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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余家庄又出了大事,是在展松叔和殷花婶从南墅回家的途中发生的。

去南墅临行前,展松叔安排展龙叔去了山后的军事建设基地,一切稳妥之后就离开了。这里是部队设立的一个机务站,规模不大,专为莱阳驻军的特殊信息供应服务的。

展龙叔到这里上班,心里美的开花,第一天就围着村庄转了两圈,担心别人不知道自己干了这样一个好差事,下午下班回村,顺南北大街走到尽头,足足站了一个小时,主动与路过的老少说话,直到天黑下来,黑得看不清楚人了,才急匆匆地回家,见老婆没有回来,想做饭,丝毫没有平稳的情绪,索性不做了,跑到爹娘这边胡乱吃了一点儿。

早晨起来,展龙早早溜达到村前晃悠,昂首挺胸与来往者说话,得意的神气溢于言表。

杆子叔走过来:“喂,展龙,这么早?到后山上班就是不错,有板有眼,按时按点的。”

“嘻嘻。”展龙叔心里得意,想听的正是这一句,嘴里却说:“马马虎虎,马马虎虎呗。”

“展龙兄弟。”杆子叔神秘兮兮凑上前去来,看着展龙叔的眼神说道:“你还不知道吧,其实后山只是很小的一个工程,今年莱阳驻军大规模建设营房,工程不止几百个,仅鹤山镇就有从一到八,共八个工地,那边的油水和待遇都要好得多,这六工地里面,我有熟人,本来想安排你进去的,哪知你已经到后山了,这后山能成吗?怎么说也比不上进大工地闯一闯。”

展龙叔眼前一亮:“那感情好,哥……这事就拜托你了。”杆子叔道:“行啊,咱兄弟又不是外人,……不过,后山这边的事你也先做着,反正要走了,有合适的东西自管弄点,哥也喜欢军用品呢。”

展龙叔听得明白,杆子是在要东西,自己刚刚工作一天,可千万不敢胡来,那样怎么对得起展松?他胡乱的思想着,看看已经快到上班的时间,告别了杆子叔,匆匆的向后山走去。

后山是总共由三个主峰连接在一起的统称,绵延长达八里多,最高的主峰叫着大高顶,次峰叫着二高顶,最矮的那座山峰,叫着三高顶。三座山峰像是三兄弟依次排列,半环形状将余家庄三面包围,形成一个稳稳的太师椅的形状,很是巍峨。

村里人代代相传一首碣语:“大高顶走金驼,二高顶飞金鸽,三高顶立金槽,余家庄金银窝。”

山不在高,有神则灵。

传说祖先真真的看见一匹金光灿灿的骆驼走进了大高顶,藏匿了身躯,也真真的看到过一对金鸽栖息在二高顶的松柏枝头,欲上前捧住,噌地飞走了,三高顶的马卧金槽,也曾或隐或现地连续三次现形。人们信奉,有山必有宝,那碣语已经明明白白的诠释了余家庄的群山之灵气。

沿三个高顶之峰,顺势而下,起伏跌宕,嵯峨险峻,形成了余家庄的龙脉。

机务站设立在三峰背后的峡谷之中,还在三峰下面做了全方位地下坑道工程,照实说,这的确破了余家庄的龙脉,若是在从前,是断断行不通的。如今的形势是政通人和万民归心,余家庄哪有半点异议,只要是二爷爷不说话,几乎无人能出来作梗,杆子叔虽然是在背后瞎嘀咕,终是掀不起什么风浪。

据说余家庄的龙脉已经被南方蛮子破了一次,村西南原来是一片方圆二里多的平川地带,被南蛮子相中,多次商量要买下做坟地用,余家人始终没有同意,并且最后将此处选作了余家的坟地。南蛮子心存嫉恨,临终不忘,嘱咐儿子报复余家人,他儿子深夜潜到余家坟地,只在要害处挖了三锨土,形成一条小小土沟,没想到这土沟愈来愈大,一发不可收拾,每年雨季,雨水夹着黄土,想脱缰的野马奔腾而走,仅百十年的光景,半尺宽的土沟就变成了一条一百米宽十米深,形如葫芦头的鸿沟,就是现在村西的那条,——葫芦头沟。

葫芦头沟不吉利,余家庄人是很少踏至的。

展龙叔心里狂着,特意经葫芦头沟向后山走来一遭。

展龙叔来到工地,各种机械已经开始轰鸣。他的任务是沿着工地四周巡逻,收拾遗落的器具和劝诫农民勿靠近作业区,以免发生人身伤害。

走近一台机器车,是因故障待维修的,两根红色的导线从隧道里弯弯曲曲地伸过来。

展龙叔好奇,拾起电线来在手中掂了掂,软绵绵滑溜溜的,心里琢磨,是啥玩意儿啊?从来没有见过的,顺两根导线捋到头儿,是一个安装白炽灯泡用的螺旋式灯口,向里面看,是铜质的螺旋口,顶部一个圆头带炳的东西,是触点,极象耳朵挖子的形状,展龙叔生来从没有见过,心里一乐:“这耳朵挖好漂亮,好大气!”

想起早晨杆子还向自己要稀罕物,这样大的耳朵挖,他肯定没有见过,全村的人肯定都没有见过!

展龙叔想象着杆子叔见到这物件时惊讶的表情,一定欣喜,想象着明天早晨走到村口,一定还会有几个年轻人向他要好物件,该怎么说呢?说没有或是说弄不到?那不太寒酸了?说等一等,等下一次有机会?对,就是这个主意。

展龙叔微笑着,将食指准确无误地伸向了灯口内那个铜质的耳朵挖。

刹那间,展龙叔感觉手指被什么东西狠狠地咬住,瞬间麻疼到手臂,甩了一下——甩不掉,声音没有发出一点点,已经站立不稳,晃了一晃,一头栽倒。

220V的电压,无情地由展龙叔的食指,经过全身,将电流迅速地流入了大地……

人们发现时,展龙叔的食指仍紧紧的勾着那个耳朵挖,指尖已经被电流击穿,身体已经僵硬。

展龙叔死了。

死雷公没有死在雷电之下,却死在了从未见过的电流之下,死在了一个小小的耳朵挖上。

这一切都是发生在展松叔和殷花婶离开余家庄两天之内。

太突然,太意外。

全村的男女老幼几乎都到了后山,去跟部队的领导理论去了,只有展翔婶和我二奶奶没有去,二奶奶告诉展松叔:“你要有些准备,杆子说要拿你是问呢。”

“怎么,是他带人去的后山?二叔呢?”

“都去了!部队毁了咱余家庄的龙脉,这都出了人命了,他还能坐的住?”二奶奶正说着,见殷花婶仰面堪堪跌倒,扑上来帮展松叔扶住,慢慢放下,一边呼唤一边掐人中。

情急之中,展松叔把裤子尿透了。

诗云:生来命单薄,人前自诩阔。倏尔归西去,至死殊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