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21日拂晓,在国军各路还未发起攻击之时,土肥原师团就以第27旅团长丰岛房太郎少将率领的步兵第59联队为右翼主力进攻仪封,然后倾其三分之二的兵力由内黄集向西,经阳堌集附近北上,向兰封以南的重要据点马集进攻。事有凑巧,同样是在21日,国军也开始了全面进攻。王耀武将军的第51师和龙慕韩第88师1个旅击溃了马庄寨日军,并攻克了内黄、人和集。日军主力6000余人向西南的杨堌集、双塔集逃窜。宋希濂指挥沈发藻第87师猛攻仪封,日军弃寨而去,主力仍往杨堌集方向窜去,一部退守仪封西部和北部的东岗头与毛姑寨。到5月23日,宋、俞两军又围歼东岗头、毛姑寨之敌,至晚,先后攻克了西毛姑寨、杨庄、和楼,毙伤日军千余人;东岗头日军向兰封逃窜。

战场态势似有利于国军。但14师团主力主攻的兰封以南马集、孟郊集、杨堌集一线阵地,正是国军兵力最为薄弱的环节。此地调来“补窟窿”的便是桂永清27军下辖的46师和61师(27军当时除临时指挥88师外,还下辖46师、61师和106师以及36师一部)。

此时李良荣的46师和钟松的61师才刚刚到达阵地,即遭遇日军多路重兵的疯狂攻击,激战整整一天。

兰封西侧,国军46师138旅275团五连阵地。

日军为给炮兵指示方位,先是在阵地上升起气球,随后向我军阵地猛烈开炮。

46师仅仅在日军前一天才到达阵地,由于时间仓促,加上河南东部盐碱地非常坚硬,仅仅挖成了一些卧式掩体,无法抵抗日军火炮。

开始,国军火炮还进行还击,但很快被日军火炮压制,根本无法开火,伤亡很大,连长陆松茂在炮击中不幸殉国。

这时军部突然告知,日军将会以大量坦克作为先导,让将士准备反坦克的武器。可国军哪有什么反坦克武器,只能将几个手榴弹捆在一起,成为集束手榴弹。同时指派一些最优秀的射手,负责射击坦克瞭望孔。

刚刚布置好,日军炮火就已经向后延伸射击,只见日军13辆坦克掩护近1000名步兵冲了上来。其中有2辆坦克,直接向着五连阵地冲过来。代理连长王永福比较有经验,他一直等到日军坦克进入阵地前200米才下令开火。一顿火力急袭,日军坦克附近的步兵纷纷倒地,但坦克仍然不断向阵地冲过来。

眼见坦克就要冲到阵地上来,王永福叫大家沉住气,然后问谁敢上去炸坦克。

顿时有两个新来的学生兵起身报名,排长李勋赶忙用手势制止(他们没有经验,这样上去是送死)。李勋看了身边老兵邱海江一眼,他立即明白什么意思,随后抓起一捆手榴弹冲了上去。

日军坦克距离我军只有100米远了。老邱冲到距离坦克50米处,在敌一阵猛烈的机枪扫射中突然摔倒,李勋以为他牺牲了。心情沉重的准备另外派人,没想到他只是受伤,没有死。随后他突然起身冲到坦克数米处,用力拉响手榴弹,投掷向日军坦克。

一声巨响,日军坦克被炸毁,但老邱也牺牲了。

这时候,一排也用敢死队炸毁了一辆坦克,日军3辆坦克被我军炸毁两辆。其他日军坦克见状纷纷后撤,日军步兵本来躲在坦克后面,现在坦克撤走,自然一团混乱。日军一个指挥官跪在士兵群中挥舞战刀不许部下撤退,李勋用中正式步枪瞄了一会,“砰”地一枪将他击毙。他被打倒后,他附近的日军都狼狈逃窜。

不过,仍然有很多日军继续向我军冲过来。

于是敌我双方就在100米距离激烈对射。日军火力太猛,轻重火器也一起猛烈射击,顿时有好几个弟兄饮弹倒地。王永福连长是有经验的老兵,见状忙喊:卧倒、卧倒,狠狠打!但我军在河南大平原上,一没有坚固阵地作为依托,二没有有利地形的掩护,所以伤亡迅速增加,攻势受挫。突然,王永福手旗一挥,大喊:“冲锋啊!” 端起带刺刀的冲锋枪一下子站起,一个冲啊刚喊出口,就被日军打倒。他身边的司号员撑起半身,刚要吹冲锋号,也突然被一发子弹击倒。李勋见状,心中一急,赶忙爬到王永福身边。王连长左臂受伤,血流不止。他侧身望了李勋一眼,急忙说:“不要管我,不要失掉战机,你赶快带领全排冲上去。”说着他把冲锋枪交给李勋。

