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书库>益北原>第十章 初涉赌头陀博狠招 定婚事青玉下重礼

第十章 初涉赌头陀博狠招 定婚事青玉下重礼

刘青玉之所以跑到这里赌钱,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冲着祝凤桂来的。他暗忖必须赢了钱抢在董武头前,把祝家所要的八十个大洋的彩礼钱给交了。如此一来,他与这个董武的梁子也就算是结下了,这可是横刀夺爱啊!这个董武能和他善罢甘休?刘青玉想到这里心底有了些顾虑,但他转念一想又满不在乎,顾不了那么多了,那女人既然出现在自己梦里,就说明和自己是注定的缘分,为了娶到祝凤桂,他什么事也敢做,什么样的人也不怕得罪。刘青玉借着酒劲儿壮着他的熊心豹子胆,狠狠咬了咬牙。

董家赌窖,赢了钱的刘光玉听着众人的递话并不“感冒”,现在他想的是尽快赢钱。脑子里偶尔闪过了马兰花的身影,那个缺心眼的美娇娘让他又爱又恨,他爱她的美貌,爱她的冰晶玉体,却恨她动辄就鼓起来的肚子。现在的刘光玉摸索着口袋里的大洋发出一声窃笑,发觉对马兰花不再恨了,因为赢足了钱财,他就可以肆无忌惮地往她身上爬,也不必再担心她的肚子会随时鼓起来。有了钱,生多少娃崽儿他也养得起。

这伙人又赌了几把,来良贵和肖秃子借来的大洋输没了,桌面上再也没有敢伸手的了。刘青玉觉得赢了差不多有一百个大洋了,胳膊肘捣捣刘光玉,悄声说:“哥,该走了。”刘光玉将桌面上的钱往口袋里一划拉:“诸位,既然没有再来的,我可就要撤了啊!”他朝着众人拱手抱拳转身欲走。这个当隙,站在董武身侧的宋士华对着董武耳语了几句。董武微微点了点头。其实,宋士华刚才的话亦正是董武疑惑之处。刘光玉平常赌钱,输得多赢得少,今天夜里却把把必胜,赢光了所有人的钱,几乎清了场子。此事让董武觉得蹊跷,难道他出老千?赌场里出老千是要剁手的,可是他又抓不到把柄。弹铜钱、扣碗这一套程序都是他亲自操作,刘光玉甚至连扣碗都没碰一下。董武不得不怀疑站在刘光玉身后一直沉默不语的刘青玉。难道是这小子在作怪?难道他长了一对神仙眼?能看穿这个瓷碗?董武满腹狐疑,纳闷不已,随即厉喝了一声:“站住!”目光炯炯地欹斜着刘光玉说道,“刘老大,你这是啥毛病?怎么赢了钱就要闪人吗?”“不是我赢钱闪人,你们不是没有来的了吗?”刘光玉回道。“谁说没有来的?我用我所有的钱,赌你口袋里所有的钱。”董武双手插进左右口袋,掏出两把大洋铜板往桌子上一拍,脸色阴沉。

刘光玉重新走到赌桌近前,瞅着董武泛着血丝的眼睛毫不含糊,表情严肃地慢慢解开衣扣,将口袋里装满大洋的长衫脱下来,揉成一大团往桌子上狠狠一拍,盯着董武说道:“行!我跟你赌。”刘光玉明白,这个阴险歹毒的家伙不会轻易让他们兄弟离开这里。酒壮怂人胆,此刻他也不怕他,不耍点狠劲儿,他们兄弟二人断难走出这座赌窖。

