呢，思想怎么这么固执？妈说的对，你总不能这样寡居一辈子吧？”

春生的话提醒了我，我忙转移话题说：“春生，你也老大不小了，也该娶妻了。咱家房子也盖了，窑洞又新装了门面，你人才好，能说会道，还怕谁嫌弃你不成？”

这时冬生说：“大嫂，我二哥说了，他想让大嫂在城市里给他找一个。”

我认真地对冬生说：“我认识的人有限，在城里找对象得慢慢选。你二哥有文化，人又帅气，得找个配得上他的。”

冬生又一本正经地说：“二哥说了，就找大嫂这么美丽善良的人，最好是和大嫂一摸一样的。”

春生听冬生这样说，红着脸，在冬生的头上拍一下说：“老三你给我闭嘴，我让你再瞎说。”

冬生已经长大了，不像以前，一说话脸就红。冬生的话让我破涕微笑。

我笑着看他说话的样子，逗他说：“二弟不着急，三弟道是着急了，明个我先给三弟选一个，接进家来侍候妈妈。”

冬生听我这么说，羞得满脸通红，急忙转身向门外走，春生也随后跟出去了。我很奇怪，这哥俩一唱一和的演的什么戏？这时梦生走过来，认真地说：“大嫂，二哥真是这样说的。我听二哥跟三哥说好几次了呢。他还说今生找不到大嫂这样的人，他就不结婚。”

我转向婆婆，笑着说：“啊哦！梦生也着急了。妈，您老赶快准备钱吧，看来咱家今年要添人进口了。”

婆婆说：“哎！要说也是，春生是早该定亲了，也有不少上门提亲的，他不是嫌人这不好就是那不好，挑三拣四的没有一个他相中的，赶明个你劝劝他……”

到婆家的第二天清晨，我不要婆婆和弟弟们陪同，独自来到秋生的墓前，我摆上他最爱吃的饭菜和水果，还有他最喜欢的鲜花。我轻轻地抚摸着石碑，泪水早已像断了线的珍珠，不停地滚落。趁婆婆和弟弟都不在，我终于可以放声痛痛快快的大哭一场了，把我对秋生的思念和这三年在女子煤矿所受的委屈都哭出来。

风吹动茔地的白杨，呜呜作响，更加催人心碎。我的哭声与白杨的呜咽声，合奏出悲伤凄凉的绝世哀怨曲。这哀曲惊飞了山鹰，惊跑了草里的野兔。飞转的时光在我的哀恸中仿佛静止了，鲜艳的花草在我的哭诉中失色了，坟茔上的小草，蔫蔫的低下伤心的头。苍天啊！都说梁山伯与祝英台可同冢，为什么我和秋生不能同埋？我哭啊哭啊哭累了，我匍匐在秋生的坟头上，好像抱着秋生的身体一样，我想就这样睡去，睡去，永远不要醒来。秋生，你能来抱抱我，再抱抱我吗？秋生，秋生，秋生……

这次回婆家，婆婆和三个弟弟不让去拜访众亲朋，原因是亲戚们说我克夫。从这一点上看，婆婆和三个弟弟都已经把我当自己人了。我感谢她们对我说真话。既然不用走访亲戚，省去了开销，也可以完成攀登嵩山的心愿了。记得第一次回婆家，秋生一直想陪我去嵩山，却因为要拜访的亲戚太多没去成。秋生曾不止一次对我说，嵩山是五岳之一，统称中岳。嵩山是中洲文化的聚焦之所，它东西横卧，雄峙中原；东临郑州，西栖洛阳，南有颖水相依，北傍黄河而固；是历代帝王封禅祭祀之所，是文人墨客荟萃的宝地，是僧、儒、道讲学、悟禅、隐居的好去处。来河南不赏嵩山是人生一大憾事。现在秋生虽然不在了，可是，我一定要登上嵩山。当我把我要登山的打算告诉婆婆时，婆婆不放心地说：“周清，嵩山险峻，你一个人去我不放心，让你弟弟他们陪你去吧。”

我同意了。我在春生、冬生和梦生三兄弟的陪同下，历经三个多小时的攀岩，我们一行四人，终于从嵩山脚下登上海拔一千四百多米高的嵩山峻极峰。俯瞰山下，群峰叠嶂，岩幛苍翠，飞瀑腾空，雄壮魁伟，大有一览众山小之势。难怪秋生说，不登嵩山是人生一大憾事呢！这真是：

