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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二爷爷家的火,起的蹊跷。

余达和秋儿奔跑到跟前,火势已经呈现出最凶的时刻,屋里屋外都窜跳着红红的火舌,撒在地上的马草啪啪的作响,整个院子被屋里的火烤着,人无法靠近。

在灵堂帮忙的人,个个慌慌张张手忙脚乱乱成一团。展松叔哭嚎着吆喝众人,但火场中没有人听得到他的声音,余达上前一把攥住展松叔:“叔!展厚叔呢?”

“不,不知道,……谁知道他跑哪儿去啦!”展松叔忙活着招呼众人,从火场往外抢二爷爷的棺椁。棺椁已经燃着了,火苗串起一尺高,棺木噼噼啪啪响着,随时都要散架。有人抱出一床棉被,呼地一声蒙到棺椁上边,大家用多个锄头的弯弯鈎儿,钩住棺椁拼命地往外拖,火势太猛,烤得人受不住,逃到门外喘一口,回来再拖,好不容易拖到院子,就听棺椁“嘎嘣”一声,四下崩裂开来,二爷爷遗体暴露无遗!

“糟糕!”展松叔一愣,忙扑上去,用被子将二爷爷掩盖严实。众人用脸盆水桶一齐向上泼水,把展松叔也泼成了落汤鸡。

家里的女眷都从厢房跑到院子里,二奶奶扯起展松叔:“孩子!……啥都不要管了,看看人都出来了没?”

展松叔点头,扫一下院子里的人:“达子……达子进屋了?”

余达真是冲进了屋里。他听展松叔的那一嗓子,说不知道展厚叔的下落,心就要迸了出来,戳秋儿一把,两人拼命串进屋里,呼喊着奔向展厚叔的房间。

此时的火势,已经达到了顶峰,房顶的椽子不时地掉落下来,两人被熏烤得喘不上气,昏昏沉沉,猫腰摸到展厚叔的房间,闭着眼在炕上摸几把,炕上空空,只摸到一根屋顶落下的椽子,椽子已经着起火苗,烫得余达嗷的一声,收手嘚瑟个不停。

“那去了?人呢?……”余达大声的自言自语,也似在问秋儿。

秋儿被烟熏得说不出话,两手用毛巾捂住嘴巴,用肩膀噌余达一下:“快跑,我们会没命的!”

余达见找不着展厚叔,心里慌乱,脚一跺,嚎啕就哭。不曾想这一跺,脚下一软,感觉坠空一般,两人随着轰隆的一声响,身子轻飘飘软绵绵随着脚下的地面陷落下去。

一切来的突然,余达和秋儿没有来得及反应,就莫名其妙的陷落到漆黑一团、丈余深的底下。虽然吓了一跳,却有惊无险。都直直的矗立着,顿感气爽风凉,与上边的烟熏火燎反差极大,两人大口呼吸着凉气,清醒了许多。

余达缓过神来:“地窖!”抬手戳秋儿一把:“二爷爷的地窖!”

“达子!”是女人的声音,展厚婶的。

顺着塌陷洞口透下的光亮,余达和秋儿逐渐看清,角落处,展厚婶正瘫坐在地上,展厚叔静静的躺在墙跟。余达悲喜交加,扑上去哭出泪来:“叔,叔……!”

展厚婶制止:“别哭,听不见,昏迷了!”展厚婶见余达不解的看着她,说道:“没事,是被我硬生生地拖下来的,他浑身都是骨头伤,经不住搬弄,疼得昏死过去了,过一段就会醒的。”

见到了没有被烧死展厚叔,两人悬着的心,落了下来。

原来,二爷爷家当真也有一个地窖,准确点说不是地窖,是地道。是和我们家老宅相通的地道,也就是与展翔叔藏身的那个相通,说是相通,其实仍然没有通,当年,为了躲避匪患,二爷爷非要挖通不可,是我爷爷坚决制止了二爷爷,那时,只剩下一尺厚的硬土了,爷爷说:“别挖了,留着吧,若要是用的着的话,几下子就刨开了,后人总是要分居过日子的,也得考虑到,通了不好。”

展厚叔在命在旦夕的时候,想起了地窖,将秘密告诉了展厚婶,所喜保住了性命,算是幸事,备了几十年的地窖,关键时刻也算真正派上了一次用场。

待展厚叔慢慢醒来,秋儿来了兴致,匍匐下身子,顺二尺高的猫洞爬进去,见真是朝向我们家老宅,便一步一步向里面爬行,余达喊他:“别进去,肯定有蛇和老鼠!”

