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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我的梦该分你一半

这个冬天你冷不冷,有谁会陪在你身边,离别后,季节变换,再也唤不回那些从前。

这个冬天我很悠闲,时常一人与回忆交谈,撒谎的心走不了太远,只能对明天说抱歉。

如果能忘了你该多好,忘了你的哭你的笑,还有那些任性的吵闹,我们曾在秋千上摇啊摇。如果能忘了你该多好,忘了你的美你的娇,还有你我深情的拥抱,说你是我最后的依靠。

恍惚间仿佛又回到了从前,好像这一切就发生在昨天,弹指一挥间,日历已不知换了多少本。也许是太过爱恋,或许是太多期盼,记忆的车轮在岁月的长路上,留下了一道道深深的印记。

日近黄昏时,我们就要离开乡村小学了,同学们依依不舍的告别着相识还不到一天的小伙伴。操场旁边的教室窗下,绿茸茸的爬山虎掩盖了大部分的红砖墙,我和文良紧紧拉着柳杨的小手,依依不舍的相互叮咛着嘱托着。虽说我们只有这不到一天的缘分,但这段偶遇却会深深扎根在幼小的心灵深处。或许这就是孩子们的情谊,见面之初,大家可能陌生到无以复加,一旦成为了朋友,就可能掏心掏费的为彼此而两肋插刀。也许这就是传说中的赤子之心,又或许这才是我们追求的一种本真的,不掺杂功力思想的,只有年幼时才会拥有的情怀吧!

老师的喊话我没有听到,那时我拉着柳阳正凝立在乡村小学操场旁的那座教室窗下,那碧绿的植物依然遮掩了教室的窗棂,但却再也遮不住柳阳那充满希望的笑容了。我是被班主任宋老师抓上车的,在我和柳阳依依惜别的时候别的同学都已经先我一步的登上了车,司机正要开车时,带队的老师决定点点名核查下人数,看有没有少学生。宋老师拉着我,我一步一回头的看着依然站在教室窗下呆呆望我的柳阳,视野渐渐模糊,终于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眼泪扑簌簌的流了下来。我快速的用手擦着眼睛,希望在看看柳阳,看看那张渴望的小脸,可此时汽车早已发动,我模糊的视野里再也映不出柳阳和那座可爱而宁静的乡村小学了。

同学们显得挺兴奋的,七嘴八舌的讲着一天以来的收获。我沉默的看着远去的乡村小学,想着柳阳的小小身影,泪水还是在不停的留着,我不知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十三年来我还从未有过这样的感受呢,这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我想不明白,真的,我真的想不明白。这时,领队老师把个低年级的小女孩菲菲分给了我来照顾,我没大注意,双眼依旧定定的望着远去的乡村小学。直到车子开出了小村子好久之后,我才注意到身边的这个柔弱的小女孩子。她显得特别乖巧,安静的不敢多说一句话。我心里有点憋闷,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很想马上找到哥们建伟把今天的经历跟他说说。可找了半天,也没找到建伟的身影。有点踌躇,又有点郁闷,我想,建委八成是在后头跟杨磊他们胡扯呢吧!于是我便跟旁边这乖巧得过分的孩子说起了今天的所见所闻。我讲了柳杨的故事,也讲了三个人的约定,听了我们的故事,菲菲用软软的童音小小声的对我说:“哥哥我也想帮助她,我觉得这姐姐好可怜。”

