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大队接到上级通知,说某地方急需一万五千斤土豆,由锅盔村按价供需,大队让各生产队组织人马快刨土豆,按时上交。
张慧娣、马梅等知青今天上午跟随社员到地里去刨土豆,说是刨土豆,实际,是去地里拾土豆。因为,关外种植土豆于关内种土豆有所不同(关内与关外,是以山海关为界,山海关外称关外,山海关内称关内),不是起土垄种植,而是在平地用耠子豁出土沟儿,然后把有芽儿的土豆块儿裁在沟儿中用土掩埋既可(土豆栽种前要选种,要选足壮的土豆,然后切开,把有芽儿的地方切下,切芽儿时,要留有足够的土豆水分,能保证芽儿茁壮成长,俗称土豆栽子)。到收获土豆时,也不用人们用铁锹或三齿耙之类的东西去刨,而是套上马用耠子豁,土豆被豁出后,人们开始拾捡,黑黑的泥土表层,有着大小不等的白色土豆,如乌金嵌银。关内种土豆比较麻烦,先豁出沟儿来,把块状的土豆栽子二十公分左右地均匀摆好,然后用两边的土掩埋,并培起垄沟儿,有时怕土埋不紧实,还要由人用脚踩实。因为,土豆栽子报露在阳光中不好发芽,所以,要断绝与阳光接触。
大片的土豆地是张慧娣和社员们解冻后种下的,经这几个月的雨水浇灌,秧下结出大小不一的土豆,还在秧微微泛黄,并未枯死前就要开始刨,甚至有些秧儿顶端刚刚卸下黄心的紫白色花儿,谢后的土豆花下留有着如豌豆粒大小的青绿色籽儿,这些籽儿已经泛出白色时,(此籽不能种不能吃),证明土豆进入成熟期,整片土豆地煞有-翻景色。
今天队长站在地头前-指大片土豆地对十几个男女知青介绍说:“你们男女知青都听好喽,跟随社员一起捡土豆,土豆长得大小不均,咱要分出等级来,大的扔在一起,中的扔在一起,小的扔在一起,不可搞乱,大家听好了吗?”十几人忙答应。
几个当地有经验的社员先把马嘴套上竹笼嘴,目的是防止马在干活中啃食土豆秧发生重毒,然后把马套进耠子,开始扶耠子耕翻土豆。几个扶耠人嘴里喊着“哒啼哦喝”,马一路向前,耠子头下的黑土中很快翻出白嫩的土豆,圆圆的土豆与黑黑的土地相比,土豆白得让人喜爱。
特别是张慧娣见到这白胖胖的土豆后,百抓百挠地从心里馋到嘴里,在忍无可忍的时候,背着人偷偷啃吃了一块土豆,她感到土豆脆生生的好吃,这一块根本没解过她的馋来。怕被别人看见说她嘴馋,强克制着自己吃土豆的欲望。
张慧娣坚持到中午下班时,见没人注意,又做贼般拿了几块土豆掖在风衣口袋,回到住处后,迫不及待地用铝盆儿煮土豆吃,马梅也和她抢着吃,边吃她对马梅边说:“表姐,东北的土豆真是好吃,吃了这块想着那块的。”马梅问她道:“你在家也这么爱吃土豆吗?”张慧娣笑着摇头说:“从来没这么嘴馋吗,真是邪门儿了。”马梅没想别的,认为自己的表妹初来东北见到如此多的土豆新鲜,所以爱吃。
接连几天张慧娣天天吃白水煮土豆,什么都不想吃。几个女知青见她这几天吃土豆反常,有些不解其意,都玩笑地说她‘闹病’了,由她自由吃。这天知青改善生活,十几个人炒了-大铁锅猪肉炒土豆,马梅特意把自己碗里的肉片拨了些给张慧娣,可张慧娣一反常态,见到猪肉炒土豆却‘哇哇’地吐,吓得马梅惊慌失措地忙问她怎么了,张慧娣也不知是怎么回事,不知所措地对马梅说:“今天看见猪肉炒土豆就想吐,不知是为什么?”几个女知青见张慧娣这几天疯了般地吃土豆没够,现在见她看见土豆又吐都很担心,也+分莫名其妙,纷纷劝马梅带她到村里的赤脚医生那里,看看张慧娣是不是得了什么病,马梅也怕她有了什么病,忙劝张慧娣跟自己去赤脚医生那里看看,张慧娣对自己的反常吃土豆现象也深感不安,经马梅劝说,自己也想知道有了什么病,于是跟随马梅去村里的医疗室……
村里的赤脚医生姓唐,叫唐得香,是位四十多岁的本地女同志,她为人热心开郎,有着东北人的豪爽性格,药箱不离身,村里有人病了,不管黑白随叫随到还没怨言,也是村里的妇会主任,她受过专业的医学培训,还是村里的接生员,七手八脉的病都能看透。
