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集 (1)

1、日、外、路上

路上,护秋的李老三牵着马,王炳厚与护院的三个人走过来。

护院:王班主,好说好商量,你当时就交上十两纹银,也不至于卸你的马了。

王炳厚:当时不情愿,现在情愿了。

(二人说着话来到车前)

(王广义走过去,望着马)

王广义:护院的,我们准备好了十两纹银,就等着你送马来呢!

护院:好,咱们就一手交银,一手交马吧。

王广义:且慢!

护院:怎么,你还有啥说词儿?

王广义:护院的,你这就不对了。

护院:什么不对?你是谁呀?

王广义:我就是王家班的二少班主,坐不更名,立不改姓,我叫王广义,你刚才明明白白牵走了我车上的两匹马,现在怎么只送回来一匹呀,这不就是不对吗?

护院:怎么,我牵走了你两匹马?

李老三:你这不是讹人吗?

王广义:你过来看看,我的影箱车上,拴着两副套,一匹马,怎么拴着两副套呢?

(李老三与护院的走到车前,仔细观看,车辕上边果然拴着两副套)

护院:这就不对了,我们明明卸去了一匹马,你怎么有两副套呢?

王广义:你不要装傻充愣,我要是一匹马,怎么车上拉两副套呢?

护院:李老三,你卸的马,到底是几匹呀?

李老三:一匹呀,没错。

王广义对众影匠:大伙说说,咱们走影都是几匹马拉车呀?

众影匠:两匹呀,没错。

王炳厚:这事就不好办了,你说卸去了一匹,可是我们车上是两副套,两副套就是有两匹马,这是没错的。

王广仁:平白无故,你们赖了我们一匹马,那么,这十两纹银也不能交了。

王炳厚:护院的,你看怎么办吧!

护院:我看,我看就得经官,让官来断。

王广义:好,我正等着经官呢,让官老爷来高粱地边断案吧!

护院:断案你也得输。

王广义:我看不一定,我这里有两副套为证,官老爷不是瞎眼就能看见。

王广仁:护院的,那就请你去报案吧。

护院(为难状):不,这事我做不了主,我得去禀报冯会首。

王广义:那就快去吧,我们在此等候。

2、日、内、冯家大院前厅

冯不异坐在椅子上,望着护院的半晌无语。

护院:老爷,你看这事咋办呀?

冯不异:咋办?好办,也不好办。

护院:那就请老爷,快去县里,把县官请来,到地头断案吧,凭着老爷的声望,县官一定有办法断案,整治一下王家班。

冯不异:整治个屁呀,人家车辕上是两副套,你还给人家一匹马,那一匹马呢?

护院:这个------

冯不异:哪个呀?你当时卸人家几匹马呀?

护院:一匹呀,护秋的李老三可以作证呀!

冯不异:这就对了,这是王家班讹诈咱们,非要讨回那另一匹马。

护院:可是,那确是一匹马呀!

冯不异:一匹马,怎么车上栓两副套?

护院:哎呀,说不清了!

冯不异:所以呀,就是把县太爷请来,也断不了此案,断,也是咱们输!

护院:老爷,你看该咋办?

冯不异(大笑):好办。

护院:怎么办,请老爷示下。

冯不异:回去,把马送给人家------

护院:可是他们不要啊,非要两匹呀!

冯不异:那你不会说,咱们不要他们的十两纹银了。

护院:那,就是说大马白吃了高粱穗儿?

冯不异:对,就是不罚他们了,让他们快快套车,今晚还要演影呢!

护院(不解):这,这------

冯不异:“这,这,这什么呀,快去吧!

护院:是,听老爷吩咐!

3、日、内、冯家大院前厅

冯不异在屋里踱着步,不由自主的哼起地方小曲:

八十老者站花厅,

手扶花枝泪盈盈,

去年观花人三个,

今年缺了二位年兄。

十岁观花花出土,

二十岁观花花出亭,

三十岁观花花正旺,

四十岁观花花正红,

五十岁观花花落叶,

六十岁观花花退容,

七十岁观花花落瓣,

八十岁观花花怕风,

九十岁观花花根倒,

一百岁观花影无踪。

花开花落年年有,

人过青春不再年轻。

冯不异眯着眼睛,深情投入地自吟自唱着。

冯素珍来到花厅,望着冯不异,也吟唱了两句。

冯素珍:会首巧计治影匠,

赔了高粱又赔人情。

冯不异:闺女,你啥时进来的?

冯素珍:刚才听见爹爹唱小曲,过来听听。

冯不异:你这两句词,是挖苦爹爹的?

冯素珍:随便哼了两句,也是实情。

冯不异:“闺女,你怎么知道的这件事?

冯素珍:小月告诉我的,俗话说,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冯不异:说得对,爹爹是一片苦衷啊!

冯素珍:不明白爹爹的意思。

冯不异:唉,闺女,爹爹全都是为了你呀?

冯素珍(不解):为了我?

