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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 章

刘换和苏茂林两辆摩托开进院时,赵瑞正和三老汉唠叨玉兰之死,一见镇里两位书记来了,忙着下地出门迎接。三老汉也跟着出了门,和两位乡领导寒喧两句出院要走。

“三叔,你做甚去?”刘换叫住三老汉。

三老汉回头说:“你们当领导的有事商量,我就不打搅了,回家喝茶去。”

刘换忙说:“三叔,没要紧的事你就坐会儿哇,你是村里德高望重的老人,有些事想听听你的看法。来哇!回来坐会儿。”

赵瑞便对三老汉说:“既然刘书记留你,肯定想和你聊聊,你就回屋来哇。”

三老汉习惯地咳嗽两声说:“好!你们先进家,我好解个小手。”说着驮着背往厕去了。三老汉有了活思想,这个书记刘换和苏茂林进村,肯定是为了解玉兰跳河之事来的,这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他想溜。三老汉是个不愿惹事的人,何况这事又涉及到村长李二楞。三老汉有话敢对赵瑞讲,却不敢对刘换讲。他清楚刘换和李二楞的关系非同一般,假如刘书记问起玉兰死的事,他不知该咋说,说得轻了不行,重了也不行,与其左右为难倒不如溜了好。小便完后,他又改变了主意,刘换是个党委书记,溜了让他咋想?三老汉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返回赵瑞家。

赵瑞的老伴儿已在桌上摆上了酸黄瓜和一盘酱肉。酱肉是从镇子上买来放冰箱里存着的,赵瑞喜欢抿两盅,没有下酒菜就叫喝酒没味道,所以冰箱里不能没有下酒的菜。

刘换和苏茂林坐在炕桌正面,赵瑞把着边儿。三老汉进门后赵瑞忙下地扶他上炕,刘换和苏茂林便一齐给三老汉让位子,硬把三老汉拉到了中间坐下。碰了一盅酒后,刘换直截了当地问起玉兰的死因,他不是破案的公安人员,目的也不是查案,他是要通过赵瑞和三老汉的嘴摸索一下村民对李二楞的态度,真要是像拉弟子说的那样,他就该马上表态,处理李二楞。桐树湾的人都知道他和李二楞的关系,李二楞激起民愤肯定会影响到他,他不想受这个连累,他争取在短时间内快刀斩乱麻,赢得主动权,免得让乡长白志刚那帮人有了可趁之机,整他个措手不及。他最担心的是李二楞用那批扶贫款的事被别人揭穿,尽管他知道那件事上自己吃贿赂不会有外人知道,但他心里总是忐忐不安,担心李二楞犯事而被揭露出来影响他,或者毁掉他的前程。

刘换便询问起玉兰的死是否与李二楞有关这类的话题,赵瑞做为党支部支书详细谈了他所了解到的情况,完了三老汉也唠叨了几句,赵瑞老伴儿也掺和着弥补了些,大致与拉弟子谈得相附,不外乎是男女问题。自古道:“人命出在奸情。”

刘换问赵瑞:“李二楞是不是因此而激起了民愤?”

赵瑞毫不迟疑地说:“这是难免的,当村长短不了惹人,这人命一出,人们免不了把气都撒在他身上。唉!也难怪群众有怨气,他自个儿做事也太不捡点了。”

“据说群众想联名告状?”刘换问。

“这倒没听说,至少现在还没人向我这么反映。”赵瑞说。

三老汉从脖子上摘下他的长杆大烟袋,从烟抽子里抠了一锅子旱烟末,掀着液体打火机点着,尽自顾自地使劲儿抽烟,耳朵里捕捉着他们的谈话,自己却不多嘴。

刘换耍个心眼对村支书赵瑞说:“赵支书,李二楞这一出事,村民们要是闹腾起来对你村支部影响可不太好,我想是不是这样,你马上找他谈,说明问题的厉害关系,让他主动向你辞职,这样咱可争取主动,你看昨样?”

赵瑞想了想,说:“行是行,可他和我闹着别扭,这话我讲了,怕他认为我趁机想罢他官儿。”

刘换接茬说:“你可以打我的旗号,就说事情惊动了镇里,说不定马上有人会告到县里,为了他好,所以咱们决定先让他辞职,等过了这段再说。你给他点儿念想。”

“刘书记,这话是不是由镇里说的好。”赵瑞有些顾虑。

“我是要说的,但你必须代表党支部先找他谈。”

“也行。”赵瑞拗不过党委书记。

接下来,刘换询问了李二楞和玉兰之间的事情后,又仔细盘问何彪为甚要那么残忍地对待玉兰,他们都不是当事者,都是靠听说和猜测。四人边聊边饮了一瓶子河套老窖,赵瑞又要拿,刘换看看表说:“不能喝了,我得到村里转转,听听村民们的反映,这群众路线还必须走嘛。让茂林和你俩喝哇。”

