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潇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文人，或者曾经勉强算个生意人，却莫名其妙做了一回卧底。那段惊心动魄的经历，让他多少年后，依旧记忆犹新。

上世纪80年代中叶，陈潇在改革大潮的裹挟下，居然心血来潮放着机关一个副科长的闲职不去干，选择了下海学做生意。虽然也曾轰轰烈烈了几年，成了当地小有名气的青年民营企业家。可惜好景不长，很快企业的经营就出了状况，接着是资金链断裂，企业破产了。陈潇忍受不了在故乡以失败者的身份，去经历人世间的炎凉，看老婆每日里的白眼，选择了背井离乡。他留下一份离婚协议书，走了。

结果受人蛊惑，被骗到了福州做传销。总算他脑子没有完全坏掉，一到福州就发现了问题，不肯加入传销公司，而且仗着自己还算阅历颇广，社会经验丰富，很快摆脱了传销组织的纠缠，另外找到了住处，暂时在福州住下来。

陈潇好歹做了几年生意，尽管破产而告终，也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背井离乡跑出好几千里，身上带了剩下的全部钱财。

安定好住处以后，他打算先让自己放松一下，也适应一下福州的风土人情，然后考虑如何择机在这里东山再起。他可没打算再灰溜溜离开福州回去，那样不是更要被老婆看不起？这些年因为企业出现严重亏损导致破产，陈潇和妻子的婚姻也到了破裂的临界点。这次离家出走，陈潇是打算彻底分手了。他并不急着回去，给自己租了一套房子，打算好好想想，再决定今后的打算。

人闲了，心宽了，常常也会生出事情来。

陈潇一直喜欢跳舞，开了公司，办了厂，忙得没有时间，现在不同了，有足够时间让他去舞厅潇洒走一回。

陈潇安居下来第二天就去了舞厅。

陈潇租的房子在郊区，靠近商业区，那地方叫王庄，也算福州二类闹市区了吧。

如今的大城市都在采用类似卫星城的做法，在远近郊开设有一定规模的商业区，用来满足城市日益膨胀的人口需要。这里不仅有大型超市和商厦，以及中国人饮食文化所必须的饭店、酒楼、茶馆、宾馆，当然也少不了舞厅。

这家舞厅规模不小，而且舞池还是弹簧地板。两侧不仅有散座，还有卡座和包厢。这样的舞厅，除去每天早上开办的晨舞，下午和晚上的门票都不便宜。

陈潇第一次进蓝玫瑰舞厅是早晨。

其实，陈潇并不喜欢把跳舞当做晨练的一种方式，尤其是在舞厅。晨练嘛，当然是一边锻炼，一边呼吸新鲜空气。跳舞应该是在一种充满温情的氛围里，不仅需要环境条件，也需要合适的时间，早晨似乎不妥。他今天之所以选择早晨，目的不是跳舞，而是考察舞厅。

陈潇学过“国标”，而且水平不低，为此也就很讲究场地和舞伴了。早场为晨练而开，是开着窗户不开灯的，环境自然才看得清清楚楚。他对这个环境很满意，本想坐一下就走，等晚上再来。又想，还是应该下舞池，试试这个弹簧地板的力度和感觉。于是，陈潇走下舞池，随着一曲“中三步”的曲子，来了几个热身动作。也许不太习惯的缘故，总感觉这弹簧地板的弹簧有点偏软，反而对自己脚步带来影响，忍不住多试了几下才上来。

陈潇上来以后打算休息几分钟就走了，不料下一只“快三”曲子刚刚响起来，侧后走来一个女人，主动走到陈潇身边邀请他跳这一曲。

“先生，可以请你跳吗？”

舞厅有个潜规则，男士邀请女士。现在居然有女士主动来邀请自己，不管怎么也要给个面子的。

陈潇连忙很礼貌地站起来，朝那个女人做了个手势，说了一声。“小姐请。”

也是舞厅的规矩，女士一概称“小姐”，男士一概称“先生”。这种称呼和实际年龄并无关系。

两个人下了舞池，站在那里的功架已经出来了。陈潇身高180公分，体重75公斤，差不多很标准了。那个女人的身高大约165公分，也就是55公斤的样子，两个人都很匀称。陈潇腰一挺双臂拉起来，那个女人很自然地靠到他胸前，陈潇右手朝她腰上上一揽。女人左手伸出让陈潇握住，右手搭在陈潇的肩头。就这几个动作，陈潇已经知道这个女人是跳国标的。

