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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 章

瓜子厂已建立五年,近两年已经濒临倒闭,主要原因是设备落后,产品质量不过关。要想让瓜子厂起死回生,给红柳乡创利,只有扩建瓜子厂,引进新设备,提高产品质量。这个扩建技改项目已经过一年时间的反复论证,乡里还派人到南方考察。考察结果认为,南方许多瓜子厂设备都很先进,产品质量较好,可他们的瓜子都是从北方进货的,特别是籽瓜子,都是从河套地区进的货。如此看来,红柳乡瓜子厂有着得天独厚的优越条件,籽瓜子和葵花籽是河套的特产,红柳乡是种子瓜和葵花的大乡之一,货源充足,既可救活一个厂子,又可为

当地农民解决农副产品销售的困难。眼下的问题是必须搞到贷款,引进先进设备。

曹丽华去年秋天曾与乔厂长一起去南方考察过,对这项工作并不陌生,她有决心和信心把这项工作抓好。瓜子厂厂长乔玉春原是沙梁村的村长,是他提倡办起的瓜子厂,但由于经验不足,在引进设备时受骗上当,买回一套过了时的设备,导致厂子先是不死不活,还可以盈点利,随着市场竞争激烈,厂子便陷入困境。当然,曹丽华听到个别群众反映,说乔玉春在引进设备时自己捞到了好处,所以才不管不

顾地进回了一套旧设备。乔玉春能当厂长,是他从村长位置上退下前,就向乡里提出这个设想,乡里认为他的设想很好,所以就着手创办。在谁当瓜子厂的厂饫问题上,乡里认真地筛选过,觉得乔玉春既然有这个创意,就说明他成竹在胸,胡宝山书记便提议让他当厂长,但还没有决定时,县委菅书记来到乡里检查工作,听了乡里的汇报,说了句,乔玉春有这个能力就让他干吧。于是,瓜子厂出现困境时,人们背地说说而已,谁也不敢过分追究。如今要扩建瓜子厂,曹丽华认为首先要调整一下厂领导班子,特别是应当换掉乔玉春。乔玉春私心太大,群众有意见,而且都说他假公济私,自己捞了不少,但又抓不住真凭实据,不好治罪于他,为此事曹丽华曾多次与胡宝山提出过异议,胡宝山嘴说可以考虑,但实际上不见行动,曹丽华便认为胡宝山与乔玉春之间有些说不明道不白的微妙关系,但又说不清楚究竟是一种什么关系。

摩托车开进瓜子厂大门时,乔玉春已经在门口恭候多时。乔玉春又粗又壮,地道的庄户人,黑脸膛上到处长满疙瘩,头发又粗又硬,像猪鬃似的留着短发。他噪声发哑,一双大眼珠子总爱盯着人看。曹丽华受不了他那双眼睛,每每让他看得心慌脸发烧。

“曹乡长,你长得真喜人!”乔玉春动辄对曹丽华扔出这么一句,让她啼笑皆非。

曹丽华还听说乔玉春当村干部几十年,与村里不少女人有染。她有些不大相信,女人们咋会喜欢他呢。莫非就因为他手中有点权或有点钱吗?

高艳平停下摩托车,两条雪白的大腿从短裙中伸出,伸得老长老长地叉在地上。摩托车熄灭后,曹丽华从摩托车上跷腿下来。她没穿裙子,而穿着一条洗得发白的牛仔裤,那牛仔裤合身而潇洒大方,衬托得她既苗条秀气,又庄重典雅,显出她一个地道成熟女性的风姿。

“曹乡长,你们来啦!”乔玉春往摩托旁蹭两步,边对曹乡长说着话,边把眼珠子往高艳平的裙子里钻。高艳平恰好从车上跷腿往下走,曹丽华见乔玉春的眼发了痴,禁不住咳嗽一声,乔玉春才扭头朝她嘿嘿傻笑。

“乔厂长,技术员和财务人员都在吗?”曹丽华板着脸冲乔玉春说话。她看乔玉春骚眉醋眼的样子就有点来气,平时就不大愿意搭理他,即使因工作不得不交谈时,她也是一本正经,轻易不给他笑脸。曹丽华明白像乔玉春这种骚男人,觉得手里有点权和几个臭钱,就忘乎所以,就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你一旦给他点好脸子看,他就想入非非。