九十年代的北京还没那么拥堵,大巴车可以提得起速度来。天光渐暗,窗外的风景已变得有些模糊不清了。进入市区,车速渐慢,借着路灯的光和橱窗外的霓虹,我看见大人们带着孩子流连忘返于各色店铺之间。女孩子们穿的花枝招展,男孩子们手里拿着各种新奇的玩具。我知道,这是他们的节日礼物。这时,我又想起了那红色的小小身影,想起了可爱又可怜的小柳杨,豁然醒悟,我们并没留给她什么儿童节的礼物,我有点后悔,因为这次意外,让我觉得遗憾。还好我忽然想起来了,我们在离开学校的时候,我曾悄悄的把文良送我的那只小白兔造型的生肖存钱罐儿匆忙塞给了柳杨。我有点担心,柳阳会不会不喜欢呢,她会不会因此而不开心呢,我不知道,因为她出现的实在是意外,让我措手不及,让我无从招架。我慢慢的看着车窗外,静静的想着今天发生的事情。小姑娘菲菲早已甜甜的进入了梦乡,软软的小身子靠着我,小手始终拉着我的手。不知怎么的,我又想起了柳阳,我有些奇怪了,好像今天想起小哥们文良的次数远没有柳阳来的多,来的猛烈,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呢,我有点苦恼的思索着这个问题,可是不知怎么的,情绪又不由自主的飞到了柳阳身边,她到底在做什么呢,在外玩儿了一天了,她回家的时候会不会受到父母的责难呢?担心了半天,我又转而想到柳阳的将来,她将来会不会真的走进学堂,到底能不能和我们现在一样的读书写字?无数个硕大无比的问号在我脑海中飘飘荡荡,我很想知道,很想了解,因为柳阳是我生命中第一个想起并关心的女孩子。

经过近两个小时的颠簸,我们终于回到了学校。在回来的路上,老师给小学部的同学们流了一份特别的作业,要求我们把今天的活动感受记录下来,形成文字,文字优秀的同学还有可能被推荐参加《盲童文学主办的盲文征稿活动。一下车,同学们便作鸟兽散,回宿舍的回宿舍,去教室努力的去教室努力。我把非菲送到了她的教室后,悄悄的溜回了自己的班级。不知为什么,自从13岁起,就很紧张和女孩子接触,实在搞不明白,反正只要一跟年龄相仿或比我小的女孩说话,就会没来由的紧张。轻轻推开教室的门,铺天盖地的盲文写字声吓了我一大跳,这么壮观的写字声只在小学一二年级的盲文比赛上听见过。悄悄溜到课桌旁,我也想写写自己的感受。真的,这是我第一次有想写作文的冲动,之前总觉得那是种应付,而今天想了,真的,很想很想,很想把心情用文字记录下来。

同学们都在努力的写着,没人说话,搭搭的写字声飞扬在教室的每个角落。我也开始写了起来,真不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平时写个文章比登天还难,今天发现脑海中真是思如泉涌滔滔不绝,那叫一个流畅和自然。我深知灵感来于瞬间的这个秘法要诀,于是乎赶快拉开架势,哒哒哒的写起了我平生第一篇令人感动的作文。

我始终认为上晚自习就是一种煎熬,而且是相当残酷且无聊到家的那一种。我想这绝不仅是我一个人的想法,想来每个不爱学习的同学都和我有着类似的感受。那些爱学习的一般都会利用晚自习的时间写作业或温习功课,然而小时候我却觉得晚自习写作业干吗,不如睡觉。可是直接睡觉吧又有点抹不开面子,于是乎我装着写作业,别人都在写盲文,而我却模仿着写盲文的声音敲桌子,总以为能给别人造成一种我也在写字的假象。可谁知道,那帮家伙一个个耳朵都灵的要命,特别是班长可儿,一下子就听出来了,结果,哎,还是不说了吧,怪害羞的。哒哒哒的盲文写字声就像强力的催眠曲那样,每次保准让我昏昏欲睡。可今天奇怪的现象发生了,强力催眠曲忽然失了效,居然成了我奋笔疾书的无限动力。我倚无比认真的态度忠实的记录下了这次带给我太多美好记忆的95年61儿童节。

