络就光着脚站起来,斜倚在铭冉身上,和铭冉一起回家。
说是家,其实是芊络和铭冉在破旧的老居民区棉纺楼合租的一间房子。
不大的一间屋子,被两个女孩布置的挺有情调。
外间有房主留下的一台老式的苹果绿的冰箱,靠边一张白色的长桌上,有一只大玻璃瓶,里边是铭冉时不时弄回来的鲜花;两把不锈钢支架乳黄色靠背的西式椅子,是两个人辛辛苦苦从旧货市场淘金来的;里间是两个人的卧室,大木床上,淡紫色碎花的床单和墙上淡紫色的窗帘,很显然就是早市上买来的布头。
一进屋,铭冉就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说是要搬出去了。
芊络正在厨房洗早晨还没来得及洗的碗,听她这样说,吃了一惊,奇怪地问她,要搬到哪儿。
铭冉说:“他给我在郊区买了一套房子。”
芊络来不及擦干手就走了出来,不认识似的看着铭冉。
芊络知道铭冉说的那个他,叫刘星伟,是 “天元集团”的财务主管,已经四十多岁了。矮矮的个子,光光的脑门,大大的肚子,穿着整齐名贵的西装,很典型的暴发户大款形象,最主要的,是他有家有老婆。
芊络知道,在学校的时候,铭冉就和他认识了,可是——
“铭冉,你决定了?”芊络看着铭冉,无法想象,年轻漂亮的铭冉和她的那个他站在一起时,是一幅怎样不协调的画面。
“决定了。”铭冉没有抬头,只是摆弄着纤细的手指,那上边,是他给买的钻石戒指。
“可是,我觉得,你不该这样——”
“有什么该不该的,”不等芊络说完,铭冉就打断了她,“我可不愿意像你那样,找来找去,连工作都找不到,他已经给我安排好了,过几天就到他们公司去上班。”
“可是铭冉,人家已经有老婆——”
“行了,芊络,我知道你想说什么,”铭冉不耐烦地打断了芊络,“那又怎么了,芊络,你不要太保守了好不好,我这样,有什么不好的,我们彼此愿意、各取所需,又可以省去许多的责任啊,义务的。我呢,就把它看成是我通往成功的一条捷径。”
“捷径?铭冉——你不要想得太简单了——”
“行了,行了,我的大小姐。我的事呢,就不用你操心了,说说你吧。我走了,你怎么办?要是还找不到工作。你可是连交房租的钱也没有了。”
芊络沉默了,这两个月,一直是铭冉掏的房租,人家搬走了,总不能还让人家给自己掏钱吧。
“没事,我会努力的,一定要尽快找到一份工作。”芊络努力想给铭冉一个笑脸,可是却很牵强。
“要不,我也给你介绍一个有钱人吧,”铭冉忽然抬起头,望着芊络说:“你这么漂亮,气质又好,肯定会有人看上你的。”
“说什么呢,”芊络一下子红了脸,“你少胡说啊,我就算死,也决不会走那条路的。”
“话可不要说得太满啊,”铭冉似乎愣了一下,看着红着脸的芊络忽然又大笑起来,“当然啦,你是名花有主的,可是芊络,你可得看好你那大帅哥,弄不好,会被别人抢走啊。”
“得了,你少胡说,既然非要走就收拾你的东西吧,如果他对你不好,就赶紧回来,听到没有。”芊络一边帮铭冉收拾东西,却一边在想,是啊,穆辽有一段时间没和自己联系了,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第二天傍晚,铭冉被一辆白色的本田接走了。透过车窗,芊络看到刘星伟胖乎乎的脸上全是满足的笑容,他心满意足朝自己摆摆手。
铭冉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也满足的笑着。
看着汽车走远,芊络的心里升起一种莫名其妙的酸楚。
铭冉是她大学里最好的同学。可是,离开校园只有短短的两个月,为什么感觉两个人会如此的疏远呢?是铭冉的变化太大,还是自己太固步不前呢?
芊络想到了几个月以前,自己,穆辽,铭冉,还有莫寒,四个人在一起,那可能是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吧。自己和穆辽总是一边看铭冉不停的捉弄莫寒,一边默默的对视一笑。芊络一直觉得,铭冉和莫寒应该是很合适的一对。铭冉的刁蛮任性,铭冉的大大咧咧,铭冉的一切,莫寒都心甘情愿的包容着,他是那么的疼铭冉,以至于两个人一起去打热水的时候,莫寒总是一只手拎着暖壶,另一只手把着自行车把,而铭冉,则心安理得的抱了他的腰,坐在自行车后座上。
芊络忍俊不禁问莫寒:“你有必要这么宠她吗?”
莫寒只是呵呵一笑,说:“我怕她被热水烫了。”
可是,自从铭冉认识了刘星伟之后,一切都变了。一开始是有意无意的疏远莫寒,时不时地随刘星伟出去,后来竟然明目张胆起来,有时候竟然彻夜不归。
芊络劝不了铭冉,芊络只能看着穆辽陪莫寒喝酒,喝醉了,穆辽说:“铭冉太虚荣,忘了她吧,爱一个值得你爱的好女孩。”
莫寒哭着说:“铭冉是对的,我给不了她想要的,她要寻找她的幸福,她走了,我不拦她,可是,没人能替代的了她。”
芊络就留着泪,把莫寒的话告诉铭冉,铭冉的眼圈红红的,可是不说话。
现在,铭冉终于义无反顾的坐上人家的车,住进人家给买的房子,芊络不知道,铭冉倒底想要什么。芊络更不知道,抛弃了真诚的爱情,铭冉会不会在将来的某一天后悔。也许,就像莫寒说的那样,铭冉的选择是对的吧。每个人的价值观、幸福观都是不同的。就算一个人的观念,也会有变化。芊络呢,也会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