李勋不敢怠慢,大声喊:“连长负伤了,全连听我指挥,冲啊!”一跃而起,率领弟兄们冒着弹雨,迅猛的向前冲,一路不断有战友中弹倒地。冲到距离日军阵地不到50米的时候,大家再次卧倒,将木柄手榴弹一排排扔过去,几乎同时,日军的甜瓜手榴弹也接二连三扔过来。一时硝烟弥漫。在爆炸的瞬间,李勋猛地跃起高喊:“杀啊!”随即继续向前冲过去,弟兄们也端着刺刀紧随猛冲。日军试图顽抗,在我军接近战壕时,他们又扔过来一排手榴弹,又炸倒了几个弟兄,但活着的,轻伤的仍然继续猛冲。

这时日军也跳出战壕迎上来,李勋扣动冲锋枪的扳机,射出一串子弹,几个日军应声倒下。全连迅速冲入敌群,于日军展开激烈肉搏。突然,一个日军端起刺刀向李勋刺过来。李勋本来要先发制人,但三八式加上刺刀长1.6米,李的冲锋枪加上刺刀太短。等李反应过来,日军刺刀已经刺到他身旁。李急忙向左一闪,这把刺刀从他右肘刺过,刀尖划破了他右下臂皮肉。李根本顾不上疼痛,用枪托顺势横扫过去。这个日军反应也很快,他扔下刺刀抓住李的枪。俩人奋力争夺,扭打在一起。此时另一个日军举起刺刀,刺向李的后背。李无力抵抗,只好闭目等死。没想到他刚一举枪,就呃的叫了一声倒下。李回头一看,是机枪手周天禄举起机枪砸死了该敌。接着老周一转身,冲着被李压在身下的日军就是一脚,然后一枪托将他砸的脑浆迸裂。

李刚刚站起来,就看到老周如闪电一般,抡起机枪左右开弓,连续砸死了六个日军。

周天禄是河南信阳人,25岁,为人忠厚,力气很大,能双手同时举起两人成年人,是我连第一大力士。此时其实他已经负轻伤五处之多,但毫不在乎。

战斗中,学生出身的士兵费精死的最壮烈,日军刺刀从他的前胸通透后背,但他奋力将刺刀扎入敌人腹部,双方刺刀都留在对方身上。

此战我连毙敌80多名,日军的第一波进攻就这样被击退。可是日军兵力众多,火力强大,随后又发动数次猛攻,全连拼死抵抗,但伤亡很大。

战斗激烈还只是其中一个问题,更有战场条件很差。由于日军的暴行,沿途老百姓大多逃散,一切物资都得从后方运输上来。河南此时天气极为酷热,国军阵地上又没有任何遮挡,阵地完全处于暴晒中。官兵一个个汗流浃背,口干舌燥,手都被暴晒的枪管烫起水泡,焦渴难耐。

但此时由于日军封锁,一天一夜没有一点东西送上阵地。不但没有饭吃,连水也没有喝。大家没有办法,只能咬牙支持,直到晚上才有两位炊事员冒着弹雨冲过来,大家才吃了一次饭,喝了一次水。

晚上,战友们打扫战场,寻找殉难的战友、粮食和弹药,却突然发现有两个腿部受伤的日军躲在死尸堆中,想乘夜色逃走。因为战友伤亡很大,活着的弟兄们早已红了眼睛,个个咬牙切齿,一起要上去把他们捅死。李勋让大家住手,说要捉活的,有用。没想到李勋刚走到一个日军身边,日本兵突然拿起刺刀刺过来,李勋急忙侧身一躲,刀锋擦着身体刺过。旁边的五班长看见气极了,上去就是一枪托,将这个日军脑袋砸得粉碎。另外一个日军吓得没敢抵抗,被我军捉住。其他战友又要把他杀了,李勋赶忙阻止。五班长说:这种狗东西,让他活着干什么?李勋说:战前上面说过俘虏有用处,抓住俘虏大家也都有功劳。大伙一听没办法,就七手八脚的把他拖到了营指挥所。