秋儿不听,径自向前爬去,约莫有三十步远,脑袋直接顶着了泥土,始知已经爬到了尽头,仰起脖颈瞅瞅,黑黑的,啥也看不见,心说真是就剩一尺就通啦?这地道究竟通到了哪间屋子?因侧不开身子,好不容易抽过一只手臂,用手指抠抠,潮潮的,松软得很,一用劲儿,几个手指全插进去,抠下一块拳头大小一块泥土。

见泥土果然松软,秋儿起了劲儿,索性不停地抠挖,约莫有半个多钟头,遇到了硬硬的石块,就是当年我爷爷所砌的地窖了。石块是用浇泥砌成的,多年的潮湿,业已松软,秋儿用力一推,只听轰隆一声,石块掉落了一堆,对面透过来昏暗的光亮,相比漆黑的地道,简直就是见到了新的天日。

“通啦,俺挖通啦,——果然是通的!”秋儿一阵欣喜,高声喊了一句。但接下来就被吓了一跳,见一个人影嗖地窜到了对面的墙角,无比惊恐的表情,呆呆看着刚才塌陷的窟窿,那人看着秋儿露出的脑袋,嘴里发出“呃、呃、呃”的惊叫声。

秋儿也着实吓住了,愣了半天,见面对的确实是一个人,长长的花白的头发遮挡着整个脸庞,蜷缩在一角,浑身哆嗦,不停地“呃呃呃……”

“你,是人是鬼……怎么呆在这儿?”秋儿抖抖的声音问了一句,心里想着:“住了这么多年,我怎么就不知道这儿有个地窖呢,而且还住着一个人?”

见对方没有回音,只是一个劲儿地哆嗦,秋儿心里开始稳定了许多:“不用怕,俺是秋儿,今天正是做了男人的大事。”

“秋……秋儿?”对方颤颤的声音。

“嗯。”秋儿点着头,瞪大眼睛,仔细端详对方的容貌。

“呜呜呜——”对方哭了,秋儿正发愣的空儿,对方张开双臂,蹒跚着脚步,朝自己一步一步逼过来。

秋儿头皮发麻,情急中猫腰双手举起一块石头:“别,别过来!过来我砸死你!”

对方不动了,徐徐地瘫倒在地,口里喃喃着:“秋儿呀,我……是你爹,余展翔呀……”

秋儿愣了,久久的矗立着。他在琢磨:“自己久竟是活着,还是到了阴间?”

……地道口传来余达的声音:“秋儿,你到哪儿了,快出来呀——”

秋儿没有答应,一直没有答应。

父子在地窖中相认……

眼泪扑簌簌流满了秋儿的脸。

展翔叔和秋儿爷俩故意把狭窄的地道铲塌,又重新把墙上的窟窿砌好。

“爹,我也犯了大事了,把余贵那王八羔子的鳖窝给点上火啦!”秋儿痛快淋漓地说道:“估计,他们两口一个也活不成。”

展翔叔沉吟:“那……好好在这呆着,千万别出去露面。”

“不,我才不呢,我坚决不能像你这样,在这里呆死!”秋儿眼神闪着倔犟的光。

“那你要怎样?”

“我要闯荡出去,这余家庄,没有我的生路,……大男人,宁肯闯江湖而死,不求死水泥塘苟活。”

展翔叔脸火辣辣发热,不再言语。

凌晨两点,秋儿告别了父亲,趁黑出村向西,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诗云:鸿鹄燕雀禽为同,逆境灾祸同病中。只因心存异冀境,展羽高低自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