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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 章节

文静笑了一下:“你们当老师的是不是都爱好琢磨人家的名字?”

卢俊祥:“那可不仅限于老师,其实不少人都有这个习惯。在这样的环境里,伴着一个有着漂亮名字的美丽姑娘,能不让人的心情美丽起来吗?”

文静浅笑道:“还满嘴馊词呢!卢俊祥,说正经的,你今天约我上这里来,有什么要紧事?”

卢俊祥:“也没有特别的事情。你可能也感觉到了,最近的政治空气有些异常,学校有人正在整我的材料。就为这,我们的事情请你慎重考虑,以免因为我而影响你的家庭!”

文静不解地:“你干了些什么?”

卢俊祥平静地:“没干什么,只是为小平同志的复出而说了几句心里话!”

文静困惑地说:“那又怎么了?”

卢俊祥:“现在开展的反击右倾翻案风运动,就是要整批这些所谓的奇谈怪论!我很有可能会被他们整到里面去。所以,我不得不提醒你一下,我们的关系到此为止吧!谢谢你给了我这些美好的时光。”他抬起头看着天边的红霞,继续说:“我知道,你实际上一直在心里与我保持着距离,从现在起你不必再勉强自己跟我这个危险份子交往了。……我约你来就为告诉你这事!”他轻轻地说了声“再见”就转身匆匆地离去。

人的某些感情常常是在瞬间被激活的,这种突然暴发出来的激情,会让人如飞蛾扑火一般无所顾忌。

此刻的文静呆若木鸡地在原地站了一会。忽然,她似乎从心底涌出一股莫可言说的柔情,这才发现自己的心其实已经不可挽回地被这个男人占有了,她从片刻的诧异中清醒过来,追赶着卢俊祥的背影喊道:“俊祥……”

文静踏着地上的积雪,追逐着卢俊祥的身影,消失在江边的树林后面。

11.

一间稍作布置的简陋平房内,金振海和尹丽萍的婚礼正在进行。

康道阳等一帮同事、朋友,将一面写着“志同道合”的一米见方的红绸布,钉在房屋正面的墙壁上,红布上别满了各种式样的毛主席像章。已经将头发修剪得整整齐齐的金振海,身着一套老蓝色中山装,脚上却穿着一双笨重的黄色工作皮鞋。此刻,他端着一个盛满糖果的脸盆,向参加婚礼的来宾们散发着糖果,他的脸上隐隐约约挤出微带着苦涩的笑容。

农机厂领导致辞之后就是双方亲友讲话,然后是一群小青年向两位新人逗乐子:开始是叫他们谈谈认识的经过,介绍恋爱经验什么的,接下来便是一些名目繁多的搞笑节目。在这种老式的婚礼上,通常是不分男妇老少都可以放肆一些的,有时甚至逼着新郎官和新娘子做出露骨大胆的粗俗举动来,为了博得来宾们高兴,新郎新娘只好勉为其难,任他们摇布。

康道阳主持着婚礼仪式,他正用一根细线吊着一颗水果糖,要金振海和尹丽萍一齐去咬住它。他故意将糖果在两人之间摆来摆去,当两人的嘴接近糖果时,康道阳忽然将糖果往上一提,两人一不留神就将嘴唇碰到了一起,引得在场的佳宾哄堂大笑。这个节目结束,康道阳又拿来一只大香蕉,将香蕉皮撕开翻卷过来露出雪白挺拔的香蕉肉,他故意把香蕉在金振海的眼前晃了晃,就送到尹丽萍的嘴里,一面问她:“好不好吃?”“还要不要?”羞得尹丽萍满脸彤红。

婚礼进行到一半的时候,金凤英抱着一个邮包走了进来。

“振海,你的邮包,关南市寄来的。”她将邮包交给金振海。

金振海推开康道阳的纠缠,迅速打开邮包——里面是一床粉红色的羊毛毯,还附着一封短信。

信上写道:“振海,得知你们近日结婚,我寄上这份薄礼,以示祝贺。愿你们夫妻恩爱,白头偕老!文静。”

金振海放下毛毯,呼喊着“文静,她人在哪里?文静……”,金振海连呼带喊地向户外的夜色中跑去。

其他人一下子愣住了。大家追逐着金振海,在黑夜的马路上奔跑,场面一下子混乱起来。尹丽萍也不顾一切地跟在人群后面,一面奔跑,一面哭泣,一面呼喊着金振海的名字。

金振海一气跑到厂后的荒山上,趴在一块墓碑上喊着“文静,文静……”。人们费了好大的劲,总算把他拉了回来。金振海颓然地坐在床沿,眼睛直直地望着文静送来的那床粉红色毛毯发呆。

……

12.

文雅看着姐姐:“从那以后你们再没有见面吗?”

“下放回城后我就没有见到过他。”

“姐,你们的那种关系充其量就是一种学生时代的罗曼蒂克,成功率没有保证。”

“你跟张家杰不是成功了吗?”

