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书库>凡尘>第 4 章

第 4 章

下午,曹丽华请假去医院看望倪刚,发现倪刚的病房里有许多人在说话,她没敢进,捉着一网兜营养品躲到走廊尽头的长条椅上坐着,等着那群人离去。

大约半小时过后,才见那帮人从倪刚的病房中走出来,这些人都是县里的头头脑脑,也有各大局的局长,至少十几个,个个西装革履,大腹便便。

曹丽华正欲敲门,正巧一位护士从病房里出来,她冲曹丽华说:“对不起,倪县长需要休息,请你们不要这么频繁地打搅他。”

“是谁呀?小白。”倪刚的声音从房间里传来。

“是一位女的,倪县长。”被称小白的女护士推开门朝倪笑着回答。

“让她进来吧。”

“倪县长让你进去呢,但你不能待得太久。”

“好,我坐会儿就走。”曹丽华说着推门走了进去。见倪刚已坐起来,输液管已撤去。

“你好!”

“你好!”

曹丽华将一网兜营养品放到茶几上时,倪刚不高兴地说:“小曹,你这不是多心了吗,买那么多东西做甚。你看我这儿都快要堆成山啦!”

“倪县长,我撞了你,让你住院受罪,买点儿营养品这是人之常情,绝没有别的意思。”曹丽华解释说。

“好吧,随你便吧。请坐请坐。”倪刚说着自个儿下床趿拉上拖鞋,也朝沙发走来,和曹丽华分别坐入那对儿沙发中。

“倪县长,你家属她没来看你?”曹丽华小心翼翼地问道。

“噢!看来你对我的情况很不了解。”倪刚给曹丽华边削苹果边说:“我是去年从河西县调河川县来的,儿女们都在河西县工作,家属她早于去年就病逝了。我也不可能长期待在河川县,所以也没有把孩子们调过来,只一个人住县委招待所。”

“对不起,我一个普通工人,不敢打听县长的情况,所以不了解你的具体情况,请倪县长不要介意。”曹丽华说:“你妻子她太年轻了,才五十左右吧,咋就去世了?”

“她患了血癌,死时才四十八岁。”倪刚说着神情有些不好看。

曹丽华忙说:“对不起,倪县长,我不该问这些,让你伤心。”

“没关系,小曹,你是不是还没记起咱俩第一次打交道的事?”倪刚问道。

“是的,我今天中午想了一中午也没想起咱俩是在哪儿打过一次交道。”曹丽华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那么,就当是一个秘密吧,说明白了反倒让咱俩都不好意思,上次只是一点儿小摩擦,而这次却是一次实实在在地撞架,性质不同呀!”倪刚望着曹丽华笑道。

“小摩擦?我们曾经有过摩擦?”曹丽华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与此同时,她的眼前出现一幕情景。那是她与刘铁蛋结婚没几天发生的事,那天刚上班,同组的一位女友递给她一封信,拆开一看是胡宝山从学校写给她的,胡宝山说他向天发过誓,这辈子非你不娶,谁知你这么快就变了心。这话刺伤了曹丽华的心,她暗中揩着止不住的泪水,恰这时,一个人从门市部门口进来,看样子很慌张,似乎有什么要紧事正等着他。

他径直向曹丽华所站的柜台走来,到前马上问:“有钢笔吗?”曹丽华没心思回答,伸手取一支钢笔扔到柜台上她还沉溻于读信时的那种隐痛之中。

面前那人看看笔说:“拿支好一点儿的,这支笔有点毛病。”曹丽华把笔放入原处,又取一支贵重笔给他那人左看右看,说:“再拿几支我挑一下。”

曹丽华心情恶劣起来,烦躁地说:“这支不是挺好的嘛?”

“同志,你不要烦,我还是想挑挑。”曹丽华顶撞道:“挑甚啦挑?都是一样的。”

那人看看曹丽华说:“同志,你的态度……”

“我的态度咋啦?我一会儿工夫给你拿了两支来,你都挑不够,还嫌我态度不好,嫌不好你就别买。”两人就这么争吵了几句,那人苦笑着买了笔走了。

曹丽华想到此脸轰地变得通红,耳根子一阵阵地发烧,手脚也局促起来,她自嘲地一笑。

“你笑什么?”倪刚追问道。

“我笑我有眼不识泰山。倪县长,你曾到我们门市部买过笔,对吧?有个态度恶劣的女人和你吵了一架,对吗?”曹丽华惭愧地望着倪刚说。

“你终于想起来啦!”倪刚笑道。

曹丽华追问道:“你当时那么冷静,事后为甚没找我的麻烦呢?”

倪刚笑了,笑得很开心,他说:“关键是你生气时的样子很可爱,比你现在都可爱,让我无法忘掉你,我还有何理由去为难你呢。”

“可我那天……”

“那天心情特别不好,对吗?”

“对,是我从小的恋人从内大来了一封刺伤我的信,我心情很恶劣,正想找个人发泄一下,偏巧遇上你来买笔,就……”

曹丽华说着先笑了起来。

“我猜也猜到了几分。”倪刚说。

“可我不该……”

“别说那件事啦,我想问一下,你最近的工作顺心嘛!”倪刚把一个削好的苹果递给曹丽华。

“还可以哇。”

