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换猜想那条子肯定是镇长白志刚手下人干的。白志刚当镇长是县组织部任命的,过去一直是河头镇的副镇长,刘换当镇长时因工作上的事两人闹过别扭,后来刘换升为书记,白志刚便升为镇长,但两人工作起来总是不大顺,互相磕磕碰碰,他为这事曾和县委郝书记谈过,要求把白志刚调出去。可郝成云书记嘴上说可以考虑,但实际上总也不见动静。刘换后来得知白志刚当镇长是县长邱桐提议的,郝成云书记也不好太较真。他知道后再不敢提调出白志刚的事,他怕县长邱桐知道给他闷头楔子,让他吃不了兜着走。刘换知道白志刚背地里在捣咕他,想找机会挤走他,自己想升任一把手。尽管如此,刘换还是从大局为重,时时宽容大度,有时还谦让几分。他不愿和白志刚闹得太僵。一二把手闹矛盾最后闹个两败俱伤的事情在河川县已举不胜举。他不能因小失大,该忍则忍该让则让。遇事不得不与白志刚交谈时,他都是主动去找白志刚,心平气和地把事情谈开,然后达成共识。白志刚表面上对他还算说的过去,可苏茂林总向他汇报说白镇长踏他脚后跟的事,据说他与迎美私通的事就是白志刚告到县里邱桐那里的。这事虽然邱县长没找刘换谈过,但他相信白志刚会干出这种事的,一块打交道多年,谁是甚样儿的能不知道。白志刚当副镇长时,为了挤走老书记,他总在刘换面前提供书记的不轨行为,好让刘换来做手脚。这事刘换一直没忘。白志刚不甘心总当镇长,当书记的心早有了,刘换一走这书记自然轮到了他,所以他巴不得刘换早点儿滚蛋,做手脚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不足为奇。
可写个条子捌在人家摩托车把上,借机发泄对书记的不满,这猫猫狗狗的小动作实在也太卑劣了些。刘换气得脑袋发晕,他仔细看条子上的字迹,觉得又是那么陌生,仿佛从来未见过这个笔体,至少镇领导中没这笔迹。他把条子收起装入衣兜,无意中回头望一眼那排办公室时,发现副镇长侯彬从自己办公室窗里往外望,准确地说,是在看他刘换。刘换心中一闪念,莫非是他干的。但这字迹根本不是侯彬的。侯彬当副镇长也有几年了,跟白志刚跟得很紧,可侯彬对刘换还是毕恭毕敬,从没有过和他对着干的事,可背地里就很难说了,人心难测呀!刘换唉声气,一脚踹着摩托车,使劲儿轰动着油门儿,摩托车的轰鸣声便响彻整个政府大院。
刘换没把那张辱骂他的条子给苏茂林看,他想找个机会再交给苏茂林,让他暗地里注视一下,谁在背地里搞这见不得人人的小动作。这种卑琐行为实在让人恼火,他意识到这是人家在向他发起了进攻,正在紧锣密鼓地要搞垮他,或说要挤走他,给别人让位。
两辆摩托车一前一后出了镇政府大院,到十字街口往北一拐便是通往桐树湾的大道。摩托车开到十字街拐弯处,刘换又碰上了拉弟子,他煞住车叉在车座上和拉弟子说话,苏茂林驾车超过去时只和拉弟子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然后在前面十几米外等着刘书记。
拉弟子见刘换骑摩托车往北走,猜想他一定是坐不住要到桐树湾去的,她明知故问:“刘书记,这是风风火火的去哪呀?”
“去你们村看看,出人命的事我得去一趟。”
拉弟子笑了笑,然后说:“刘书记,你可不能对李二楞说是我来镇里告了他,要不李二楞可饶不了我。”
“他敢?我咋也得护着你呀!”刘换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拉弟子那双诱人的毛花眼眼。
拉弟子也不怯,也直勾勾地看他。两人几乎同时扑嗤一下笑了。拉弟说:“不管咋说,最好不要让他知道是我说给你的,要不他会认为我告了他的黑状。”
“你放心,我心中有数。”
“唉!刘书记,去了桐树湾敢不敢到我家做客?”拉弟子有意和刘换套着近乎,她说这话时有意识地给刘换送了个眉眼,让他回味去。
刘换有些作难,他怕刘生不接待他,让他落个尴尬局面。但他迟疑一下说:“咋不敢?只要你敢邀请我,并且做通刘生的工作,我咋能不给你这个面子呢!”