当她看到马梅领张慧娣进入医疗室的瞬间,一眼看出张慧娣脸色有变,根据她多年的行医经验,断定张慧娣身怀有孕了。她不敢主动明说,只等‘病人’说出病情,才能点破其迷。这时马梅有着一付求人的笑容对她说道:“唐大夫,我表妹身体不是,不知得了什么病,请您给看一看。”唐得香心里明白是怎么回事,但还不敢明说,笑着让张慧娣坐到橙子上问道:“你哪里不舒服?”张慧娣因自己也不知得了什么病,坦率直言地说出突然爱吃土豆和见肉就吐的事。唐得香知道这是张慧娣的孕期反应,装模做样地却说:“我摸摸你的脉息吧。”张慧娣把胳膊放到桌子上的一个小棉枕头上(这棉枕头叫脉枕,专为患者摸脉用的)。唐得香一摸张慧娣的脉,更证实她怀了孕,笑着埋怨地对张慧娣说:“你这城里姑娘呀,干这事咋的不小心呢?”张慧娣不明白地瞅着唐得香问:“是什么病?”唐得香笑着问她说:“咋地,自己得了啥病都不知道?有男朋友啦?”张慧娣听罢轻轻点头。一旁的马梅脸透吃惊地问她:“哟,表妹呀,你什么时候有男朋友的,我怎么不晓得呀?”张慧娣反问马梅说:“这跟交男朋友有什么关系呀?”马梅听罢伸出手狠狠捶了她的一下肩头说:“你个人小鬼大的东西,交男朋友也不说一句。”唐得香对她接茬儿说道:“姑娘,我们东北人说话直爽,不藏着掖着的,你的病,当然和你那男朋友关系啦,实话跟说吧,姑娘你啥病没有,就是妊娠反应,你现在是有孕在身啦。”张慧娣听后如五雷轰顶,捂眼驴拉磨——蒙了圈儿……
等张慧娣从晕头转向的蒙混中稍许清醒时,唐得香问她眼前的事怎么办,男朋友在哪里,家中还有何人。在这年月未婚先孕是女孩子大逆不道的事,张慧娣趴在马梅怀中只哭不答。马梅见状替张慧娣述说家中情况,但对表妹有男朋友的事,无法向唐得香解释。唐得香听马梅说后是深有感慨,对马梅说:“马姑娘,她怀孩子的事,你可要多帮她拿主意,孩子是要还是不要,找她的未婚夫商量一下,想要孩子的话,不行,二人就举行个婚礼。如果不想要孩子,趁早喝药把胎坠下。”马梅低头看了看哭着的表妹对唐得香说道:“等她平静些后,我和她勾通一下,让她把男朋友叫来协商一下孩子怎么处理,性命攸关的事,还是二人做主好。”唐得香听后点头。马梅大旱望云霓地问唐得香说:“唐医生,您有好的建议吗?”唐得香忙摇手说:“这事外人可不能瞎搀和,最好的办法,就是把她的未婚夫叫来说咋办。”张慧娣呜咽咽地对马梅说:“现在不知他去了那里呀!”唐得香没听懂张慧娣哭啼着说什么,便对马梅说:“我先整些止吐药,让她喝下去,其余的事,我不好多说。”然后对哭着张慧娣劝说道:“张姑娘,事到如今哭管啥用?你就有啥样打算吧?狼来了枪打,狗来了棍擂,没啥可怕的,如果想要肚子里的孩子,脸皮-厚让他们瞎扯淡去吧,名声值多少钱哪。”唐得香用纸包好几片止吐药递给马梅说:“她这是正常的奼娠期,也是孩子成形、发育期,药吃多了对胎儿不好。”马梅点着头接过药,肯求地对唐得香说道:“唐大夫,我表妹怀孕的事,请您不要声张,为她保守些名誉吧?”唐得香忙点头答应着说:“我是有医德的大夫,要遵守病人隐私,对不知情人怎么能胡言乱语呢,你俩放心,我决不会声张。不过,你们要早做打算,纸里是包不住火的。孩子一旦扭出怀,别人不说自己也会露馅的,明白这个理吗?”马梅千恩万谢地带张慧娣离开医疗室。
回到住处后,几个女知青见张慧娣两眼红肿哭的象付水铃铛都很关心,一个叫刘娟的姑娘关切地问马梅说:“姐姐,张妹妹有了什么病,哭得如此伤心?不行去医院吧。”马梅为掩人耳目笑着打掩护地对她说:“哪有什么大病,肚子不舒服引起呕吐,吓的就不得了,这不拿了些止吐药吗。”她说着把手里的药拿给众人看,众人见真是止吐药也都放了心。此时的张慧娣也忍住伤感,破涕为笑地对几个人说道:“姐妹们,我没什么大病,就是这几天肚子里吃的土豆太多了,引起不舒服而呕吐,这让我想起家来。”她说到这里又眼泪汪汪,马梅一笑对她说:“看你又来了,象个林黛玉似的还哭起来没完没了?赶快吃止吐药儿,别一会儿再吐,别让姐妹们替你揪心啦。”刘娟笑着一指张慧娣俏皮地说:“妹妹,你这是狗啃玉米——光拉粒啦(狗啃食的玉米粒儿,一般消化不了,大便时原封不动地被排泄出)。众人听完都咯咯笑了。