峰如发髻兮、悦人心颜，

蓬葱忽然兮、飘渺隐现，

峭壁环向兮、攒耸蓉姿，

凌峥参差兮、云绕岚变，

林海荡漾兮、若啸若潺，

飞瀑洪泄兮、如雷如幻，

峡谷幽深兮、魂惊神暗，

甘泉清冽兮、浴心洁面

奇景瑰丽兮、亭华阁艳，

禽歌兽戏兮、生机盎然，

宝刹林立兮、僧居道隐，

赫赫声威兮、壮观少林，

古迹多多兮、五岳称冠，

精华灵秀兮、可列仙班，

游人赞颂兮、笔墨饱蘸，

我欲作赋兮、文愚汗颜……

嵩山巍峨，有我写不尽的风景，抒不完感慨，只恨语穷词拙，唯想偷撬琅瑗门，再把词海翻……

秋生啊！此刻你若在我身边多好啊，你一定会抒发出与众不同感叹。秋生啊，嵩山之高比不上你的志向高啊，黄河水长比不上我对你的思念长；秋生啊，妻我实现了你的遗愿，登上了峻极峰，领略了嵩山的风采。嵩山作为中华文化的发祥地，作为中华文明的又一个有形象征，不愧为五岳之冠。它峰峰有名、峰峰有典，堪称峻极于天！可是秋生啊，山巅风光无限好，心低愁思何时完？秋生啊！你的妻子好难好难啊！所谓寡妇门前是非多，你能懂我吗？秋生啊！女人难，做单身的寡居女人更难，你给我力量，支撑我完成你写书的宏愿吧!让我口诛笔伐，摆脱狗官们的困扰，步青云谱神州，用我方寸之智，把中华文明弘扬！秋生，秋生，秋生！

注明：1、边陲夏日暖，玉壶情魂寒：边陲这里指黑龙江的七市；玉壶引自“一片冰心在玉壶”句。这里指心怀。

2、唯愿偷撬琅瑗门：琅瑗指天地藏书之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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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景二十五章、周清青年（16）

忙碌了一天，又到难捱的夜晚。自从秋生遇难以后，我习惯每天晚上写日记，习惯在这无眠的夜晚，把心事向秋生倾吐。

秋生，一晃你已经走了九年，没有你的日子，好似一副冷寂的风景，更似一副凄凉的水墨画。

秋生，回想三十一年的旅途，我周清如漂浮的幽魂，游荡着辛酸。哎！难道这就是人生吗？秋生，你到底在哪里？是在冥府还是在九天？你过得好吗？是不是也和我一样心灰意冷呢？

秋生，我对你说过，我童年备受病魔的煎熬，可谓遍尝百草。在养父母一家感动天地的大爱中得以存活。赢弱的我，十六岁才摆脱病魂，为不负父母的养育之恩，我立志著书，要弘扬中华文明。然而正当沉浸在知识的海洋时，红卫兵抄走我家全部的书籍，我也因此受了伤，奶奶和姑姑也因那次劫难命赴黄泉。这使我一度陷入沉痛的悲哀中，好在神秘信件的出现，又激发我笃学的激情，我下决心为实现梦想而奋斗。

记得我俩第一次在五吕小煤窑交谈时，我说你很像我的一个老师，其实我说的老师就是神秘信件。功夫不负有心人，在神秘信件的鼓励下，我十八岁，出版了少年诗集。然而因为家迁，我与神秘信件失去了联系。又因家境的贫寒，十八岁的我不得不告别学校，“弃笔从戎”，挺身分担家庭重担。这些事，你早都知道的。还有那个王大岩，我青梅竹马的伙伴，我和他曾有过的初恋，因我的病情，因为他的误会，如昙花一现结束了。那时我为王大岩伤心过，是你安慰我，才使我挺过那段被人非议的日子。走进我人生最幸福的三年时光。

秋生，你知道吗？我与你从相识、相知、相爱到结婚，是我最灿烂最美好最幸福的时光。你我互敬互爱，志同道合。我俩有那么多美好的理想。可是灾难降临到咱们的家，阎王偏偏把你活生生的拉走，让你在我们新婚燕尔之际离开我。我心碎了！秋生，碎了的心能复原吗？秋生，你呀，你为什么对我那么好？有你对我的好处，让我想忘掉你都不能。我试图找出你的不好，你却偏偏没有不好的地方。坏秋生，你知道我是一个被遗弃孤儿，为什么还要丢下我跟黑白无常去阎王那里报到？

秋生，你走以后，别人说我变得刚强了。秋生，我不能不刚强。因为是我给咱们诗友家属们请的愿，我是女子煤矿的开拓者，是我带领女工把女子煤矿搞得红红火火，我又是她们的工会主席，我必须坚强。秋生，我的刻苦耐劳、团结有爱，得到周围人的称赞，也在工作中得到了很多荣誉。我曾先后多次荣获生产标兵、先进工作者、优秀干部、劳动模范等荣誉称号。可是秋生，其实我是外强中干，在咽泪装欢啊！在我那坚强的外表下，是一颗脆弱的心。