等陈潇跟着曲子把她带起来，两个人在舞池里飞旋。所有已经下场跳舞的都退了出去，准备下来的也停住了。人都在舞池外面，欣赏起这对素不相识的男女来。两个人的华尔兹跳得优美而洒脱，如同专业国际舞蹈表演一般，看得大家如醉如痴。舞曲一停，场子里爆发出一阵雷鸣般掌声。

陈潇有礼貌地牵起舞伴的手，向大家微笑致意。然后一直牵着舞伴的手退出场子才放开，这也是舞厅的规矩了。

这样一来，陈潇已经不能随便一走了之了。一来是马上就走太不礼貌，有点故意躲开的嫌疑；更重要还是陈潇自己不想马上走了。陈潇回到自己座位之前，极为绅士地先将舞伴送回座位，可不等他离开，那位女士已经开口邀请他了。

“先生，你可以坐在我这边吗？”

这个女人的声音很好听，虽然不是纯正的普通话，却有一种迷人的妩媚感。当然不仅是声音，她体型非常出色，不但高挑苗条，而且凹凸有致，是那种非常容易迷住男人的那种体型。面容和身材一样美，虽然看上去应该有35、6的样子，却显得有种成熟的韵致。

陈潇不是那种看见漂亮女人迈不开步子的男人，他的阅历和曾经的身份，都让他有机会接触过很多，既有气质，又有品相的女人。不过，刚才一曲华尔兹，让他把这样一个漂亮女人零距离搂在怀里的感觉，还是给了陈潇巨大冲击。于是，当这个女人主动发出第二次邀请的时候，陈潇没有犹豫，就在他身边坐下来了。

陈潇坐下之后，主动询问了对方的姓氏。

“可以请问小姐尊姓芳名吗？”

“芳名不是芳龄，没有什么不可以问啊。”她微笑着回答：“我叫黄婧。先生贵姓？”

“免贵，姓陈，陈潇。”

陈潇如实相告。

一支慢四步舞曲恰到好处地响起来。陈潇不失时机地起身邀请黄婧。

“黄小姐，不介意跳支慢四吧？”

黄婧一面起身，一面还是俏皮地回答：“这个时段，跳什么都没有关系了。”

陈潇忍不住大笑。黄婧主动勾住陈潇的臂弯，走下舞池。曲子很美，节奏很慢，这样的曲子，陈潇过去很少跳，因为不适合国标的跳法。今天是因为黄婧，陈潇有了一种在这支曲子里，拥揽她的欲望。黄婧似乎看透了他，又仿佛她自己本就有这个打算？她紧紧靠在陈潇怀里，由着陈潇慢慢移动步伐。她浓烈的女人体香，强烈地冲击着陈潇的嗅觉，如果不是晨舞的光线太亮，陈潇都不知道自己会有什么举动了……

一支曲子结束后两个人已经很熟悉了。

早场时间结束了，陈潇和黄婧并肩走出舞厅。分手前，黄婧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话。

“我喜欢被你拥在怀里跳舞的感觉，不过不是早上。”

从那个早晨，陈潇认识了这个叫黄婧的女人。因为这个女人，陈潇差一点走上一条不归的路。

他们相识之后并不仅是跳舞，当然跳舞还是他们之间联络感情的主要纽带，只是在也没有跳过早舞了。

有一次黄婧邀请陈潇和咖啡的时候，曾经问过他一个问题。

“陈先生，你能不能告诉我，你的舞跳的如此专业，那天早晨怎么会想起去条早场舞？跳早舞，是白天闲着没事的老头老太太们，用来消磨过剩时间的好方式，不应该是你这样的舞技高手涉足的吧？”

陈潇却反唇相讥笑着问：“黄小姐，你又何尝不是？你年轻漂亮，舞技高超，怎么会出现在同样的场合？”

黄婧也笑起来，却并没有认真回答陈潇的反问，而是巧妙敷衍过去。

关于黄婧那天去跳早场舞的真正原因，陈潇是过了很久以后才知道的。陈潇倒是如实说出了自己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