文雅推了文静一下说:“这不一样,我们有共同语言,并且敢于争取属于自己的幸福。”

“话也不能这么说。假如你所追求的幸福无意中要让另一个人痛苦的话,你是否还会无动于衷呢?”

“这要看在什么情况下了,一般来说我会找到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的。”

“没有那么轻松的事儿,两者必居其一!”

文静和文雅坐在沙发上,恬淡地微笑着,交谈着……她们不时扭过头去,默默地望着正在与卢宁和小雪交谈的年迈的母亲。丁桂兰虽然保养得很好,但是她的脸上,额上已经爬满了细密的皱纹。灰白的头发映照着窗外投射进来的夕晖,满含辛酸的眼睛里,此刻只有安祥恬淡的微笑和对生活的满足。

第 六 章 流浪他乡

1.

金振海背着个旅行背包,手里捏着来时火车上那两个年轻人扔给他的那张报纸,在售票大厅前忧郁地徘徊着。他伸手在裤袋里掏了一阵,摸出两张罚款单,便气恼地把它们揉成一团,向四周张望了一下,狠狠地扔在地上。他又伸手在上衣口袋里摸索,掏出一把皱皱疤疤的纸钞,数了一下,32块5角。他拿了20元在手上,把剩余的放回衣袋中,出来时康道阳给他50元钱,现在就只剩这么多了。

这么些天以来,他没敢住旅店,晚上就卷缩在车站候车室的椅子上打个盹儿,饿了就买一个包子或一片面包,用自来水咽下喉咙。

金振海站在原地仰望着天空,叹了一口气,又犹豫不决地来回踱了几步。此刻的他正拿不定是回东江市还是去海星市的主意。报纸上报道的那所海星大学免试招收成人夜大生的消息,似乎触动了他心里某根沉睡很久的琴弦,既然工厂已经半死不活,再混下去也没什么意思,倒不如到海星去搞张大学文凭回来,或许命运会有个新的起色,也让文静的父母还有所有瞧不起我的人对我另眼相看。最后,他像下定决心似的,用报纸敲了一下握着钱钞的左手,转身走进售票大厅。

近来南下的火车票特别难买,售票厅里已经排成了长队,有的人等了一天也没有买到当日的车票,非得提前三天甚至一个星期才能买到。金振海可不愿意在此地耗上那么久。他望着拥挤的售票厅,灵机一动,一咬牙写了一张小纸条,将它夹在仅剩的那拾元纸钞里面。

他费力地挤到售票窗口前,将纸条连同购票款一并送到售票窗里:“给我买一张今晚去海星市的车票。”

售票员习惯性地接过钱币,发现里面的纸条,便展开来,只见上面写着:“请给我买一张今晚去海星市的车票,这拾元钱是给你的报酬。”

“实在对不起!这次车票已经售完了,连站票都没有了!”售票员苦笑地摇摇头,把款退了出来。

金振海趴在售票窗口喊道:“那就买一张月台票。”

他握着月台票挤出人群。

2.

绿皮列车驶离关南车站的时候已近黄昏。

车轮在铁轨上铿锵飞旋,列车行驶时产生的气浪掀起道旁的树叶。那爬满青藤和草蔓的水井,那熟悉的房屋,熟悉的小城,熟悉的丘陵,那静静的小河,河畔的垂柳及河面破旧的石板桥,都在暮色中渐渐远去,终于消失在一片苍茫的昏暗里……

车厢内拥挤不堪,连过道上也塞满了旅客和大包小件的行李。金振海站在车门边,双眼凝视着窗外。

窗外已经一片漆黑,偶尔闪过几点灯光。

车轮辗压着钢轨,飞快地行驶,发出有节奏的亢奋的轰鸣。金振海被这种声响鼓舞着,他为自己这番突发奇想的或许能改变命运的决定而激动不已。出狱后他就在期待着一个机会,有朝一日要让所有轻视他的人,对他仰而视之。

眼下机会来了……

3.

金振海夹在潮水般的人流中走出海星市火车站出口。

他站在站前广场上茫然四顾,不知所往。一位值勤民警从金振海面前走过,他快步追上去,摊开手中的报纸,问道:“同志,请问到海星大学怎么走?”

民警站住了,看一眼金振海手上的报纸,又看一眼金振海,抬起戴白手套的手比划了一下:“从这里乘103路大巴到东塘,再转乘24路到竹园就到了。”

金振海收起报纸,点头称谢。

4.

风尘仆仆的金振海一路寻问着来到了海星大学校门口的报名处。

他挤进报名的人群,递上自己的工作证和剩下的拾元钱,对报名的老师说:“老师,我报名上夜大。”

报名的老师接过金振海的工作证看了一下,在报名册上写下金振海的名字:“请你到那边去交款。”

金振海把拾元钱放在收款人员的桌子上,小心翼翼地问:“这钱够吧?”