秋生，我经历了常人难以承受的病魔和苦难，给女子煤矿做出了那么大的成绩。我不求人们怜悯我、同情我，我只希望人们以平常公正的心对待我，以正常的目光看待我，我就知足了。然而，自从你去世以后的九年时间里，我仿佛掉进了苦海，我整日品尝苦涩的滋味。我如在炼狱中煎熬，独自抗击频频袭来的各种压力，忍受冷嘲热讽，没有公正可言。秋生啊，没有你的日子，我就没有开开心心的笑过。做人怎么这么难啊？

秋生，就因为我是寡妇、就因为我是才貌出众的没有孩子的年轻寡妇，活该得不到公平吗？为了不免流言蜚语，与人交流，我不得不时刻把握分寸。我谨小慎微，我步步为营，唯恐招惹是非。我的思维在磨难中变得极度敏感，我的名誉，在我小心谨慎的经营下，保住了为清白。但是，我却因此失去太多太多的东西。秋生，这是不是应了那句红颜薄命的话呢？

九年了秋生，你的妻子苦守寒灯九年。我的品德，我的意志，虽然赢得了众多人的敬佩。但是，我不知道我还能支撑多久，除了每晚与你说话，我没有可倾吐的人。我仿佛就要垮了，就要灰飞烟灭了。九年，人生有多少个九年？二三十岁是人生最灿烂最美好的黄金时光，而我在这九年的黄金时间里都做了什么？我又得到了什么？秋生，我的付出与我的收获为什么总是不能成正比？我所坚持的原则是对还是错？秋生，你告诉我，我对你的忠贞，对女子煤矿的付出，将来谁来给我杜撰立碑？我要不要继续坚守圣洁的领地？要不要继续坚持我做人的原则？秋生，我真的好难、好难，好累、好累啊！

秋生，刚才我说我在女子煤矿得到很多荣誉，可是我为女子煤矿所付出的代价，不是得到几张荣誉证书和几声赞誉所能平衡的。九年，我当工会主席九年了，我井上井下地跑，不知做了多少工作，不知流过多少汗水？我竟然没入党，没提干，你相信吗？我哪方面都不比别人差，为什么在我手下的人都一个一个的加入党组织、转干、晋升，而我却依旧以工代干呢？我常常感到不平。可是这不能怪别人，要怪只能怪自己，怪我自己死心眼儿，怪自己太倔强，怪我不识时务、不识抬举！

秋生啊，我想入党，想提干。我曾为自己早日加入党组织而努力着，忘我的工作着。因为我曾经暗下决心，要替你打天下，要完成你著书的宏愿，要一鸣惊人。所以为了入党提干，我越来越喜欢写日了，日记中记录着我的苦难人生，记录着我的学习心得。还有每次与领导谈话的内容和我的思想动态。每天在写日记时，我努力找出自己的不足之处，然后不断提高自己，完善自己。

可是秋生啊！，记得第一次领导找我谈话，是女子煤矿刚刚成立半年。那时的那位领导，他是一位实事求是的好领导，他真心要培养我，要做我的入党介绍人。他说：“周清，你工作热心，团结员工，把工会的工作做得很好。组织准备培养你加入中国共产党，现在已经把你纳入重点培养对象了。你要再接再厉，更加严格要求自己啊！”

秋生，我当时高兴地说：“谢谢！谢谢领导对我的关怀！我会努力工作的，请组织考验我。”就这样，我在一次次的领导谈话中，不断鼓励自己，为自己能早日加入党组织没日没夜的劳作着。可是，秋生啊，你的妻子命运不济，总是在我对未来充满信心的时候，突然出现变故，这位好领导他调走了。后来换了几个领导，他们借着发展我入党的名义，另有企图。尽管他们口口声声赞扬我德才兼备如何优秀等等，尽管他们总对我说党组织的大门向你敞开着。然而党的大门却在我与他们一次次谈话中关闭了。那些没有文化水平，工作投机取巧，只会阿諛奉承，殷勤献媚的女工，却很快入党提干。而我却一直没能得到提拔。曾有好心的朋友为我鸣不平。她们劝说我，应该多与领导沟通，和他们走近点，与他们多接触，多长点心眼儿；别只是傻干，领导都喜欢会来事的人。秋生，我想党组织是纯洁而高尚的组织，不是靠个人关系、靠献殷勤发展的。我不能为私利玷污党的光辉形象啊！秋生，你说我说的对吗？

秋生啊，最近又新调来一个领导，他姓仇，也是主抓党组织工作的。他眼睛不大，一张很白的大脸上悬挂着一个朝天鼻，在左颧骨上还有一颗很大的黑痦子，两片薄薄的紫嘴唇与那张脸很不相称。他前几天找我谈话时，他那张令人厌恶的嘴一张一合地说：“周清，我虽然刚调来工作，但是我对你做过了解。你很有水平，工作做得很出色，你要多写几份申请书，多与我沟通。我这人很随和，有同情心，我是真心培养你，想让你做我的接班人。只要你愿意与我合作，入党提干不成问题。你不要辜负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