“那好,咱一言为定。今天晚上你和苏书记两人谁家也不能去,到我家,我从镇上回时就备些下酒的羊肉,今天晚上你和刘生兄弟俩好好谈谈,把过去的事一笔勾销,弟兄俩言归于好。你说呢?”拉弟子兴奋地手舞足蹈,她从嫁给刘生那天起,就劝说刘生和刘换缓和关系,她认为刘生和刘换是亲叔伯弟兄,不应该老死不相往来。何况人家刘换是乡领导,你刘生是个受苦的老百姓,你有甚架子和人家闹别扭,关系一缓和,仗着刘换还愁没吃没穿。可刘生是个榆木圪瘩不开窍,不去见刘换,拉弟子一时也没了办法。
刘换认真地说:“其实刘家弟兄结怨是上辈子手上的事,到咱们这辈子彼此没什么隔阂,我倒早想与刘生言好呢,路上见了他,说句话他待理不理。这下好啦!只要你出面来调停,我看我们会好好相处的。至于晚上的饭吗,你不要太铺张,我要一只鸡就行啦。”他把鸡字说得很重,有意识让拉弟子领会。
拉弟子笑道:“放心,我会让你满意的,羊肉还必须要有。”
“我就不让苏茂林去了,我们之间的事,他夹中间没有好处,你说呢? ”
“你自己安排,咋好咋办,我款待你就行了。”
“那好,我该走了,这满街都是熟人熟面,说久了会让人家说闲话的。”刘换压低声音说。
“好吧!咱晚上见。”拉弟子说完和刘换摆摆手便向寿衣店门口站着的根小子走去。
刘换一加油门,摩托车呜地叫嚷着冲走了。
根小子把拉弟子拉到一旁无人处不耐烦地说:“你和刘书记站在那儿没完没了说个甚?”
“咋,你吃醋了?”拉弟子眯着眼刺了根小子一句。
“哎!你可得小心啊!听说刘换也是个色鬼,小心他打你主意。再说你们是大伯子与小婶子,这可是后套乡俗中忌讳的事。”根小子见拉弟子今天和刘换书记这么热情,心中自然产生一种嫉妒,他听到过关于刘换与李二楞小姨子刘迎美和邻村的汪秀芹以及和苏茂林老婆的一些风流韵事,但都是道听途说。今天见刘换对从不往来的叔伯弟媳妇儿这么热乎,就感觉刘换没安好心,所以他必须提醒拉弟子。
拉弟子性格泼辣,为人专横,胆子又大,几乎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女人,她想做的事就要做,谁也没法阻拦,特别是结婚当了媳妇儿后,她越发任性。男人刘生很怕她,时时都让着她。拉弟子和根小子搭伙计的事好长时间没被男人刘生发现,但一年后的一天夜里,终于被刘生当场抓住了。拉弟子破天荒地挨了刘生一个耳光。拉弟子不让了,她对刘生说:“好啊!你敢打我,我就实话告诉你,我根本没爱过你,是那时因为何彪甩了我和玉兰睡了觉,又加上你没命的追我,我在一气之下嫁给你的。现在我和根小子的事你都逮住了,没说的,离婚哇!我和你离了和根小子结婚,你也不要和根小子拼命,这都是我心甘情愿的,也是我自己找他来的,就这么回事。现在咱仨人就去乡里办理手续,一离一结,这家里的东西都归你,我一个子儿也不要,咋样刘生?动身哇?”拉弟子是个说到办到的主儿,刘生再了解不过她了。
刘生让拉弟子给唬住了,他特别爱拉弟子,而且从十五六岁时就跟在拉弟子屁股后头转,可拉弟子一直不把他当恋人看,只把他当一个好朋友一样去看待,直到二十出头了,他俩还是不即不离的关系。后来何彪从学校毕业回村,拉弟子突然变了,再也不理刘生,而是每天都往养鱼场跑,去找何彪。恰巧那时因玉兰妈的阻拦,何彪和玉兰暂时宣布分手了。拉弟子便把全部心思放到了何彪身上,。这让刘生极其痛心,就时常到养鱼场去盯哨,看拉弟子是不是和何彪在一起。当他到了养鱼场对面的小树林了望时,正赶上何彪从水里捞出玉兰,抱着玉兰往鱼房里去,这一发现喜得刘生蹦了蹦,便一趟子跑回村去找拉弟子,但到处找不到她,直到夜深人静也没等着她回家来。第二天大早,刘生又去了拉弟子家,他把拉弟子拉出大门外,一五一十地给她说了他所看到的一切,拉弟子大惊失色,一蹦子跑上了养鱼场,踢开鱼房门看到了她不想看到的一幕。她本来可以撒泼和何彪大闹一场的,可她忍了,她知道何彪和玉兰从小就好,好了这么些年,因为玉兰妈反对,她才主动去找何彪的,而何彪对她只是有点儿好感,从未向她流露过爱她的意思。拉弟子在尽力争取,他知道整个桐树湾除了玉兰与何彪可以匹配外,也就只有她拉弟子才会让何彪动心。她是很有信心的。但她没想到玉兰终于冲破了家庭的羁绊而大胆地与何彪同居了,这事不但让拉弟子惊讶,也让全村人都感到有些震惊。拉弟子没敢对何彪撒泼的另一个原因是,她还怀有侥幸心理,一旦玉兰妈再干涉,玉兰说不定嫁不成何彪的,同居并不等于可以结婚,同居只是一种相互间的占有,而只有结婚才算拥有。所以拉弟子看到那一幕后只是骂玉兰不要脸,就掉头逃走了。
可她失策了,玉兰果真嫁给了何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