“想不想换上更好些的工作?”倪刚问。

“当然想啦,谁都想有份较好的工作,可有时是不尽如人意的。”话刚说到这儿,有人敲门,倪刚喊了声进来吧。门被推开,有几个乡镇头目来看倪县长,曹丽华借故离去了。第二天,曹丽华再去医院看倪刚时,倪刚已经出院上班了,她只好去县政府看他。县政府几乎没一个人能认识她,她也不打听,直接去敲县长办公室。倪刚很热情地接待她,并亲自为她沏茶,与她一同坐在沙发中聊天。倪刚说,你的工作不错嘛,公司经理很赏识你。曹丽华说你咋关心起我的事啦,我可是受宠若惊了。倪刚笑道,我们俩是不打不相识呀,我是无意中发现你是位人才。曹丽华说你过奖了,我在公司干的是不错,可有时服务态度不好,比如和你吵架就是一个例子。曹丽华说罢笑了,倪刚也笑,笑罢说,据我所知,你参加工作以来,那是首次与人吵架,也是最后一次,这是一种缘分。

之后不到一个月,百货公司经理找曹丽华谈话,准备给她转干,而且要提拔她到办公室工作。曹丽华一听心里就明白了,她说我服从组织的安排。当时,单位里没一个人产生过怀疑,因为曹丽华担任商店主任,干的是非常出色的。

曹丽华不但被转干提为办公室主任,而且很快就入了党。那年夏季的一个周末,曹丽华接到倪刚从青城真馆打来的电话,邀她去青城一趟。曹丽华没有拒绝倪刚的邀请,她向公司请了两天病假,和丈夫却说自个儿要去呼市办事,就这样只身去了呼市,三天后她返回了河川县。半年后曹丽华被提升为河川县河头乡的副乡长。正是她刚调入河头乡任副乡长不久,倪刚调到了盟里任副盟长,分管工交财税,对曹丽华的事有些鞭长莫及了。

曹丽华在河头乡任副乡长,尽心尽职,她分管的计生工作,被评为全县第一名,受到了县里的表彰,还出席过自治区的先进代表大会,由于她的努力,她便从河头乡调到红柳乡担任了代理乡长,半年后正式当选为乡长。曹丽华认为自己与倪刚是一种缘分。尽管倪刚比她大二十岁,可倪刚身上有种慑人的魄力,她并不是因为他的官位和权势,而是从心目中对他产生了一种倾慕,那是一种自然的流露,是一种身不由己的奉献。然而,当她感到她从他身上获得了某种扶持,至少说他曾经帮助过她时,曹丽华也感到惴惴不安,好在这一切社会上并没有风声,对倪刚对自己都没带来任何影响,用倪刚的话说,是你自己有本事有才干,是金子放到哪里也闪光,我不过是在一个偶然的机遇中发现了你,当然,我不发现,迟早也会有人发现的,你是个不寻常的女人,你肯定会创出一番成就的,事实会证明这一切。

这话是在曹丽华派到河头乡当副乡长时倪刚说的,事实证明,倪刚说得有道理。然而,曹丽华的荣升,却引起了丈夫刘铁蛋的疑心,刘铁蛋一直以为曹丽华的升迁是她过去的恋人胡宝山帮的忙。认为他俩藕断丝连,旧情未断。是呀,胡宝山的脚步踩得也挺顺,大学毕业后回到河川县委当了秘书,两年后便当了红柳乡的副乡长,又从副乡长到第一副书记、乡长直到乡党委书记,三十刚出头便当上了乡书

记,这在全县实属少见。然而,曹丽华的荣升与他毫无关系,却因他而闹得刘铁蛋与曹丽华分了手。曹丽华无法说清这一切。

离就离吧,有甚了不起。曹丽华为自我解脱,常这么想。可平心而论,她很内疚,她觉得对不住刘铁蛋,但这一切都不能有丝毫的泄露,她宁可自己吃苦受屈,也不愿提到倪刚的名字,她有今天与胡宝山无关,但不能说与倪刚无关,曹丽华心中是明白的。闹离婚前,刘铁蛋是农行计划科的副科长,闹起离婚时,他却神不知鬼不觉地提成农行的副行长。当了副行长的刘铁蛋似乎腰也硬了,气也壮了,管曹丽华管得越发严了。他要求曹丽华每星期都得回来,而且他一有时间就往红柳乡跑,不打招呼,突然袭击,有时是半夜有时是凌晨,鬼才知道他甚时就出现在曹丽华的面前。

曹丽华似乎也明白一个道理,她觉得刘铁蛋爱自己爱得有些过分,导致他产生一种变态心理。这种变态心理驱使他跳入一个怪圈内,他时时以为别的男人会从他手中抢走曹丽华。特别是曹丽华调入红柳乡任代乡长以来,刘铁蛋几乎成了神经病,三天两头往红柳乡跑。他像个无业游民似的,穿梭于县城和红柳乡之间,他似乎要从胡宝山和曹丽华之间寻找点儿新的故事。事情也凑巧,那天乡书记胡宝山和代乡长曹丽华坐吉普车下乡,返回时正是黄昏时分,吉普车坏到沙湾村与红柳乡的半道上。司机说车一时半刻修不好。为赶回乡里开个夜会,两人便步行回乡,结果在乡政府大门口与刘铁蛋迎面相遇。刘铁蛋歇斯底里地质问曹丽华,曹丽华怎么解释都徒劳,这便成了刘铁蛋提出离婚的主要原因,他认为抓住了曹丽华与胡宝山的真正把柄。

真是越涂越黑,曹丽华再长十张嘴也说不清她与胡宝山的关系,即使说得非常明白,刘铁蛋也不会信。他是在发现曹丽华与胡宝山夜间外出才怒发冲冠,当下提出离婚的,曹丽华也是个有骨气有自尊心的女人,她不愿这么忍辱负重,与丈夫争吵中,她说:“你要这样的话,咱们离了算啦。”这话一出口就不愿再收回来。而刘铁蛋大吵大闹地闹着离婚,当曹丽华同意离时,他心中也叫苦,嘴上却挺硬,碍于面子只得一错到底,何况他也有自己的隐私。因为是两个人都愿意,这婚离得就快,让所有的人都有点儿瞠目结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