4、夜、外、冯家镇小广场

冯家镇小广场上,高高搭起影台。

这时,影窗已经张好,影匠们正在打通儿,台下四周有许多赶台子的小贩,摆摊儿卖各种吃会,如糖夹儿、花生米、糖板儿、冲茶汤等等。

孩子们围着买,追逐打闹。

观影的群众,从四面八方向影台前聚拢,拿着蒲墩儿、小板凳等坐在影台前。

影台里影匠们打完三遍“通儿”,群众安静下来。

雪亮的影窗上,从左右上来两个影人,一个大手大脚大脑袋,一个小手小脚头梳着小辫儿,大的叫大爪子,小的叫小球厮。

两个人开始对话。

小球厮:我说哥呀,咱们今天来到冯家镇这个贵宝地,人家写的是唱喜影,庆贺丰收,我是打心里乐呀!

大爪子:可不是咋的,庆丰收嘛,大家都高兴,头开影之前啊,咱哥俩上来磨叨几句?

小球厮:磨叨啥呀?就是庆丰收呗。今年风调雨顺,高梁玉米等五谷丰登,可是你要是少个心眼儿啊,庄稼丰收了,你也闹不着啊!

大爪子:你这是怎么说的呢?庄稼丰收了怎么还闹不着呢?

小球厮:你不信啊,听我说说——我开了一片荒地,我大爷也开了一片荒,紧挨着,我寻思我大爷种地有经验,就跟他说,这地你都种着吧,秋后咱两分粮食,我大爷说好,大爷也不骗你,将来庄稼丰收了,你是要尖还是要根儿啊?

大爪子:你大爷讲理,他让你先挑。

小球厮:是啊,我想果实都是长在尖上,我就说,大爷我要尖儿上吧!

大爪子:结果呢?

小球厮:结果呀,我大爷全种的白薯,白薯就是地瓜呀,全长在根上了,结果我啥也没闹着。

大爪子:第二年,你得学聪明点了吧?

小球厮:第二年,我大爷还是让我先挑,我就说,今年我要根儿上吧!

大爪子:结果呢?

小球厮:结果我又吃亏了------

大爪子:为啥呀?

小球厮:今年我大爷全种的高粱,高粱穗儿长在尖儿上,我又啥也没闹着。

大爪子:那第三年呢?

小球厮:第三年我就学尖儿了,我说,今年,庄稼根上的尖儿上的我全要,就是不要当巴间的。

大爪子:这回你准赢了,根儿上尖儿上都是你的了。

小球厮:嘿嘿,我又吃亏上当了。

大爪子:怎么回事呀?

小球厮:我大爷全种的玉米,玉米棒子都长在当巴间儿,两头啥也没有,所以,我又啥也没闹着。

大爪子:“你这个人真够倒霉的,你大爷这不是劫道嘛!

(台下观众大笑)

小球厮:所以,人要是倒霉,怎么做都不行。

大爪子:行了行了,你别白话了,大伙儿还等着看影呢!

小球厮:好嘞,咱们滚下去吧!

(大爪子和小球厮滚着出了影窗)

(观众大笑)

5、夜、外、影台下

影台下观众中,冯素珍和小月坐在椅子上看影。

影窗上,左边坐着曹克让、郑世勋、右边跪着沈冰洁

影台内,王炳厚与另一影匠操控影人

王广义演唱沈冰洁

唱:女子在家当从父,

天子为媒配状元,

状元既是儿夫主,

哪管他是郑家的子来曹家的男。

曹郑有荣儿之幸,

曹郑有辱儿无颜,

我父作恶朝中事,

儿在深闺哪知全,

穿针弄线女之本,

待读三从四德篇。

影台下,冯素珍专注的看着,听着,以手击节。

小月:姑娘,这不是演的“五峰会”吗?

冯素珍:这是“五峰会”中的一个单支,名叫“沈冰洁明大义”

小月:真好,影卷好,唱的也好,姑娘,这回你可开眼了。

冯素珍:是啊,乡间的散影班,就是不能跟王家班比。

小月:姑娘,跟老爷说说,让他们多留些天,你也好跟他们学习学习!

冯素珍:小月,你就是懂得我的心。

小月:跟姑娘这么些年,我知道姑娘你喜欢什么。

6、夜、内、冯家大院客厅

小客厅内,只有冯不异与王炳厚对坐喝茶说话。

冯不异:王班主,影匠们都安顿好了吗?

王炳厚:承蒙冯会首关照,让大家都住在冯家大院内,好吃好喝,好住处,再次感谢会首老爷的一片心意。

冯不异:王班主,小镇民众都爱看影戏,所以,每年我都要请一些影班来演影,可是有些散班,确实水平不高。今年五月节,我请了一个散班,大伙儿看了就不满意,还编了顺口溜讽刺他们。

王炳厚:是,皮影班不少,水平高低不齐,王家班也不是尽善尽美,也是在不断演出中总结提高,唱功、操作功,尽量争取让观众满意。

冯不异:王班主,不愧是皮影世家,是皮影界的表率。

王炳厚:哪里哪里,水涨船高,取人之长补己之短吧!