收款的老师抬头看着金振海,笑了:“这怎么够?那边招生简章上写得清清楚楚,学费250元。”

金振海的表情凝固了几秒钟,他收起工作证和那张唯一的纸币,尴尬地笑了笑,退了出去。他刚走出几步又挤了进来:“老师,,这报名什么时候结束?”

老师:“今天是倒数第三天!”

金振海一声不响地低着头离开了报名处,心中十分懊丧。自从他未加多想地乘上南下的列车离开省城来到这个陌生的海滨城市,心中只有一种茫然的兴奋,自以为一切都是非常简单的事情:报名——上学,如此而已,哪曾想到要这么多的学费呢?早年上初中那阵,学费也不过是7.84元。他一下子傻眼了。

金振海像一条流浪狗似的郁郁而行,不知所往。他感到心里憋屈得难受极了,再一次强烈地感受到没有钱是一件多么糟糕多么恐怖的事情。此时此刻,有一种强烈的欲望在他胸中膨胀着,燃烧着:钱,我一定要拥有许多许多的钱!一定要成为受人仰视的百万富翁、千万富翁、亿万富翁!要把全世界的钱像踩蚂蚁一样全都踩在我金振海的脚下,越多越好!

似乎是要发泄心中的抑郁和忿懑,他用脚在地上用力踩踏了几下。

可是眼下,他是个眼睛里布满血丝,神情颓废、一文不名的流浪汉。

5.

金振海闷闷不乐地从海星大学走出来。没走多久,抬头看见路边一家小餐馆,便快步走过去。他已经一整天没有吃东西了。刚才远远地闻到那边飘过来的饭菜香味,肠胃里更是涌起一阵难奈的冲动,还是先吃点东西吧!

可是他来到餐馆门口就站住了。掏出那张唯一的拾元纸钞,迟疑地看了一眼又放回衣袋里,默然走开。

餐馆老板在冲他喊着:“那位先生想吃什么?面条还是米饭?”

金振海头也不回地走着,肚子里却翻腾得不行,眼睛在搜索着路边有没有卖红薯的小摊。

6.

金振海漫无目标地走在街道上,开始为自己的贸然举动后悔!现在他连回家的路费也没有了,来到这个举目无亲的陌生的城市,第一天就充当了一个流浪者的角色。

他来到一家书店门口,看见店门外告示牌上写着“本店招聘搬运工数名,日薪20元。”他灵机一动:嗯,我何不去试试呢?

金振海把背包往肩上一搭,走进店里。

他向一位收银员询问:“小姐,你店还招搬运工吗?”

收银员:“正要招呐,请您等一下。”她对书店里面书架旁一位在整理图书的中年男人喊道:“经理,有人应聘。”

被称作经理的男人走了过来,他上下打量了一眼金振海,说:“是你要应聘吗?跟我来吧!”

金振海跟着书店经理绕过书架来到书店后面的仓库里。

经理指着那一垛一垛小山一样的图书,说:“这都是新进来的图书,你的任务就是把它们分类,然后搬到那些架子上去,工钱是按工作日支付,20元钱一天,有问题吗?”

金振海满心欢喜地答道:“没问题!没问题!”他飞快地扔掉背包,按照书店经理的吩咐干起活来。

金振海很长时间没有干过体力活了,既便是在监狱里的时候,他也时常想方设法地让其他犯人替自己代劳。今天在这人地生疏的城市,他却不得不饿着肚子干体力活。他的想法是尽可能多做几份工,以便在三天的时间里赚到读夜大所需的学费。

金振海只穿着背心,汗流浃背地抱着一大捆图书,蹬着木梯子爬到书架上,将它们放好。

傍晚,金振海接过书店经理递给他的20元钱,疲惫不堪地走出书店大门。

他将钱放进衣袋里,用手压了压袋子,然后汇入茫茫人流,他要寻找下一个工作的机会。

7.

金振海信步在大街上走着,一股浓重的炒菜香味强烈地牵引着他的嗅觉。他伫足四顾,看见街边有一家餐馆,便大步走过去。

他来到餐馆门口,伸手到衣袋里拿钱。可是他的手伸进衣袋的时候,什么也没有摸到。他惊恐地在全身所有的口袋中摸索,后来索性将口袋都翻了过来,那几张纸币还是不见踪影。金振海的脸明显地气歪了,他又飞快地在身上所有的旮旯搜索了一遍,仍然没有。这时,他仰面朝天失声地喊道:“我的钱,我的钱不见了!”

并没有人理会他,人们匆忙地走各自的路。

金振海又在身上找了一遍,便弯腰在地上寻找起来。他沿着原路找到那家书店门口,书店的门早已经关了。他在书店门口找了一遍,依旧一无所获。

金振海已经身无分文,他垂头丧气地徘徊在街头的夜色中,为自己的不幸而暗自忧伤。

8.

文静和文雅站在牧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