刘换说着下地,赵瑞要送,刘换说:“不要下地了,我今天不走,摩托车就停在你院里,晚上给我留着门就是啦。”说着把赵瑞推到土炕上,他独自一人出门去了。

刘换从赵瑞家出来心情好了许多,事态并没有像拉弟子说得那么严重,但也小觑不得,必须找机会和李二楞谈开,为了他自己的将来也必须让李二楞暂时辞职,这样可以大大缓解民愤。刘换看看天还早,去拉弟子家不能在天黑之前去,必须在没人注意不被人发现的情况才能去,免得节外生枝弄巧成拙。

刘换离开赵瑞的院子向村中走,半道上碰上了李二楞的儿子李保明。李保明是李二楞唯一的儿子,头脑有点儿不大清利,快三十岁时李二楞以下户为诱饵,才从四川领回个闺女做了儿媳妇儿,并给儿媳妇全家五口下户在桐树湾。

“保明,你大呢?”刘换问李保明。

李保明,见了镇书记刘换,忙点头哈腰地说:“这是书记哇,刚来?”

“刚来。”

“我大他在地灵前跪着呢!”

“你去绐我叫一声,要悄悄告诉他,我在水桐树林里等他,要注意,不能让旁边人知道我找他,要低声给他说,听见吗?”刘换怕李保明说不清楚就再三嘱咐。

“好!我去。”李保明说罢就连跑带颠地往家去了。

刘换一个人沿村道往村西那片桐树林里走,快落山的阳光把他的身影拉得很长。出了村子便是通往水桐树那边农田路,路北是一片庄稼地,有玉米和葵花。葵花正在开花,黄灿灿地一片,非常耀眼。葵花地北边是一眼可见的总排干大堤,提上有辆小四轮拖拉机突突突地由西向东开去。往北望去,便是蓝映映的阴山山脉了。农田道的南边便可看见乌加河的旧河槽,那就是何彪的养鱼场,鱼场岸边的鱼房子清晰可见。沿着农田路走不了二百米便是那片桐树林,离远望去像朵硕大的绿色的蘑茹,树冠遮天蔽日,长腿鹤盘绕在桐树林上空。

刘换生在这里长在这里,这里的一草一木他是那么的熟悉,那么的亲切可爱。他在桐树湾整整生活了三十年,直到他调到镇里当干部时,才把家搬到河头镇。离开这些年,他隔三差五的回桐树湾走一遭,当镇干部少不了常下来走走,特别是自己的家乡,绝对不能冷落。

望着那五十六棵桐树,刘换便想起小时候的事,刘换从小就淘气,上树掏雀儿下河逮鱼,是全村最调皮的娃娃。他是娃娃王,领一伙和他年龄相仿甚至比他大的娃们,一有空就跑水桐树来耍,爬上耸入云天的水桐树掏鹤蛋。长腿鹤很机灵,它们把窝巢垒到桐树梢于上,那树梢细而软,娃们爬上去容易压折树梢掉下来,因而没几个敢上高处掏鹤蛋,唯一敢上的就是刘换。刘换曾经压断树梢掉下来过一次,恰巧掉在一簇枳机丛中,刺破了脸蛋,跌伤了脚腕,吓得跟随他的娃们都哭了,之后他便不敢上树掏鹤蛋了。这是他儿时记忆中最深刻的一件事。还有一件事像刻在水桐树上似的永远铭记在他的心中,而且那件事几乎决定了他一生的婚姻和政治生命,他一直是这么认为的,事实也的确如此。那是他二十岁的时候,他已当了生产队团支书兼民兵排长。那时村村时兴民兵夜间巡逻,以防阶级敌人搞破坏。他做为民兵排长必须做表率,几乎每天夜里他都亲自带人巡逻,村里村外农田和库房都得察看有无阶级敌人搞破坏。有一天夜里,刘换和妇女队长曹梅一起负责村中,另外三拨六人负责农田。后半夜,村里黑灯瞎火的,静得没一点声音,他和曹梅一前一后在村道上巡视。曹梅长得矮敦敦的,圆圆的大脸盘上有个肥嘟嘟的大鼻子,嘴唇子很厚,还豁牙露齿,一双小眼睛被肉挤得成了两条缝缝,实在是没看头。村里年轻人背地里都叫她小猪娃子。细看她确有点猪样儿。曹梅人长得虽丑,可她积极要求上进,劳动肯卖力,敢和后生们比赛。工作表现很好,是村里女娃们的积极分子,所以她十八岁便入团,十九岁被群众选为妇女队长,进入了队委会。二十岁时和刘换同时入党宣誓。他俩都是村里的骨干。曹梅很喜欢刘换,用现代语言说,她是深深地爱着刘换,常跟刘换套近乎。可刘换看不上她,但又不想伤她心,也不冷落她,常陪她一起走走,谈谈工作什么的。诸如巡逻这类事,曹梅总是积极参加,而且常常要和刘换在一起。刘换便尽力满足她,但和她保持着一定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