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书库>消失的老村>第一一四章

第一一四章

余小娟的实力逐渐增大,在余家庄渐渐拉过了接近半数的人马。

村里很多的男女年轻人都加入了余秀公司,除去不少人靠自己发奋读书考出大专院校以外,村里的年轻人基本上分成了两拨,一拨跟文明进了烟台,一拨跟小娟进了莱阳。

但是文明遇到了一些小麻烦,烟台公司的一线员工,按照规定都应该签订劳务合同,员工每月发放三金补贴,十多年下来,余家庄的这部分人员一直没有得到正确的待遇,上边查了下来,根子都在文明这儿,总数累计不低于百万,文明焉了,这么大的数目,怎么能一下子给补齐了?余洋生气:“钱都是你一人代去了,难道都花光了不成?”文明说:“这几个钱还经得起花啊?仅屁股下坐的车,购买就七十万,养着这玩意,平时的费用能少得了?”余洋说:“你这叫超前消费,现在事已经败露,拿出来,偿还给大伙!”文明咧嘴:“好歹我也算个副总,你逼着我头拱地,就出拱来钱啦?”哭出了眼泪。一会儿他又骂骂咧咧:“这帮人也真是的,当初哪个不是仰着脸求我,那时候有什么计较的?挣俩小钱就合不拢嘴,现在倒好,倒过来吃我啦,开除,统统开除!”

“你自己的不是,却反过来怨别人,如果上纲上线的话,你这叫犯法,开什么除?都是自家老少爷们。”

余洋想了一个折中的办法,将这部分钱挂在公司的账上,算是大伙参入的股份,将来可以分红,也可以变现买公司的房子。文明这边,公司从他的红利中逐年扣除就是。其实,这就是为文明找个台阶下,扣不扣的,谁去理会,你余洋把整个公司都给了文明,也没人干涉。

摆平了公司的事情,村里的很多矛盾仍依然日趋明朗化。别看文明私人手里有的是钱,牵扯到村里,却公私分明,一毛不拔,三提五统逐年递增,大家已经满负荷承受了了,特产税是后加的新税种,是针对苹果园的,但当初承包时,谁都没用想到这特产税,所以,果园户死活不缴纳这笔款项,只好村集体负担了,原来收缴那点有限的承包费,怎低得了逐年增加的特产税。文明没法,杀鸡取卵,将苹果园儿一次性延包到三十年,一次性收取款项,当场交现金的,优惠百分之五十,这样,解决了燃眉之急,承包费就大打了折扣了。“没有办法啊,一来是缺钱,二来上面不是提倡延包到三十年嘛。”文明对延包这样理解。

第二条筹款的路子,就是借,两委会成了“借钱委员会”,按职位高低分摊借款任务,最高时月利百分之二,借来的款项,百分之二十付大家作补贴工资,百分之二十当着奖金当场发放,剩下的,交足公粮差价,就由文明和会计两人在场面上花用了,诸如计生委培训费、派出所治安管理费、中小学建设维修费、教师节赞助费等等,很多的取之于民用之于民的费用。这样一路借下来,借而不还,高高的挂在了账上,于是慢慢的就借不出钱来了,于是加高利息,仍然不奏效的时候,就联名作保到银行贷款,这种贷款,都是以私人名义的,因为银行已经吃过大亏,全镇各村的死账不低于几百万,各村集体早已经失去了信用。

文明算了一下,余家庄凡能借到钱的户数,基本借遍了,再加上前几年上边发动了一次全市规模进行的万亩南海海滩开发,动员口号提高到政治高度,村村出钱出工出财物,后来工程失败,全市天文数字的钱财打了水漂,两个月功夫,余家庄村里白白掏出了五万多元,借钱这条路子,被一下了给堵死了,别说还钱,仅就每年的高额利息也不下两三万元,村里的集体经济,完全崩溃。

会计数落文明:“你的雄心壮志呢?拿出一点来吧,余家庄就是一块凉粉,也应该颤一颤抖一抖才是啊。”文明苦闷:“这也怨我呀,你四处打听一下,那村不是驮着几十万的饥荒?”

会计说:“眼下的难题不是饥荒的多少,关键是借人家村民户的现金,大家都催着要,都断定这个‘伙门楼’必将要倒塌,大家现在有开始不放心了”

文明火了:“他娘的,要个屁。不是争先恐后往你账上送现金那会儿啦?他们是为村里好吗?还不是为了那高利息!现在怕了,怕连本钱赔进去了,这算什么,做梦嘛,光想着娶媳妇,没有想到发大殡啊?活该!……”

百般无奈,文明最后还是听从了会计的建议,将剩余的粮田再一次延包,一包五十年,这样一来,债权户都抢先包到了土地,好赖顶了债务,可怜的是村集体,光溜溜的一丝不挂了。

一路折腾下来,文明身心憔悴,想不到余家庄在自己手里才十多年功夫,走到了破产的边缘。

文明心里仍然是不服气,心说烟台的大公司我都能玩得转,一个小小的余家庄就成了死轴子?肯定是那一环节出了问题,须细细地查出病因所在。

他把那算命的周大师请来,进一步分析策划,这样的大格局,周大师也没了章法。这周大师近几年基本不离文明的左右,文明走得顺,怎么说就怎么顺,拿惯了优厚的俸禄,身价自然也就高了。这会儿文明突然有了难题,周前瞻后顾,却拿不出半条主意来,生怕那一句说错,还不得卷铺盖卷儿走人?思来想去,把结症归结到了余小娟头上:“说白了,这小娘们就是你余总的克星,若想改变现状……”

“怎么说?”文明急切地发问,他心里也想到了这一层,自从小娟有了起色,我文明反而是一步步后退了,这不是明摆着的吗。周大师说:“不满余总您说,本人的道行,到此也就到了头顶了,……现在平度一带出了一个大仙,据说特准,陪您过去看看,如何?”