继续坚持到了晚上,营长过来,让五连缩编为一个排。

5月22日,日军再次进攻,一个上午进攻两次,炮火更为猛烈,仅我军46师138旅的阵地上就落下了不下几千发炮弹,整个旅伤亡很大。有两个弟兄被炮弹炸死,李勋发现后准备去看看是否还有救。没想到刚刚起身,左脚刚踏上战壕,突然1发炮弹落下。好在李勋打过淞沪会战和南京保卫战,对日军火炮有一定了解。听到炮弹的声音就急忙往下一扑。上身和右腿在这一扑中躲入掩体,但左腿还留在战壕外,没有来得及缩回来。就在这时,炮弹爆炸了。

随着一股巨大的气浪,李勋的左腿感觉像被一根粗棍猛击一下,全身也抖了一下。再想缩腿,哪能缩的动,整条腿都麻了。李勋回头一看,左腿绑腿被炸开,腿外侧裂开一条五六寸长、一寸宽的大口子,鲜血直涌。李勋受伤虽重,但不愿在这种节骨眼惊动大家(怕有人来救,再被炮弹炸死炸伤)。就咬紧牙关忍着剧痛,自己用急救包草草包好伤口。

过了一会,炮弹声稀疏了一些,日军狂叫声四起,大家知道,他们要冲锋了。

左臂缠着绷带的连长王永福下命令,让大家准备战斗。李勋腿伤已经无法动弹,又不愿意被日军俘虏,只好拿出随身携带的手榴弹,拧开盖子,坐在战壕里面,准备日军一来就拉响手榴弹,跟他们同归于尽。

也不知道隔了多久,枪声渐渐稀疏了,听到弟兄们狂呼敌人又被打退了,李勋这才放下心来。

随后战友发现了李勋,将他送到了后方。两天的激战下来,李勋所在的连队原有的160人仅剩下41人,李勋所在的排原有50人,此时重伤15人,殉国17人,其余18人全部不同程度受伤。

军长桂永清了解到战场上敌我双方已经打得难解难分,急得在临时指挥所团团转。他想抓住一根救命稻草:紧急调遣邱清泉的200师坦克营给予救援。

坦克营和一个装甲搜索营依令火速赶来。这是由南京装甲兵团改编成的机械化师——第二百师的精锐部队,装备的坦克为刚刚运送到中国的T-26和中国仅剩的几辆从英国买来的维克斯坦克,而装甲车居然从意大利购买来的菲亚特CV33装甲车,总共三十多辆。而T-26和维克斯坦克都是轻型坦克,不要说重炮,就是连37毫米火炮也抵抗不住。至于意大利的装甲车更别说了,连大口径机枪子弹也挡不住。坦克兵基本都是初学乍练的,有的对T-26坦克的驾驶也刚刚几十个小时,对立面各种俄文的开关和按钮尚且没有全部认识清楚,5月18日就接到大本营的命令紧急开赴豫东,送到战场。结果邱清泉刚到兰封外围,他这支小小的装甲部队就和日军200多人的骑兵部队遭遇。日本骑兵没有反坦克武器,被邱清泉一顿好揍,伤亡大半,没死的骑兵打着马飞奔逃走。邱清泉率部追击了一通,一直追到日军阵地前沿。阵地上的日军用野炮山炮轰击国军坦克,邱清泉的破烂坦克经不起这种打击,被击毁9辆,被迫中止追击。桂永清和邱清泉骄狂无比,迫不及待地向蒋介石报告战果,谎称已取得“兰封大捷”。不想这次又在马集外围遭遇十倍数量的日军和炮火拦截被当场击毁7辆。余部10几辆被迫撤退。国军首支机械化精锐第200师机械化部队就这样以未展开作战就溃败草草收场。

而此时位于兰封东面10余公里的仪封,已陷入敌手。18日,宋希濂就接到蒋介石电话,命他率七十一军歼灭兰封正面之敌。到了5月20日拂晓,七十一军攻占仪封的战斗正式打响。此次战斗,宋希濂请求蒋介石调用9架战斗机协助作战。

20日上午,天空转为蔚蓝色,敌我10余架飞机在阳光下升降角逐,相互对射。空战尚未结束,宋希濂即命令陈列于仪封一侧东西岗头的重炮、野炮、山炮阵地,集中火力,向仪封的日军炮兵阵地及外围据点轰击,一场炮战随即展开。至中午12时许,仪封收复在即。然而就在宋希濂命步兵、炮兵同时进攻,准备向仪封日军发动围攻之际,第二十七军军长桂永清与新编第二十二师师长邱清泉突然驱车而来,并且奉蒋介石之命接替宋希濂驻守兰封。宋希濂攻击仪封的战斗遂半途而废。

