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未亮，观杰就早早起来了，他来到厨房间，想为家人烧一顿 早饭，没想到母亲早起来把早饭烧好了。母亲了解儿子的脾气，他要做 的事，谁也拦不住，所以就半夜里起来，为儿子做了一碗他最爱吃的甜 酒酿汤团。吃早饭时，母亲把一包银元塞到儿子的手里，轻声说：“阿 永，你就听娘一句话，不去投军了好不好。你爹在外做生意，长年不在家，你现在是家里的主心骨，只要你留下来，干什么都行，到章镇城里 开个店？要不就待在家里帮娘干点事，只要你愿意，娘都支持你。”

观杰大口吃着母亲做的甜酒酿团子，说：“娘，您没听说前段时间 日本人在百官、道墟炸死了好多人?”

“听说了，听说有的人全家都炸死了，连尸首也找不到。”

“是啊，”观杰说，“日本人杀了多少的中国人啊，他们在我们上虞 杀的人还是少的，在南京杀了好几十万人，连长江里的水都变成红的了。”

“作孽啊，这些天杀的日本人。”

“那您说，中国人再不起来反抗，还有出路吗? ？

母亲毕竟是通情达理的人，尽管从母子感情上来说，她舍不得儿子 走，但从道理上来讲，她也认为儿子讲的是对的，于是便叹了口气说: “我也知道劝不住你，你一个人到外面，没人照顾你，就自己小心些， 有空多给玉英写写信，这孩子命苦啊。”

母子俩说话时，妻子和弟弟阿培也都起来了。妻子已为他准备了路 上换洗的衣服，好在天还热，行装并不多，包里还有几块婆婆平时给她 的零用钱。

观杰说：“娘已经给了，不要了。”

妻子说：“你一个人在外面风吹雨打的，多备些在身上总没有错。” 妻子说话时，眼圈又红了起来，见观杰还在吃早饭，便连忙把头别过去。

这时观杰想起一件事，对弟弟说：“阿培，姐姐离婚的事已差不多 了，你有空多去看看姐姐，空闲时，常接她来家里住住。”原来观杰的 姐姐石爱仙嫁到张村仁和里一户人家后，因与丈夫感情不和，提出离 婚，但在那个年代，女子要提出离婚，何其之难，幸亏观杰出面帮姐姐 交涉，男方只好同意。对观杰姐姐离婚的事，今年96岁的许鸣岗老先 生也记得十分清楚，许鸣岗也是张村人，他在十二三岁的时候就见过观 杰来张村为姐姐打官司，他回忆说：“观杰当时十六七岁，中等身材， 人很结实，口才很好，虽然年纪不大，但是已经很成熟了。”

那天观杰的弟弟石永培说：“哥，你放心去吧，家里的事我会照顾好的。”

说话时观杰已吃好早饭，见天色渐明，就对母亲说：“娘，奶奶这里, 还要您多劝劝她，我知道她还在生我的气，我就不去与她告别了。”说毕就 背起行囊，走出大门。

这是个晴朗的日子，微明的天空明净如洗，启明星高悬在东方的天穹 上，显得分外明亮和清晰。任叶村还在沉睡着，在晨鸡的鸣啼声中，四周 群山的轮廓，渐渐地明晰起来了。

走到村口时，观杰下意识地回过头去，在朦胧的晨光中，他看到母亲、 妻子和弟弟阿培正在不停地向他挥着手。对了，旁边似乎还站着另外一个 人，观杰的眼睛有点近视，他看不清那个人是谁，于是他极力地瞪大眼睛, 哦，看清楚了，那是奶奶，是奶奶，她拄着拐杖，也在向自己挥手。这时 候，观杰的鼻子一酸，那一直以来强忍在眼里的泪水，终于止不住地流了 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