董武已经习惯了刘光玉平常对自己的唯唯诺诺,见他今天突然硬了脖梗,守着这么多人给了他一个下马威,顿时感到脸上有些挂不住,猛然间怒目圆瞪,从椅子后面抽出了一把弯砍刀,“啪”的一声劈在桌面上,死死盯着刘光玉:“小子,你有种!再外加一只手。”砍刀有两尺多长,刀刃锋利无比,董武只是随手一劈,刀锋已然贯透厚厚的桌面插进去了有两指多深,刀身余力未消,迅疾地左右晃动,辉映着窖顶窖壁上的灯盏,闪烁着点点寒光,发出“嗡嗡”的响声。砍刀劈到桌面的刹那间,在场所有人都唏嘘一声,不由得倒退了一步身子,现场的气氛顿时紧张起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投向刘光玉兄弟二人。

“当啷!”死一般沉寂的空间倏然传来一声清脆之响,其音敲打着每个人的听觉神经,却像十八层地狱的聒噪之声。刚才董武刀劈桌面,有一枚受惊的大洋借力弹跳起来,于桌面滴溜溜旋转一番,又懒洋洋地滚落桌面,砸到地面的青砖上,发出了刚才的一声清响。宋士华走过去,弯腰将大洋捡拾于手。

刘光玉今晚在三弟家里灌了烈酒,此时酒劲正浓,再加上刚才连连赢钱,已经被内心潮润起的亢奋彻底冲昏了理智,他盯着董武亦厉声呵斥:“赌手就赌手!”当然,刘光玉毫不犹豫的喊出这句话,亦是缘于他对兄弟刘青玉的信赖。站在他身后的刘青玉心里却不由得咯噔一下,蓦然有了些紧张。刘青玉毕竟第一次涉猎赌钱,就遇到了这种剁手的狠场面,心里不免有了些顾虑。

然而局势已经容不得刘青玉退缩,正所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董武再次站上椅子,高高提起红线,吊于其下的方孔铜钱左右扭动,仿若阎王爷把玩的“苦笑脸”。刘青玉还没反应过来,董武开始晃动手里的红线,这次他没像往常那样曲指弹钱,而是举过头顶旋抡。刘青玉站在大哥身后不露声色,脑袋一动不动,眼珠随着铜钱滴溜溜旋转着,眼前仿若飞起了一只矫燕,他下意识地将手探进口袋,摩挲着弹弓的把柄。那一刻,他不认为这只单纯是幻觉。铜钱划破空气呼呼有声,在每个人耳边忽疾忽缓地嘶鸣,每一次钻进耳膜的呼啸之声,都带动着他们的心为之震颤。

董武一手摇着红线,一手攥着洋瓷碗。一式空中捞月,将铜钱接在碗里,迅速扣在桌子上。随后松开手里拽着的线头,双手举过头顶,缓缓后退身子,看着刘光玉微微笑着,语音却有些阴森:“老大,押吧!”他这个举动是想告诉刘光玉:我没出老千。

刘青玉紧盯扣碗心生疑窦。扣碗并未扣在桌面的老位置,而是贴着桌边,离得宋士华很近。董武扣碗的瞬间,虽然他已经看清铜钱的情形,但他依然不敢轻易出言,这次毕竟赌的是大哥的一只手,他要预防董武这小子使诈,所以慎之又慎。“说啊!背儿,还是面儿?”董武盯着刘光玉又大声催促。刘光玉一直没收到兄弟的暗号,所以也不出声,只是煞有介事的故作沉思。“奶奶的!哑巴了?”董武有了些恼意,嘴里开始骂骂咧咧。刘光玉正六神无主,忽觉小腿肚被人轻踢一脚,心里有了底,大声喊道:“面儿!”喊声刚刚落定,刘青玉听见扣碗里发出一声轻微的“嘎啦”之声。刘青玉的听觉神经并不异于常人,比起他的视觉差之千里,但那丝细如针微的声音却听得格外清晰。