冯不异:嗯,群众的观赏水平也是步步提高啊。村民讽刺那个散班说:“散影班不用请,咸菜疙瘩萝卜梗,台子搭的高,家伙打得猛,唱了多半宿,台柱被猪拱------

王炳厚(大笑):怎么被猪拱啊?

冯不异:观众都散了,只剩下散养的猪奔着亮光,拱台柱子了!

(二人大笑)

冯不异:王班主,你们入镇之前,因为马吃了一棵高粱穗儿,闹得不愉快------嘿,今夜一开影,你就借着大爪子小球厮闲聊打科儿,明里暗里揭露了这件事,我也听得出来。

王炳厚:会首多多包涵,演影嘛,一开影总要先来大爪子插科打诨,说说而已。

冯不异:不,不,我并不反感此事,也确是给你们出了个难题,添了烦恼。

王炳厚:难得会首老爷心胸开阔,我只是不明白,会首老爷为什么要制造这一事端呢?

冯不异:你要问这个吗?唉,你我年龄相差不多,以后就不必称老爷老爷的了,就以兄弟相称吧。

王炳厚:高攀了,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出了那桩事?

冯不异:唉,兄弟,这真是一言难尽啊!

7、夜、内、冯素珍卧室

冯素珍坐在床头,凝神沉思。

小月悄悄进来。

小月:姑娘,我去小客厅窗外听了听,虽然听不清他们说什么话,可是好像是很和睦地意思,没有大吵大闹的,姑娘你放心吧。都快半夜了,你还练射箭吗?

冯素珍仍然沉思不语。

小月:姑娘,你想什么呢?

冯素珍:哦,没想啥,还是想看影的事,沈冰洁那一排子唱,虽然是七字赋,可是人家安排的左紧右慢,入情入境,感人啊。

小月:还是人家齐二黑父女的影卷写的好啊!

冯素珍:是,赶明天,我跟王家班主聊聊,探讨探讨影卷的深奥。

小月:姑娘,那是明天的事,睡觉吧!

(冯素珍无语,站起来走到墙边,拿起弓箭,出屋)

(小月不言不语,忙着铺床)

8、夜、外、冯宅花园内

月到中天,一片皎洁。

花园内,花香飘逸。靠山墙树下有箭靶。

冯素珍站在百步外,拉弓搭箭。

9、夜、外、冯宅花园内

王广仁睡不着觉,走出房门,闲逛到花园内。月光下,偶然看见冯素珍身穿素装,在月光下练箭,如同看见了美女天神,不禁一惊,躲在墙角儿,入神地偷看着。

10、夜、外、冯宅花园内

冯素珍将最后一支雕翎箭,射向靶子,弓开箭飞,正中靶心。

王广仁看呆了,忘情地大喊:好,好箭法!

冯素珍一惊,大喊:谁?

11、夜、外、冯宅花园内

王广仁听到冯素珍的喊声,吓得趴在地上,沿着花丛,像老鼠一样溜出花园。

12、夜、外、冯家大院

时过午夜,冯不异心事重重地在厅中踱步,嘴里念着影卷“五峰会”中的唱词:不如意事常八九,能与人言无二三。

冯不异自言自语:嘿,冯家世代书香,父亲中举做过官,门前也树过旗杆啊------我也曾发奋读书,唉------都是因为齐二黑父女呀!

13、(回忆)夜、内、京城宛平县大堂

大堂内十分安静,灯花跳动,袅袅烟缕,知县冯公度正在与犯人齐二黑谈话。

冯公度:齐二黑,老爷我特开夜堂,慎重察明你的案子——你知道与白莲教勾联,以写影卷的形式为白莲教张目,这可是死罪啊!

齐二黑:草民知道,但恕草民直言,我所见到的白莲教徒,并没有十恶不赦的坏人,他们聚众不过是为百姓伸张正义,求民生,求地权。我,是一个写影卷的人,更没有直接支持他们反抗朝廷------

冯公度:你也是读书人,中过秀才,连考三次没有中举,落魄做了写影卷的人,齐二黑这个名字,听起来不雅,难道你一直叫这个名字吗?

齐二黑:老爷,草民学名齐继文,后来考场失意,决意不再争什么功名利禄,就以卖小磨香油为生,每天下乡卖香油,脸晒黑了,人变瘦了。闲时写些鼓词影词,便改名齐二黑了。我本京东乐亭人,曾经到过京城,学习天桥小吃的手艺,无意间,我结识了曲界大师刘宝全,听了他唱的京韵大鼓,一下子把我迷上了,我跟他学习了许多名段子,经他介绍,我又结识了京剧大师谭先生,他看了我的词夸奖一番,鼓励我写鼓词戏词。我们乐亭唱影成风,就是缺少长卷,我披阅十载,写了长卷“五峰会”,没想到一下子名声在外,家喻户晓------

冯公度:那“五峰会”为什么署名齐二黑父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