窗外的夜还不算黑,遥远的西方还能看到微弱的紫红色光晕。北京这所唯一的盲校位于海淀区的城乡结合部,当年还没有彻底被开发,所以盲人学校的环境显得还是非常清幽宁静的,身在校园很难听到城市中的纷纷扰扰。一片片的翠绿环抱着校园,让炎热的夏季在这里显得那么清凉沁人。写完了作文的我开始觉得有些无聊了,听着那绵延不绝的强力催眠曲,我又进入了一种如梦似幻的空灵状态。恍惚间感觉同桌不在是那个有些刁钻古怪的女生可儿,而是换成了温顺可爱认真读书的小柳阳。我专注着她那张莹莹代笑的小脸儿,心里这个满足呀,她一直在对我表示着感谢,因为认得了我,她才能走进这座她梦寐以求的学堂。不知过了多久,晚自习的下课铃声忽然想起,我打了个机灵,一下子清醒了过来,柳阳早已不在,身旁依然还是刁钻古怪的可儿,教室也依然还是那座熟悉到不能在熟悉的教室。我心里感觉有些怅然,站起身,叹了口气,收起了文具,打算出去溜达溜达,让自己有些沉闷的心情放松一下。

我始终认为自己是一个性格乐天的小孩,很少去想那些不愉快的事儿,尽管家庭不幸,尽管身患残障,一直还是跳脱着活跃着。收拾好了桌子,我晃晃悠悠的走出了教室,走出了教学楼里的喧嚣,漫步到位于娄策的操场上,周围的嘈杂已随着脚步渐渐淡出了我的脑海,随之而来的是一片宁静。三三两两的同学们也在轻声的聊天漫步,我无心关注他们,低着头自顾自的边走边想着我的心事。夏虫儿叽叽咕咕的呢哝声显得无比缠绵,他们好像是在倾诉亦或是在表达,不知为何,在这些声音里,我听出了一种信息,好像有估计无奈和依稀的期盼呐喊,到底是什么呢,我辨不清,我认真的想着这些事,想着这些莫须有的一切,恍惚间我又一次的看见了柳阳那张甙类的小脸,听见了她的心声。瞬间我似乎明白了,夏虫儿的叫声原来传达的是一种不被理解的无奈和对求知的渴望。我理解的对吗,我不知道,在我短短十三年的生命过程里还从未遇到过这么难这么难的课题。我又坠入了对今天经历的回忆,好像我从小就是个爱回忆的孩子,自认回忆真的是一件很幸福的事儿,可以让我反复咀嚼那些美好的难忘的甚至于苦涩的时光。不知不觉我已走到了操场中心靠北侧的主席台前,我忽然很想仰头看看传说中的星空,很想知道那颗属于柳阳的小星星是不是在对着我眨眼睛。我仰起头,望着黑沉沉的天幕,什么也看不到,这对于仅有微弱视力的我来说实在是太难了一点儿。我吁了口气,低下头,忽然看见东教学楼上一扇扇窗口中透出了点点灯光,那些温暖的灯火在我模糊的视网膜上形成了一片片一块块形状奇异的光斑,我静静的想,这是不是很像传说中洒落满天星斗的天空呢?我静静的凝立许久,定定的望着那一扇扇开着灯的窗口,思绪在现实和梦境中来回穿梭游荡。忽然有的窗口灯火熄灭了,一片黑暗扑面而来。黑暗没有停息,还在缓缓的蔓延着,慢慢吞噬着一切的光明。黑暗终于吞噬了那一点点岌岌可危的光晕,笼罩了我,也笼罩了整个世界。

我不知到底自己在操场走了多久,反正已听到了夜里的熄灯铃声。我匆匆的向宿舍楼敢去,经过学校大门前,我又看见了光明,对,那的确是名副其实的光明。盲人学校大门的两侧有两只巨大的灯,每晚都会准时点亮。那一刻我又想到了那个乡村小学,想到了在教室窗下呆呆凝望的小小姑娘,我豁然明白了,原来这里,对,就是这里,才是真正属于她,属于那个叫柳阳的忙孩子的梦中课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