此时,刘青玉看见站在桌边的宋士华的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见他微微倒退了几步,旋即离开了桌旁。刘青玉马上起了怀疑,寻思着扣碗里的铜钱已然翻转了面向。但他明明看着宋士华抄着双手,如何动了连着铜钱的红线呢?刘青玉寻思着,禁不住侧身察看,见红线头垂在地上,即刻恍然大悟。原来宋士华用脚踩动了线头。现在刘青玉明白董武为何把扣碗放在桌边了,原来这是他二人使的鬼伎俩。董武微微笑笑,一只手压住碗底,冷冷说道:“好,刘老大既然猜的是面儿,咱们就打开看看。”说着就欲把碗掀开。刘青玉喊道: “慢着!”事关大哥的手臂,甚至生死,他也不再躲藏,把挡在身前的刘光玉一拨拉,一步跨到桌边,布满血丝的眼睛紧盯着董武问道,“董大少爷,还能改吗?”董武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沉沉说道:“不能。”刘光玉插话:“谁说不能?你可别欺负我兄弟不懂赌场规矩,只要扣碗没掀开之前,愿意怎么改就怎么改。”他把目光又投向围观的众人,征求大家的意见,“对吧!兄弟们。”来良贵回了一句:“是是是!可以改。”众人符合:“能改……”

董武眉头紧锁,把众人打量一番,觉得众意难为,欹斜着眼睛瞅瞅身侧的宋士华,宋士华朝着他眨巴眨巴眼睛,并未给他一个明确的表情。董武把目光又定在刘青玉身上,狠狠问道:“你想咋改?”刘青玉伸手按住董武压着碗底的手背,犀利的目光紧盯着董武,一字一句地说道:“我——改——背儿。”“开……开……”众人齐声应和,现场又喧闹起来。董武按住扣碗的手感到一股大力慢慢往上抬,懵然之间,扣碗已然离开桌面两指多高。现场所有人都俯下身子,脑袋贴着桌面,向还没完全显露出来的铜钱望去。

别看扣碗离着桌面只有两指高的距离,实际上董武和刘青玉比试的却是腕力。董武压着碗底不想打开,而刘青玉使劲攥着他的手背往上抬,他是担心董武再使什么奸诈。二人不动声色,董武的手微微颤抖,额头上渗出细汗。刘青玉满脸通红,急促的呼吸喷出浓烈的酒气。扣碗在二人的较劲中忽上忽下。刘光玉先瞅瞅身侧的刘青玉,又瞟瞟表情异样的董武,似乎看出了苗头,伸手搭上刘青玉手背,高喊一声:“开个碗咋这么费劲?”随即猛地往上一提。

兄弟两人一起用力,董武岂是对手?扣碗便忽地掀开了。“背儿!是背儿!”在场所有人几乎异口同声地嘶嚎。扣碗打开,刘光玉兄弟随即撒开了董武的手。董武捏着洋瓷碗,不由得瑟瑟而抖,猛地高高扬起胳膊,将碗狠狠摔在地上。“啪啦”一声,其音甚是刺耳。这一声脆响仿若一声枪声,把呼叫声震得顿时停止下来。地窖里顿然有了一种少有的宁静,这种异常的宁静竟然有了一丝可怕,只听到每个人忽疾忽缓的呼吸声。“大哥,收钱!”刘青玉大声喊道。也不知道是被酒烧的,还是刚才与董武较力憋的,他鼓涨着一张大红脸,此时竟然毫无惧意。别看他平常胆小如鼠,如今有酒壮胆却是横竖不怕。刘光玉应诺着,围着桌子转了一圈,走到董武身侧,将长衫展开,把董武面前的一堆大洋铜板划拉进长衫,双手一抖,提在手里。看着大哥收好了钱,刘青玉嘴缝里才崩了一个字,“走!”刘光玉应诺一声,当头领着,兄弟二人向着窖井口走去。二人刚刚抬脚迈上木梯,却听一个阴森森的声音传来:“刘老大,我的胳膊你不要了?”刘青玉回首看着董武,嘴角微翘:“武哥说笑了。我们要你的胳膊有啥用?那玩意又不能当饭吃,你还是留着吧!”扭头继续向着井口爬去。