等众人散去后,马梅让张慧娣喝下药,并问她说:“妹妹,这事可不能拖长了,时间一长不说自破,想想办法该怎么处理这件事吧。”张慧娣慌乱无主地问马梅说:“表姐,我也没啥好办法,从唐医生说我怀孕到现在,我心里一直很恐慌,你说该怎么办?”马梅有些嗔怪问她说:“表妹,咱在一起耳鬓厮磨的这么长时间,我怎么就不知你交男朋友呢,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男朋友又是何人哪?”张慧娣腼腆、柔情中带有淡淡撒娇的样儿说道:“你还记得咱下乡前,我被班长欺负,-班有个男同学路见不平打了班长?”马梅忙说:“记得呀,全班都为吴楚拔刀相助的勇敢叫好呢,后来咱俩还到拘留所想望他,可惜没见到吴楚。怎么,吴楚就是你的男朋友?”张慧娣带看幸悦的样儿点头。马梅听后娇滴滴一笑说:“原来这吴楚英雄救美,是另有用心哪!”马梅说完又十分纳闷地问张慧娣说:“慧娣,这不可能吧?班里都知道,你性格枯寂不和男生交往,外班吴楚怎么会成为你的男朋友,这让我有些匪夷所思吗?你怎么也没向我吐露一点呢?”张慧娣羞矜地一笑说:“实属偶然吗。”接着张慧娣从纸鹤儿开始对马梅讲述了认识吴楚的经过。
马梅听后真是感慨万千,认为吴楚是个有情有义的好男生,遗憾地笑着问张慧娣说:“你个傻丫头,就这么稀里糊涂地把贞节给了人家?”张慧娣羞答答地说:“谁知一时的感情冲动,却惹下这么大的祸端。”马梅戏语说道:“现在知道惹祸啦?当时美为什么不想到怀孕的后果?”张慧娣辩解地说:“我那懂这些,偷偷就这一次,什么美的感受都没有。”马梅看了看她说:“感受没有,收获却有了。”张慧娣不语笑了。
实际,马梅对吴楚也是有印象的。因为,同在一个学校打头碰脸的几年,相隔又不算远,有时上课前下课后都能碰面,男女生虽然不说话,但也彼此留下印象。所以,吴楚在马梅印象中是个很帅气的男生。他于表妹有了这种事,心里也不十分反感,只是认为草率。
马梅与张慧娣本是姨家表姐妹,马梅的妈妈排行老大,张慧娣的妈妈排行老二,二人还有个三姨远嫁到天津。
马梅大张慧娣八个月,从小二人在一起长大,一起玩耍,一起上学,有时张慧娣耍小性儿,马梅还要耐心劝导。二人如同亲姐妹。马梅姿容俏丽,张慧娣貌美漂亮,学习也很好。被同学堪称校园之花。
因文化大革命的兴起,成份论的极差,资本家出身的张慧娣被变成黑五类。马梅是班里的干部,为避嫌张慧娣主动疏远她,来时不一起来,走时也不一起走,孤身只影的张慧娣偶然间却认识了吴楚。当然,马梅与张慧娣不是老死不相往来的那种,为被人耳目二人却是偷偷摸摸联系。她二人规定在校园外的一棵老银杏树下留纸条,有什么事或星期天去郊外的什么地方见面,写好纸条掖到树洞。家里大人也是用其他办法联系,尽量在人熟的地方不相见。
这次下乡二人本不是去同一个地方,因马梅事先知道张慧娣要去东北,便写纸条通知了张慧娣,自己怕漂亮老实的表妹单人独马地去东北遭人欺负,自己也下决心要来东北,到时二人相互有个依靠,她找校领导要求和张慧娣一起下乡去东北,校领导也闻知二人的情况,便同意了马梅的要求,……
马梅问张慧娣说:“发生这事怎么也得让吴楚知道呀?”张慧娣点头,马梅又问:“你怎么和他联系?”张慧娣说:“眼下没办法和他联系,咱下乡时他还在拘留所了,我去了几次都没见到他。”马梅问她:“和他家里能联系上吗?”张慧娣摇头。马梅说:“此事一定要吴楚知道,你二人虽然是偷情怀了孕,可吴楚并不知道你有了小孩,别已后他知道孩子的事,再起什么疑心。”张慧娣点头说:“吴楚出来一定会找我的。”马梅摇头一笑问她说:“他不找你又该怎么办?傻丫头,这事你做的太轻率了,怎么随便就把身子给了人家呢。”张慧娣失身无词可辩,诚意十足地对马梅说:“表姐,我是真心爱吴楚的,我相信吴楚也是真心爱我的。我要想尽一切办法联系上他。”马梅说:“但愿你俩白头偕老吧。”张慧娣揉了揉眼说:“他下乡去了哪里呢?到现在也没音迅,心里很是挂念着他。”马梅有些担心地说:“他别在是个忘恩负义的东西,占完你的便宜就忘脑后了。”张慧娣摇头说:“吴楚不是这样的人。”……
张慧娣爱吃土豆的事,先是在知青内当新闻传开了,几天内全村都知道了有个上海姑娘爱吃土豆,这下蜚语四起。有人说张慧娣是土豆精变的,要不一个南方大城市的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