周说的平度大仙,倒是真的有,当时整个胶东都是路人皆知的。近几年,人们都一门的心思赚钱发财,生意场上失败的、婚姻上失意的、晋升疑难的、考学拿不定主意的……问题蜂拥而来,这些,人们还都来不及思考,更谈不上心里准备,大仙应运而出,看得也准,凡见上面,端坐大仙面前,不必开口说话,即刻就能道出你的何方人士,年龄职业、住宅方位、家中成员、家具摆设、以及所问何事,然后给你指点迷津。据说,这大仙是为普度众生而得道,为人破解疑难,从来不收分文,单凭问主赏赐,不具多少。那时,前去求解疑惑的,基本都是达官贵人老板经理级别的,仅看停靠的车辆便知一二,大仙家住平度一乡村的野岭地带,光那豪华铮亮的轿车,每天都要排队成半里地的长龙,你说神是不神。

文明的心思重,安全起见,不便自己亲自开车,喊来二狼当司机,与周大师三人一行乘着路虎,一路向着平度进发。

越野路虎,开着舒服,二狼美滋滋地哼着小曲儿说话:“哎,这人那,就是个命啊,咱啥时候能开上这玩意儿,别说是路虎,就是奥拓,也烧高香了,反正都是四个轱辘儿……”文明说:“少说话,注意安全,侍候好你爷我,将来给你一个。”

“嗯,这可是您老人家亲口说的,有周老爷子作证。”

“好好开吧你。”

一路无话,半响时分,到达目的地,车子跟在别人后边,进入了排队的序列。

文明下车观看,见所传真是不虚,才半响时间,就排成了长长的车龙,往后还不知有多少呢。

灵机一动,文明想出了一个办法,向车上的周大师招一下手:“下车,我们步行前往,二狼你开车后边慢慢挨好了。”二狼紧一下鼻子,自不做声。

文明和周大师二人走下泥土路基,两边全是绿油油的的庄稼,只能沿着土沟前行,蒿草没膝多深,深一脚浅一脚,一会儿鞋子裤子都沾满了泥土,文明后悔:“娘的,早知这样,还不如在车上睡一觉呢。”再往前走,到了院墙外边,有一堆人在哪里塞着,不断地有人被推出来。“到啦。”文明惊喜,扯着周大师用劲儿往上挤,周大师嘴里喊着:”让让,让让,我们是亲戚!……”

“谁?谁是亲戚,亲戚的过来!”里边传出声音。

众人闪开一条通道,周大师和文明昂首挺胸,很快挤进了人群,随着通道又很顺利地挤进了院子,看周围人惊愕的眼神,周大师露出一分得意。这是一个不大的三间平房,院子也不大,三面是低矮的土坯院墙,前面直矗矗一个破旧门楼,两块破石绵瓦罩着,岌岌可危摇摇欲坠的架势。

“这就是大仙的住所?”文明正纳闷怀疑着,屋里又传出一嗓子:“那个是亲戚的?进来!”

周大师“嗷”的一声答应,扯住文明往里就走,被一警察拦住,厉声喝问:“真是亲戚?哪儿的?什么亲戚?”

“这还有假,莱阳的,表兄弟呗。”周大师对答如流,心说怎么还用这阵势,都雇上保安啦?

周大师和文明三两步闯进屋里,定睛一看,当时吓得魂飞魄散。

原来正是赶了一个丧门巧事,这平度大仙于当日凌晨被人劫财害命,夫妻双双被人谋害了性命,警方正在勘察现场,两人不知就里,高声嚷嚷是亲戚到了,这一到场可是了得,正见着一个血淋淋的杀人现场,哪有不怕的道理,周大师一个趔趄,差点仰面跌倒,被文明扶住,生生地拖拉出来。

两人小腿打颤,想走,哪那么容易,被警察严加盘问,留下了单位、地址、姓名,摁上手印,屁滚尿流地逃出了院子。

后边若干排队等着算命的轿车,见两人慌慌张张往后走,询问算命大仙的技艺如何,文明不住地点头:“准,准……”别无他话,闷头爬上路虎,让二狼快快倒车,二狼看看,嚷道:“后边堵成一条长龙,哪里还能倒出去?”

“我不管,要你来干啥,好看啊?”文明骂。

二狼狠一下心,将那路虎方向打成直角,油门一轰,车子驶上玉米田,顺田边一路狂奔,不亏是名牌越野,路虎竟畅通无阻,顺荒野逃上了正路来。

后边那些等着排队的轿车,见此情景,多少也知道了实情,也都学着路虎,四处逃窜,不是害怕死人,而是很多开着公车来此算命,里边不乏当官为政的官员,前边有警察等着,如果后边再跟上一堆记者来,怎么收场?一时间,汽车开进了土沟,爬不出来的居多,整个现场像是被打散的甲虫阵,东歪西倒,前仰后合,煞是热闹。

知道了真实的情况,二狼大笑:“就这事就吓成了这样啊,……那你怎么还跟人说算的准啊?”

“娘的,这叫盲人过河你都不懂,前边一个湿了鞋,后边的还想留住干脚?”

周大师一路一直唉声叹气:“唉,听说这两口子一天就能赚几万块,看来,钱这东西还真是咬人呢。”二狼说:“怪了,他们不是大仙吗,咋就没算准自己啊?”

文明一声没吭,眼前一直浮现着那个血腥的现场,挥之不去。

诗云:投机反遇投机害,惊魂血腥洗尘埃。定神深思因果事,回心当知肩头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