兄弟二人爬出窖井,乘着夜幕出了董府院门,迅速拐上集街。刘青玉本来想顺着集街南去,却被大哥喝止了:“走小路。”他担心董武率人来追。刘光玉的担心不无道理,和董武做了这么多年的赌友,他太了解他了,董武的歪心眼跟他的斜愣眼不差分毫。

兄弟二人脚下生风,插进弄巷向南直去。夜风很大,吹得树叶摇摇晃晃,沙沙甚响。一轮圆月缓升东天,像个巨大的银盘悬于澄澈无尘的天际,把天空渲染得银光闪闪,大片撒开的星卯便都暗淡了光亮。刘光玉拎着沉甸甸的长衫心里滋润,竟然得意地吹起了口哨:“兄弟,这次多亏你了。”“大哥,如果是咱们输了,董武会不会真剁掉你一只手?”青玉却没他心情舒畅,问了个沉重的话题。“当然会剁。”刘光玉几乎未加思索地回道,“那小子狠毒,这样的事不晓得干过几次了……不过,大哥相信你的本事。”刘青玉说:“大哥,咱们赢了董武这么多大洋,我想他不会善罢甘休,以后可得留点神,切不可再赌了,董家也不要再去了。”“不去了!”刘光玉语气决绝,貌似下了决心。

说着话的工夫二人已经到了家门口。刘光玉说:“这些钱咱们兄弟二人平分了怎么样?”刘青玉笑了笑:“大哥,我估计这些大洋得有小二百个,你给我八十个就行了,多了我也不要。”“你要这么点儿?”光玉瞅着青玉觉得纳闷,三弟一口喊出了明确数目,他要这八十个大洋做什么?刘光玉将长衫于门楼口铺开,数了八十个大洋递到刘青玉手里,“三弟,你是急着用这八十个大洋要办什么事吧?”青玉并未回答他,把大洋装进口袋,转身欲走。“三弟,这些钱先存在大哥这里,你若需要,随时来取。”刘光玉又说道。刘光玉这么一说,刘青玉似乎想起了什么事情,返身走到门楼口,弯腰从长衫里又抓了两个大洋,扭身走了。刘光玉看着三弟神经兮兮的行举,苦笑着摇摇头,他真不明白刘青玉到底要做什么。

正所谓:

沉阁深窖捻红钱,醉醺燃壮怂怯胆。

凝澹旋钱犹心在,嗥鸣冲冠为红颜。

是夜,刘青玉躺在炕上难以入眠。明晃晃的月光映在糊了油纸的椭圆形窗口上,给狭小的屋子投了丝丝缕缕的暗亮。他瞅着亮光,像碌碡一样反复碾压着被窝。公鸡叫了头遍,迫不及待起了炕,悄悄出了院门。出了门才觉得此时天色尚早,张大婶子肯定还没起炕呢!若是冒昧打扰总是不妥,他如此想着脚下的步子迈得缓慢,遛遛达达彳亍到南牌坊于石狮子旁侧坐下来。举目东眺,冢子岭的岭线于银光中若隐若现,岭顶正中的一根高杆顶端悬挂着一盏气死风灯,仿如鬼火随风摇曳。暗光之下显现着那棵掐脖老松的轮廓。

东天地平线跳出的那轮朝阳辉荡了久弥不散的晨霭,冢子岭顶的旗杆和掐脖松清晰可辨,杆顶的一面红旗正在风中嚯嚯摆舞,而气死风灯已然没有了什么亮色,西天悬挂着一颗若鸡蛋那般大的星卯,散发着微亮淡光。刘青玉起身向着西弄巷走去。张大婶子家就在牌坊相西不到二百米,一座茅草顶的挑翅门楼就是。张大婶子是口埠村有名的媒婆,有一张吐纳神气的利嘴。这些年靠着跑媒拉纤赚钱过活,虽然赚得不少,怎奈家里有个常年卧病在炕的老伴儿,又有五个大小不一的娃子,所以日子过得捉襟见肘。但有这么个说媒的能耐养活着,倒也饿不死。

