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田极少一个人出去,平日里在李宫人的房间里学刺绣,也看书,皇后娘娘文采高,贴身宫人都会识字作画,所居之地,书画满是,每天静静读书看字,不懂了就向众人请教,转眼一个月过去。
这天,李田在读“游子吟”,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隐在心中多日想爹娘的难过终于忍不住,大哭一场。很久,停下来,抽抽咽咽地听着外面树上小鸟的清脆叫声,放下书本,推开门,悄悄走出来。白天大家都有事忙,奴婢们住的地方又偏,更觉得自己寂寞。
抬眼望去,远处一层层的黄梁雕柱,到处花草芬香,前面不远处,一池荷花,晴日下煞是迷人,李田不禁奔过去。一朵朵粉色白色的荷花或俏立,或静躺,或怒放或含苞,比自己家乡的荷塘不知漂亮多少倍。
荷湖不远处小路上,一行人拥着两人缓缓走来,一位一身素衣的妇人,一位坐轮椅的年轻男子,男子侧头看一眼静静站在荷边的小小身影,如刚刚露出尖尖角的小荷一样,与满湖花绿混成一色,不由低头一笑,回头看一眼随侍之人,随侍轻点头,前面素衣人身弱抚柳,面如白莲,脚步及轻,道,快些走,今日请安迟了。声音竟是异常的沉稳清洌。众人加快步伐。
李田坐下,托着腮,想着父亲教自己的诗句,“鱼戏莲叶东,鱼戏莲叶西,鱼戏莲叶南,鱼戏莲叶北,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田田,突然想起,父亲就是因为这诗才给自己取了这个名字吧,一想之下,心下一酸,又哭起来,又想起母亲的宠爱,父亲的娇惯,突然间一场大火灭了自己的家,慈爱的父母双亲,竟成了两具黑炭,最后被乡亲带来找从没见过面的姑姑,姑姑虽好,怎么比得自己的父母呢。
越哭越伤心,干脆趴在地上,放声大哭。不知过了多久,哭累了,睡着了。
梦到了什么?是娘摇着扇子给她祛热,父亲动手正给她做小风筝,突然,狂风来了,接着大火象巨龙一样飞进来,倾刻就卷走他们不见!爹爹,娘。李田大叫,起身追赶。
爹爹,娘。
爷,她醒了。有人说话。
端汤给她。这是谁的声音这么好听。
李田努力眼开眼睛,模模糊糊的身影越来越清晰,但见整个房间大的吓人,四处的摆设象都在发光,身边站着两个人,远处十来个侍女模样的,而一个少年的哥哥正在走近她。
我,我在哪儿?
喝汤吧。有人递过汤碗。
李田的眼睛直直看走到自己面前的人,他是谁,他长得好漂亮,好英武,头上带着金冠,一颗大大的宝珠在发前闪闪发亮,但那宝珠还是没他的脸漂亮。
你你,你是谁?
这是太子爷,叫爷,可不敢再乱称。旁边人立刻提醒,不时偷瞄少年一眼。
啊!
李田可知道,姑姑早告诉过了,这宫里有好多的娘娘,公主,王爷,每个见了都得下跪,更有一个太子爷,那可是皇上和皇后的心尖子,是整个皇宫里最最重要的人,最最不能冲撞的人,见到了,要跪地上,千万别抬头,太子爷走了,才可起身。
想到这儿,赶紧从床上爬下来,全身趴在地上,战战惊惊的声音细嫩的让人心疼,太子爷,我我我,不不不,奴婢奴婢给太子爷磕头。
明月的脸上一直笑得好开心,练完箭去湖边准备划船的,没想到捡回来这个宝贝,他早无数次的看过了她漂亮的小脸,嫩嫩的小手,刚刚又听过了她娇娇的声音,现在她跪在自己的脚下,清脆的小嫩莺一样的声音紧张得发颤,小小的身体还抖动呢。不由充满好奇的弯腰搀她起身。
起来吧。
却不想她不起,也不说话,劲儿倒不小,还跪趴在地上。
你起来说话呀。
明月用力,几乎提起了她的整个身子。
我我我,不不不,奴婢奴婢不敢起来,姑姑说了,要等太子爷走了,才能起来。
呀,姑姑,出来多久了,姑姑回去见不到自己,不是要急死。李田想到这儿,抬起头,这儿这儿,这儿是哪儿呀,姑姑找不到我怎么办?
你姑姑是谁?
明月握着她的小手,肉乎乎的,感觉好极了。
姑姑叫李黄姑,是皇后娘娘的宫人。
哦,是李宫人啊。回头道,去给李宫人送个信儿,就说,你叫什么名字?
我,不,奴婢叫李田。
就说田田在我这儿。
有人答应着出去了,李田黑亮的眼睛大大的,里面的眼泪就一点点添满了,每蓄一分泪,明月的心就别扭一分,不舒服极了,眼看她的泪要流出来,急道,不是叫人去送信儿了嘛,怎么还哭!
田田努力不让自己哭出声,大滴的泪珠滚落下来,你你,你叫我田田?
这边的人喝止,又忘了,叫太子爷!
田田吓得用一双小手捂住自己的嘴,水雾雾的大眼睛惊恐的盯着明月。
明月看了边人一眼,边人赶紧低头退在一侧。又看田田,柔声道,小田田,多好听的名字。
田田小嘴努力绷着,却禁不住又一撇一撇的。
我我,不不,奴婢
以后不准在我面前称奴婢。
明月声音不高不急,但就是带着一股吓人的威力,田田吓得一抖。看他一眼,赶紧调开眼光,不作声了。
明月扭头看了站在旁边的女宫人一眼,一位非常漂亮的宫女立刻走过来,轻声道,太子爷的话要不要听?
太子爷的话?当然要听,姑姑教过,田田点点头。
那好,现在太子爷问你,你怎么到宫里的,在湖边哭什么?
田田寻问地看看明月,明月拉着她的手坐到床上,说吧,我要听。
于是田田讲她的家,她家的荷塘,讲她的名字,她的父母,她家的大火。不知道自己讲了多久,只记得这个哥哥开始用自己的手给她擦泪,然后接过了别人递来的手帕,最后把她搂在怀里不住地哄她,田田不哭,田田不哭。象好久前自己的父母一样,田田,田田啊,这个太子爷,叫她田田,终于停止哭声。
有人来报,李宫人求见。
是姑姑来了。田田欲起身,明月微用力搂紧她,叫进来吧。
李黄姑低头跟太监进来,偷偷抬眼看去,田田正被明月搂着坐在龙床上,吓得“普通”跪地,浑身抖成一团,奴婢奴婢,奴婢给太子爷磕头,奴婢有罪,奴婢有罪。
起来吧。
田田用力挣脱开搂她的胳膊,跑过来扶着李宫人,姑姑,姑姑你急坏了吧,都是田田不好。
看向李宫人时,被她眼中的惊慌吓住了,吱唔道,姑姑,姑姑怎么了?
你你你。李宫人又磕下头去,眼泪顺脸而下,太子爷恕罪呀,奴婢没有教好侄女,奴婢有罪,太子爷处罚奴婢吧。
田田吓得不知所措,回头看着明月,突然感觉他身上有种东西,让人心生畏惧,看周围十几个伺候的人,个个低眉垂目,呼吸不可闻,不禁也跪下磕头,跟着说,太子爷恕罪,太子爷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