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东汉,中平四年(公元187年)冬,曹丕出生于皖北大平原、沃野千里的谯县。谯县,在历史上一度被更名为“亳州”,位于安徽省西北部。它的西、北、东三面分别与河南省周口市的鹿邑县,商丘的睢阳区、夏邑县、永城市交界,东南与涡阳、南与太和接壤。谯县是亳州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

周初时期:亳州是神农氏后裔的封地,置焦国。

东周时期:陈国在谯县建焦邑、夷邑。陈国被楚国灭国之后,此地属楚国。

秦时期:置谯县,归属于泗水郡。

东汉时期:东汉建武十八年豫州刺史部治所在谯县 (今谯城区)。

 一场大雪过后,广袤的中原大地呈现出一派银装素裹的壮丽景象。北风猎猎,鸿雁排成人字形长队鸣叫着凌空而过。

涡河水结成厚厚的冰,静静地铺在河床上,在冬阳照耀下,像一面刺眼的镜子折射出灼灼刺眼的七彩光芒。青色的云朵笼罩着天空,形如御用车驾的伞盖。它们终日不散,实乃异常天气。

沛国,谯县,药都。十三只大雁盘旋鸣叫在谯县城东曹家庄园上空。

东汉时期,公元一八七年冬月十九日。谯县城城东一片柳树林中的庄园里,正午时分,屋里传出一阵嘹亮的婴儿哭啼声。

房内,火苗正旺,盆盆里热气腾腾。

曹嬷嬷包好男婴,为卞淑曼擦了脸上身上的汗水,轻轻地松了口气。曹嬷嬷,曹府一个二十五六岁的丫鬟,黑眉、大嘴、高身材。

曹操侍妾卞淑曼石榴一样红润的面容添一层白霜般的颜色。她无力地接过襁褓,看看襁褓中刚出生的婴儿那红扑扑的脸蛋。那娃儿两道剑眉混如黑漆,微微张开的细眼睛里射出寒星般的光泽。卞淑曼苍白的面孔泛出两片微笑的潮红,不由得生出几分陌生、惊喜、 幸福的情素……

她在灵帝光和三年(180年)嫁入曹家,到此时已经七个年头了。七年来,她受尽白眼和冷漠,现在她终于可以扬起眉毛吐口怨气了。她轻声说:“曹嬷嬷,快,快去给老夫人、大夫人报喜。”

“诺。”曹嬷嬷垂手应了一声。曹嬷嬷给卞氏倒上一碗热腾腾红糖水:“少夫人,趁热喝下。”她喜气洋洋地利索地转身,迈着轻巧的步子,到院里对在厨房缸里倒水的家仆曹知高嗓门说:“大吉大利,汤饼(小子)!汤饼!”而后走过栅栏外结着薄冰的水渠上的木桥,一溜小跑去了城中曹府大院。

这曹嬷嬷与仆人曹知都是谯县西北乡人。三年前西北乡闹灾荒,曹操见一个老太太饿昏在了荒野,救了她,管她吃喝。后来那老太死在曹家,曹操又掩埋了她。找来的曹知与曹嬷嬷,感叹曹操心眼好,说家人失散,就留在了曹家做了仆人。

城内的曹府大院,处在满是药铺酒店的十字大街西北角,如今叫做魏王东西大街路北。高大门楼上悬挂一横幅鎏金匾额,匾额上“大司农曹府”几个汉隶体大字龙蛇飞舞,透着富裕高贵的气势。门楼四角挂着随风响动的风铃,广亮大门两旁各蹲一只威风凛凛的大石狮子。

曹嬷嬷走过画廊旁边的汉代浮雕花纹青砖砌成的甬道,到第二进院的上房,让侍勤丫鬟传告,她有喜事要向丁老夫人禀报。丫鬟道,老夫人正在礼佛,刚才吩咐任何人不得打扰。待我禀过,你才入内。

丫鬟进去一个时辰才让她进去。屋内香火烟雾缭绕。老夫人跪在蒲草团上,面对桌上的南海观世音塑像,手中拨动念珠,口中嘟嘟囔囔念念有词。曹嬷嬷垂手站立许久。老夫人才拉着长腔问:“何事?”