刘青玉敲响了张家院门,张大婶子正握着扫帚打扫院子,闻声敞开了院门,见刘青玉立于门口,表情有些疑惑,既而马上联想到了刘老三,想到刘老三又不能不想起他“出恭插饽饽”的那档子事儿。这小子来干吗?难道是要我给他说媳妇?若是如此趁早休口,凭着刘老三的吝啬劲,莫说哪家姑娘绝不会同意,就是我的辛苦费他们家也肯定不会给的。“婶子,我这次来有事拜托你恁!”刘青玉恭恭敬敬地说着,抬脚迈过门槛儿,张大婶子也不好阻拦,将手里的扫帚往影背墙上一倚,领着刘青玉进了堂屋。张大婶子于正椅上坐定,端起茶碗儿呷了一口浓茶,瞅着刘青玉开了口:“三侄儿,是不是托婶子给你说媳妇?若是这事啊,我看就免了吧!你爹已经找过我好多次了,老头子又不舍得花钱,如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呢?”刘青玉说:“婶子,我已经相好了一家姑娘,那家姑娘也相中了我,只差送婚帖了,想托付婶子跑趟腿儿!”刘青玉边说边将右手插进破不溜丢的口袋,似乎摆弄着什么稀罕玩意。“哦?三侄儿相中了哪家的姑娘啊?说来听听。”张大婶子夸张地嚼着茶叶沫子,似乎很感兴趣。刘青玉微微一笑:“祝凤桂。”张大婶子一震,眨巴眨巴眼睛又问:“哪个祝凤桂?”刘青玉轻描淡写地说:“北村祝世交的二女儿,祝凤桂。”“啥?”张大婶子终于听明白了,登时目瞪口呆,口目大张,顺着嘴角慢腾腾耷下一缕粘稠透明的液体,其凝滞的表情不啻于被人突然打了一记闷棍。许久她才扭转回了呆懵的表情,欠着身子伸手摸了摸青玉的脑门儿,语气疑惑地问:“三侄儿,发烧啦?喝酒啦?还是睡莽撞了吧?你竟然……竟然敢惦记她?”刘青玉不动声色,只是微微一笑。张大婶子说:“祝世交的二丫头可是明码标价,彩礼得需八十个大洋,站到冢子岭上看遍口埠街,除了董家谁能出得起这么多大洋?”

刘青玉神情淡然地抿着嘴角,从外衫肥大的口袋里掏出两根红纸滚儿拍于桌面,啪得一声,其音沉响,既而又拍出两根儿,再拍两根儿,共计拍了四次,桌面上便齐齐整整地码放着八根红灿灿的长条纸滚儿。他咧嘴一笑,不以为然地说:“婶子,八十个大洋……”张大婶子看着桌子上的排放的红纸棍儿下巴耷得更长了,语气愈发疑惑:“三侄儿,这……这……你这是从哪儿淘置了这么多大洋啊?”刘青玉依然表现出从未有过的沉稳,不露声色地说:“婶子无需担心,这些钱来路亮堂,决不是偷抢的。”既而把手探进肥大的口袋里抠搜许久,捏着两枚大洋放在了桌子上,“婶子,这是你的跑腿钱,今日先给你两个,此事成了,日后再补给你八个。”刘青玉一时激动,打肿脸充胖子。其实,他身上再也多拿不出一枚大洋了。

张大婶子掩饰不住内心的激动,扭了扭肥硕的屁股,木椅随着她地扭动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她故作沉静地说:“我说媒从不明码标价,都是主家看着给,用不了这么多哈!”刘青玉满不在乎地说:“这个我晓得。这次提的可是祝家大户,我若是小气,让人家笑话,可不能让祝家瞧不起。婶子请放心,怎么说的怎么办!”昨天晚上刘青玉只拿了八十二个大洋,他琢磨着给祝家八十个大洋的聘礼钱,余下的两个大洋作为说媒钱给张大婶子,并不想多拿一个,他对赌博赢来的钱有着一种发自内心的反感,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可如今他一时冲动夸下了海口,此时倒是后悔昨天夜里没多拿些大洋了。

