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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姬家》

庄主夫人眼睛空洞地凝注着远方,道:“这屋子就是我们姬家的坟墓,屋子里埋葬的都是姬家的祖先,而姬家的祖先都是疯子,活着是疯子,死了也是疯子。”

俞尘听得毛骨悚然,掌心又满是冷汗。

庄主夫人的手却更冷,她拉住他的手走向旁边的一条小路,只觉她的手冷得像铁,像冰。

俞尘晕晕迷迷地被拉着往前走,也不知要走到哪里。

前面有个小小的八角亭,走上四级石阶,亭的中央,四面栏杆围着黑黑的深洞,仔细一瞧,才知道是口井。

姬夫人喃喃道:“这是奇怪的井!”

她这话像是在自言自语,并不是说给别人听的。

俞尘却忍不住问道:“为什么是奇怪的井?”

姬夫人道:“这口井叫做‘魔镜’。”

俞尘更奇怪,追问道:“为什么叫做魔镜?”

姬夫人悠悠道:“据说这口井可以告诉人的未来,在有月光的晚上,你站在井边照下去,那井中的影子便是你未来的命运。”

俞尘道:“这……我有些不太懂。”

姬夫人道:“有的人照下去,他的影子在笑,而他并没有笑,那么就表示他一生幸运;有的人照下去,他虽没有哭,他的影子却在哭,那么他未来的一生,便必定充满了悲伤,充满了不幸。”

俞尘骇然道:“哪有这样的事。”

姬夫人悠悠接着道:“有的人照下去,却是什么都瞧不见,只能见到一片血光,那么,就表示他立刻便将有杀身之祸。”

俞尘不禁又打了个寒噤,道:“我不信。”

姬夫人道:“你不信?为何不试试?”

俞尘道:“我……我不想……”

他口中虽说不想,但这口井实在是口魔镜,竟似有种神奇的吸引力,他身不由主地走了过去,探首下望。

井很深,非常深,黑黝黝的深不见底,俞尘根本什么都瞧不见,他的头不禁越探越低。

姬夫人突然失声道:“血……血……”

俞尘惊极骇极,再往下望,突然栏杆崩裂,他整个人就像是块石头似的直落下井去。

姬夫人掩面狂呼道:“血……血……魔镜……魔井……”发狂般奔走了。

这时,才听得井底传上来“扑通”一声。

× × ×

这“扑通”一声自然就是俞尘落下井时的声音,这魔井出奇的深,幸好还有水,而且水很深。

他身子无助地重击在水面上,全身骨头都像是要散了,笔直沉入水底,久久升不上来。

他若不是一身铜筋铁骨,只怕升起时已是个死人。

那恐怖的惊呼声犹在耳畔,俞尘惊魂未定,在冰冷的水里不停地发抖,似乎永远不能停止。

“她为何要害我?”

“我自己不小心失足落下,怎能怪别人?”

“她为何不救我?”

“她心灵本来脆弱,此刻也已骇极,怎能救我?”

“何况,她必定认为我已死了,又何苦来救我。”

俞尘想来想去惟有自责自怨。

“我本就是个不幸的人,一生中本就充满了不幸的遭遇。”

别人梦想不到的不幸遭遇,在他说来,已是家常便饭了。

井很宽,若是站在井中央,伸手难及井壁,何况井壁上满是又厚又滑的青苔,任何人都休想能爬上去。

若是别人,此刻早已呼救,但俞尘却连呼救都不敢,呼声若是惊动了他的仇敌,他岂非死得更快。

幸好他水性精深,还不至于沉下去,但身子沉在冷得刺骨的井水里,已渐渐开始发麻。

他迟早还是要沉下去。

这一切,简直像是个噩梦,他实在不愿相信,却又不能不信,从那日在他自己的庭院中,黑鸽子传书信的那一刹那开始,他的生命就像是活在梦魇中,他的生命是否就此终结。

他不愿想,不敢想,但却偏偏忍不住要想,想得简直要发狂。黑夜,便在这令人发狂的痛苦中慢慢过去。

井口射入了灰蒙蒙的光,但这光却又是那么遥远,远不可及。

不可及的远处,突然传来了啁啾鸟语。

这在俞尘听来,简直像是听见了世上最悦耳的声音。

这鸟语正是他的救星。

若真是有人在害他,那么这就是那人绝对未曾想到的一着棋,谁又能想到鸟语竞能救人。

他竟在井中“吱吱喳喳”地学起鸟叫来,叫个不停,这时远处突然有了比鸟语更清润婉转的歌声:

“柳梢的黄莺儿呀,

你是否在嘀嘟春城的荒芜?

梁间的小燕子呀,

你为什么总是埋怨人间的凄苦?

……”

歌声突然停顿,过了半晌,又响起:

“又是谁落在井底?

你有什么心事要向我倾诉?

为什么你的声音我听来如此生疏?”

接着井口便出现了一双美丽的眼睛。

俞尘这才敢轻呼道:“云雀姑娘……”

美丽的眼睛张大了,失声道:“呀,是你,难怪我听不出你说的是什么,啊……你不是鸟。”

俞尘苦笑道:“我但愿能是只鸟。”

云雀姑娘眨着眼道:“你显然不是鸟,再见吧。”

抬起头,竟要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