乔玉春见曹丽华乡长板着脸冲他说话,心里有些发慌,便赶忙回答说:“都在都在,胡书记从县里打来过电话,说这几天县农行要下来考察咱们的项目,我就提前把人叫回来了,专门等在厂里。刚才高秘书打来电话后,我就告诉大家谁也不能出去。”

“那好啦,咱们先到你办公室谈谈具体情况,然后召集主要人员开个会,把工作具体落实一下。”曹丽华边说边往厂长办公室里走。

这时瓜子厂的会计庄银梅从办公室迎出来,走向前与曹丽华握手道好。庄银梅大约三十岁,人虽长得不错,但由于过分描眉画眼,便显得有些做作,甚至连说话都有点儿妖艳。看到庄银梅的样子,曹丽华就联想起不少人曾向她透露过的故事,这自然是庄银梅和厂长乔玉春的风流韵事。庄银梅左右手各戴一只金戒指,耳环也是纯金的,金项链很夸张地挂在那敞开的胸口上,倒像个富婆。

曹丽华和庄银梅敷衍两句后,便径直进了厂长办公室。乔玉春和高艳平以及庄银楫也鱼贯而入。

曹丽华把农行的要求详细说了一遍,最后她说:“农行对我们乡的乡镇企业很支持,可瓜子厂拉了全乡乡镇企业的后腿,如今咱们瓜子厂还欠人家四十多万元的贷款。这次县农行能伸出援助之手来扶持这个陷入绝境的厂子,乡里非常感激。所以为了对得起上上下下,我们必须认真对待这件事,把技改扩建厂子的投资项目搞得再具体些,也就是说,我们一笔一笔地搞预算,比如基建需要投资多少万元,设备引进需要多少,购进原料的基础资金需要多少。当然,过去咱们大致搞过预算,可毕竟太笼统了些,要细,要条款分明,头头是道,争取在近几天搞出来,不能耽误时间。”

上午散会后,曹丽华和高艳平并肩走出瓜子厂的会议室,朝厂后的沙梁里走去。工作已交代清楚,曹丽华想出去散散心,便约了艳平一起出来了。站在长满哈冒儿的沙梁上往北眺望,就看到黄漫漫的沙漠,象黄色的波浪似的前挤后拥,从西北向东南漫延,纵横十里之遥。沙丘北面是一个大湖泊,当地人称海卜洞,沙子便是从海卜洞中淘出岸,然后被太阳晒干又被疯狂的西北风卷起抛向大地,久而久之便积聚成沙丘,并向远方漫溢而去。瓜子厂背后靠村子附近的沙丘里大多种了树木,以阻止沙丘的流动,既保护了村庄和庄稼,又绿化了环境。固定了的沙丘大部分都长满了哈冒儿,长满哈冒儿的沙丘就不再流动了。

曹丽华从小在河套农村长大,对河套的地理知识是比较了解的,像这样的沙梁她见过许多许多。河套到处可以见到海卜洞和沙丘,一般来说,有海卜洞的地方肯定要有沙丘,沙丘背后总能找到海卜洞。

“艳平呀,站在这连绵起伏的沙丘面前,你有种甚么感觉?”曹丽华意味深长地问身旁的高艳平。

高艳平几乎不假思索地说:“和站在大海边的感觉一样。”她说到这里故意打住,仿佛在回味着什么。

“感觉到什么,你倒是说呀!”

“人太渺小了!”高艳平叹息道。

“什么,你也有这种感觉吗?!”曹丽华惊得目瞪口呆。她上高中时,有一年暑假里,跟胡宝山一伙同学曾到大连看过大海,她站在波浪滔天的海边,才真正体味到人的渺小,后来她一旦走到黄漫漫的大沙丘旁,就情不自禁地想到了大海,她就感觉到人在大自然面前原来是那么的渺小,这种感觉她曾对胡宝山说起过,而胡宝山的感觉却与她截然不同,今天她却从高艳平嘴里听到与自己完全相同的心声,她有点儿惊诧,似乎认为除了高艳平之外,别的女人均有同样的感觉。曹丽华这么想:一个人像沙丘中的一粒沙子,沙子大小并无差异,风会使沙子发生巨大变化,它把沙子吹起来,有时会把它掀上沙丘的顶端,有时会把它掀下沙沟,每粒沙子都无法自己决定自己的命运。人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