张大婶子连连回道:“好好好,有钱就行!这事儿包在婶子身上,你且在这里等我,我即刻去祝家找老木匠说事儿去……”刘青玉盯着张大婶子叮嘱道:“婶子,你给他家送了彩礼,权当没这个事,千万别对任何人提起。”刘青玉知道张大婶子的嘴是口大扬长,所以特别叮嘱了一句,他担心这事儿传到董武耳朵里,会坏了他的好事。张大婶子虽是疑惑,终是点头应承下来:“三侄儿,婶子记下了。你且在这里等我,等我的好消息吧!”张大婶子手脚麻利地将桌子上放着的八根红纸滚儿和两枚大洋揣进怀里,抬脚出了屋门。

张大婶子办事果然神速,大约一个时辰的工夫就满面春风地回来了,盯着还坐在堂屋副椅上的刘青玉高兴地说:“三侄儿,成咧成咧!这事成咧!祝木匠收下彩礼了,答应这门亲事了,就等着你日后去娶咧……”刘青玉也有些惊讶:“这么顺利?”张大婶子微微一笑:“祝家遭了大难,祝木匠也是没法子了。况且他老木匠也不是神仙,也食人间烟火,见了那么多钱怎能不动心,俗话说‘有钱能使磨推鬼’,老木匠不是磨也不是鬼,他是人恁!有七情六欲的人恁!”张大婶子一张快嘴,说话像炒蹦豆子。刘青玉忙纠正她的说辞:“婶子,错啦!错啦!是‘有钱能使鬼——推——磨——’!”张大婶子又纠正刘青玉的说辞:“是‘磨推鬼’。鬼推磨算个逑,鬼也是生灵,见钱眼开鬼之常情嘛!磨推鬼才厉害哩!有了钱,死物件都能干活儿……”刘青玉颔首认同,张大婶子的这番谬论之词竟让他有了种空谷秒音的感慨,仔细品咂确实蕴藉着为人处世的高深真谛。

刘青玉随即回了家。踏进院门门槛的那一刻竟然有了些苦恼,他正为了娶媳妇的钱苦恼呢!算计着娶个媳妇怎么着也得五块大洋。现在他有些后悔那晚没跟大哥多要几块大洋了,可他还有个脸皮薄的脾性,再跟大哥去要总觉得张不开嘴。唉!怪只怪自己当初怎么疏忽了这一着。接下来的几天,刘青玉多次到大哥家里,去了几次发现大哥总不着家。问大嫂马兰花,马兰花脑袋摇得像个拨浪鼓儿,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看来大哥去哪儿,根本没和她打招呼。刘青玉感到纳闷,难道大哥又跑去董家赌博了?想到这里不禁出了一身冷汗。后来,刘青玉通过和来良贵的一次偶遇交谈,确定大哥并没去董家赌窖,禁不住长嘘一口气,但他愈发疑惑:大哥到底去了哪儿呢?

某天傍晚,青玉趁着爹不在家,偷喝了两杯炕龛里珍藏的益北红,躺在炕头上迷迷糊糊地享受着美酒带给他的美妙感受,忽听外面传来一声啪嗒沉响,那声响很明显不是院门敲响的动静,他爬起身子立于屋门口,映着月光朝着院落打量,发现院子正中央有一团黑乎乎的物件,便走过去察看,发现是一块青砖头。这么晚了谁往院子里扔砖头呢?刘青玉认为是哪家的娃子恶作剧,沉声谩骂了一句脏话,扭身正打算回屋,耳边隐约传来嘀嘀咕咕的声音。声音貌似从大哥家门口传过来的,他轻拉门板出了院门,躲在墙角向西望去,蓦然发现大哥家门口围了几个黑影,正鬼鬼祟祟说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