曹嬷嬷连忙应道:“老夫人,给您道喜啦!卞氏生个汤饼。”

老夫人没张嘴,只用鼻子爱理不理地“哼”了一声:“知道了。”又径自闭目诵经去了。

曹嬷嬷又到东厢房禀告了曹操正妻丁夫人。只见丁夫人正坐在镜前补妆,听了曹嬷嬷“道喜”的话,把梳妆的木梳“啪”地一摔,皱起眉毛撇着嘴咬牙厉声道:“这个小贱人,还真生了,她以后更是蒹葭倚玉,鼻上额头,蹬鼻子上脸了,呵,呵呵……”

“我的天!自己不会生养,至于这样气吗?”曹嬷嬷心里这样想着却不敢直视她,低眉垂手知趣地离开。曹嬷嬷回到了东庄园,听着四周冬风吹动树枝“簌簌”的响声,心里像有一簇柳枝随着冬风狐疑不安地摇动。她不知道该如何向卞氏回禀。

卞淑曼看一眼曹嬷嬷脸色,心中早就明白了八九分。家主不在身边的日子是愁苦难熬的,她思念他,这种思念就像孤舟夜行时,嫠妇对于明亮灯火的盼望。她看看红嫩脸蛋的婴儿,看看自己佩戴的家主送她的凤形雕刻图案的玉石,再看看窗外,止不住落下泪来。现在老天看眼总算有了个儿子,她慢慢地又泛出一丝浅浅的微笑。

从一八零年冬天,她做了曹操小妾,一年后天天看着自己毫无动静的腹部,焦急、担心。如果自己真的是不能生育的姑娘鸡,那便永无出头之日了。丁老夫人冷言冷语地嘲讽她,曹操正妻丁夫人恶言恶语地谩骂她。直到有一天,曹嬷嬷说:“曹府供她吃的米面里放着不宜坐胎的药,才让她大吃一惊。从那天起,卞舒曼自己安排吃食,事事小心,处处留意,直到今天,她就像院中的石榴树,在受尽几年的风吹霜打之后,终于结出了酸中带甜的果实。她的浅浅的微笑中,含有道不尽的幸福、喜悦。生个儿子,本来是件令人高兴的事情,却又无端的遭到了桃树的嫉妒,让她的喜悦大大的打了折扣。

她回忆着,自己来到曹家的第二年开春,她命人在曹家东庄园院中厨房前,在原来的桃树旁,种下一棵石榴树。石榴树比她还早结果两年呢。做妾的日子不易呀。这下好了,有了儿子就有盼头了。她不知不觉又笑了,红润的石榴花色又渐渐替代了的脸上的苍白,弯曲细腻的新月眉,又灵动两只在杏眼上,杏眼里流露出了明亮清澈的光芒。

产子后的第三天,卞淑曼早早起床梳头后洗了手脸,给众位神灵焚烧香箔纸钱,吃了曹嬷嬷做的喜面。

门外传来说笑声。曹操的二弟曹彬、从堂弟曹仁来见。两人经曹嬷嬷引导,先看了娃儿,连夸娃儿天庭饱满、地阁方圆、二目炯炯有神、一幅尊贵相貌,日后必是贵人云云。

卞淑曼起身,低头屈膝施礼致谢。曹彬递来用红绒绳串起的一对豆蔻大小的银铸狗狗,道:“母亲大人偶感风寒,无法前来看你,派我送来这对银制狗狗,好戴在娃儿腕上,以趋吉辟邪。”

曹仁送来一包散碎银两,道:“家母让我告诉嫂嫂,既然伯母身体不适没来,她来多有不便,送些薄礼略表寸心。”曹彬又放下几包银两,说是某某大伯母、二婶娘、三嫂子等人捎来的银两。

卞淑曼接过礼物,双手平放左胸前低头屈膝施礼,一一示谢,道:“不知你哥现在何处,你俩可否派人去报告他。”

曹彬道:“我哥没有准确地址,我派人多方找寻便是。”

卞淑曼问曹彬:“老夫人可曾为娃儿起下名讳。”

曹彬道:“未曾听家母说起。”

卞淑曼道:“那就等老爷太老爷回府后再取吧。”

曹彬回去时,到门口小声对曹仁道:“我这当叔叔的买点小玩意,替母亲遮挡一下口气,也好让淑曼心安些。”哪知卞淑曼耳朵十分灵敏,听见后止不住扑簌簌落下泪来。

曹嬷嬷急忙劝慰:“少奶奶坐月子是万万不能动气的,生气容易阻塞奶乳,小心饿着小少爷。”

生了个儿子,卞淑曼一颗孤独的心,得到了些许安慰。刚出满月,她便开始纺线织布。随着纺车“嗡嗡”的响声,她胳膊不住扬落,泪水珊珊而下。

曹嬷嬷她道:“少奶奶别太难过了。家中活路自有我们下人来做,哪用得着你动手劳作。再说,你坐月子不能过早活动,年青时没事,到年龄大时易落下腰酸腿疼病啥的。”

卞淑曼擦把泪道:“没事,我从小就是受罪的命劳作惯了。”

曹嬷嬷叹了口气,喃喃地说:“大少爷该回家了吧?”。

日子在寒冷的冬天里一天天过去。“儿子大了就好了!”卞淑曼这样想,她每天都在对儿子的期盼中生活。她一边纺花,一边给儿子哼着《诗经》《汉乐府》的曲子,心里还止不住地思念曹操:“不知如今家主身在何处?”她想象着,曹操或威风凛凛地坐在官衙内,手拍醒木处理公事;或在战场上排兵布阵,骑马驰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