这段时间的作战,国军可以说是进退两难,打也打不过,撤退也撤退不了。固守某一个据点,立即被日军飞机轰炸,重炮轰击,坦克配合步兵持续不断地冲击,伤亡惨重,守不住。如果放弃阵地撤退,又被日军机械化部队大肆追击,大部被打散。

和46师一样,钟松的第61师官兵也在拼死抵抗。但仍然抵抗不住日军重武器掩护下的强攻。日军炮弹一排排打过来,把处于一线的183旅365团一营七连全部轰光,营指挥部也被轰毁。

谢德刚:61师183旅365团一营八连连长。日军炮火覆盖攻击时,所在的八连由于做为预备队未在正面阵地,侥幸没有遭到这种毁灭性打击,但八连也殉国21人,重伤4人,轻伤更多。谢德刚连长运气较好,一发子弹穿透了他的裤裆,好在没有击中皮肉,看着洞穿的弹孔,谢德刚反而一个劲儿地傻笑。但他并不总是幸运,随后他在观察敌情的时候又被一发子弹击中,打穿了右脚腕,血流不止。由于军情紧急,谢连长只用绷带草草缠裹住伤口,连药也没来得及上。他又试图带伤反击日军,但日军火力过于猛烈,重机枪火力把部队压制在战壕中几乎无法抬头。

激战仅仅数小时后,兵员伤亡过半,核心阵地已被突破。马集随后失陷。

日军占领马集以后,并没有停步,而是继续向西猛烈进攻。

22日,日军主力向兰封西南的孟郊集进攻。

军长桂永清得知马集、孟郊集危急后,立即调动第36师前往救援。36师一部轻装奔袭,却没想到在兰封外围平原突然遭遇日军的大量坦克装甲车。

36师救援部队没有携带重武器,其实就算将36师全部重武器都带上,也绝对不是日军的对手。36师在平原上完全被日军重武器火力压制,增援和掩护61师撤退的任务被迫放弃。

更没想到,在开阔的平原上连撤退也跑不过日军坦克。36师被迫后撤,日军坦克装甲车和骑兵立即四面迂回包抄,试图截断36师增援部队后路。激战数小时后,这股国军伤亡惨重,险些全军覆没,主力勉强依靠夜色突围成功,还有一部完全被日军装甲部队冲散。

当日,孟郊集被日军攻陷,61师师长钟松和旅长邓宗梅都被日军包围。最后在友军拼死援救下,才侥幸脱险。至此,36师作为援兵已被击败,61师,46师大部被重创。日军乘势占领兰封西面的罗王寨和罗王车站,并向北转进,占领曲兴集,驻守此处的46师和106师一部又被全部击退。

从曲兴集到黄河岸边的渡口陈留口仅有几公里距离,日军攻陷曲兴集就等同于占领了黄河渡口。

日军先头机械化侦察部队甚至又向西火速推进到兴隆集,这里,离河南省省会开封市仅20公里距离。

豫东战况顿时变得极为有利于14师团。

23日,日军向北进攻的部队击破商震部142师一支骑兵部队的抵抗,占领三义寨和陈留口。由此,14师团完成了作战目的,占领了黄河南岸渡口陈留口。

当时,日军已控制了黄河北岸的贯台渡口,并且这个渡口已经集中了大量日军工兵部队。

而黄河南岸的14师团,它自己也下辖工兵第14联队整整一个联队,具有强大的工程能力。

在14师团控制陈留口以后,两岸的日军立即建立了轮船运输线,各种补给源源不断的运送到14师团。由于船运比较费时费力,日军居然还搭建起了一座浮桥,由此14师团的补给线完全畅通。让土肥原喜出望外的是,他还得到了一部日军的支持,稍后日军干脆从这一处增援给他了整整一个旅团1万多人的大军。

这样,14师团更加势不可挡。同日,日军又乘势攻占了兰封以西的曲兴集、罗王寨和罗王车站。可以说,从23日开始,14师团并不再是孤军深入的部队,他背靠大后方,不但补给没有问题,援军也源源不断赶到,再想歼灭他已是难上加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