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几天，土根老汉因终年劳累，缺医少药，省吃俭用，脸上毫无血色，浑身上下抽搐不止，加上血压也忽上忽下很不稳定。于是，他上气不接下气地把两个儿子叫到床前，硬着头皮要哥俩将他抬到自留地里去看看，然后又气息奄奄地叮嘱说：“我的尸体火葬后，你们就把我的骨灰撒在那八分自留地里。”

不到一支烟的工夫，土根老汉躺在躺椅很快被儿子们抬到田埂。这时，他吃力地挣扎了一会儿，浑浊的目光终于露出了一丝光亮。模模糊糊中，土根老汉发现地里是一片杂草丛生僵硬板结的荒凉景象，与从前花红叶绿硕果累累的情景无法比较。顿时他心如刀绞。而在这时，木桩似地呆立在两旁的大憨和小憨，居然厚颜无耻地在互换眼色。眼色产生共鸣，那眼色似乎在说，今天正好是问爹要宝物的绝好时机。

大憨迫不及待地问：“爹呀，您把宝物藏在哪儿啦？”

小憨也如丧考妣干号道：“是啊，爹，您把宝物不给我们兄弟俩留给谁呀？我们可是您的亲骨肉啊！”

土根老汉隐约听见两个儿子号丧似的还在追问什么狗屁宝物，顿时悲愤交加、气上加气。无奈，弥留之中际，他咬着牙缓缓地用手指指向地里，然后上气不接下气道：“埋……在……地……里，地可……不能……荒啊。”说完，土根老汉带着许多的不舍合上了双眼。

人死如灯灭。

土根老汉火葬后，兄弟俩遵父遗嘱，先将父亲的骨灰撒到八分地里。然后，兄弟俩扛着铁锹锄头来到地里，他们乐此不疲地在地里横挖纵刨。八分地的每一角角落落都洒满了他俩刨挖宝物的汗水。数月来，这块僵硬板结杂草丛生的土地几经兄弟俩折腾，土壤倒刨挖的松散透气儿。岂料，兄弟俩刨挖宝物的一锹一锄是失望连着绝望。一日，村里有位好心的大叔路过此地，见兄弟俩正垂头丧气地蹲在田埂上抽闷烟，大叔又转头望了望冒着热气还在晒太阳的那片土地，于是心疼说：“可惜啊！人误地一时，地误人一年啦！你们不如把地里种上小麦，栽上油菜。”翌春，兄弟俩来到八分自留地，望着这黄灿灿的油菜花，绿油油的麦苗，泪水禁不住模糊了双眼。

蓦然间，大憨和小憨才明白，父亲临终前所指的宝物原来埋在哪里？

……

当晚，林超去了电影院，卫鹏独自一人留在招待所里。他铺开稿纸，伏案将大憨小憨的故事命题凝练后，一篇题为《土根老汉》的小说，洋洋洒洒2000多字，他一气呵成，跃然纸上。

林超什么时候进房入睡，卫鹏也浑然不觉。

次日早上，卫鹏和林超穿过三义街，跑步来到县文化馆。进门的那一刻，学员们都扭头用异样的眼光望着他们，又把目光重新转移到刘干事的黑板上。黑板上写道：小说、散文创作之我见。

台上，刘石沙哑着嗓音讲道：“讲到这里，我不妨搬出一篇叫《回声》的名作，与大家共同赏读。这篇作品字数不多，篇幅不长，但直白哲理，寓意深长，故事情节都让人过目难忘。说一小男孩放学后，妈妈接他回家，走到山梁时，小男孩就十分淘气地对着山谷乱喊道：“你是谁？”峡谷立刻回声：“你是谁？”小男孩又喊道：“我不喜欢你。”峡谷回声又道：“我不喜欢你。”这时，小男孩委屈地对妈妈说：“妈妈，你听对面山上的小男孩讨厌我。”妈妈并没有指责儿子，只是启发儿子换了一种语气。于是小男孩和蔼地喊道：“放学回家，我们一起玩。”峡谷回声：“放学回家，我们一起玩。”小男孩接着喊：“欢迎你来我家做作业。”峡谷回声道：“欢迎你来我家做作业。”此时，小男孩高兴得又蹦又跳说：“妈妈，你听对面山上的小男孩与我好了，还约我到他家去玩、去做作业哩。”妈妈只是欣然笑了。学员们，这则精短故事说明什么呢？这里面通过几次喊山细节，显然折射出人与人、人与自然原本是和谐的这一真理。世间万物皆同一理，因果关系却是你好我好，你僵我僵。生活中的每一个细节都是生动的、感人的。英国作家萨克雷曾经说：‘生活是一面镜子，你对它笑，它就笑，你对它哭，它就哭。’我深信，一个生动的细节会留住一段美好岁月，生活中的一切美好正期待我们用慧眼去发现、去挖掘、去探索……”

卫鹏听得出神入化，深深地被这种独特的授课方式所吸引。与此同时，他平静的心直泛涟漪，对照自己昨晚创作的小小说，不管是故事情节，还是语言、人物刻画，感觉自愧不如。

刘石沙哑着嗓音点名道：“下面请西港公社的业余作者卫鹏上台来，谈谈他的构思、创作的作品，大家鼓掌欢迎。”

卫鹏一愣，连忙起身，紧张中竟然忘了带上自己的笔记本里夹的稿子。他依然从容稳重地走上讲台。首先把自己小说的立意讲述了一遍，然后放慢语速把小说复述了一遍。最后礼貌地鞠了躬，说：“各位老师、各位学友：我的这篇习作是昨晚赶制而成的，故事、人物、语言都十分粗糙，希望老师和学友们批评指导，多提出宝贵的修改意见，谢谢！”

台下，顿时掌声雷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