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半月,村里人没人再看到过拉弟子。何彪和根小子分析她可能就躲在庄稼林里。
桃桃提出不同看法是:“半月她吃甚?饿也饿死了。”
何彪说:“到处都是吃的,甚庄稼也能吃,哪会饿死?”
“那不成野人啦?都是些生东西,她能吃?”桃桃为拉弟子感到可怜,眼睛有些潮湿。
根小子对何彪说:“咱俩去见见李二楞,拉弟子咋就不怕他,他咋又帮她突围,弄不好他知道拉弟子这些天躲在哪儿?”
“好!咱俩去一趟。”
“我也去!”桃桃说,“我觉得李二楞这个人神神秘秘的,有些怪。”
香香说:“我也跟你们去听听。”
四个人便相跟着来到了李二楞家。进了院时,李二楞老婆正在猪圈喂猪,看到他们几个人进来像没看见似的,低头只顾和她的猪说话。
“别管她,咱进屋去。”根小子边说边带头推门进屋。一进屋,几个人同时楞住了,李二楞只穿一条小裤衩坐在炕上,面朝窗外一动不动地坐着,两只眼痴呆呆地盯着窗外。
“他咋了?”根小子回头看看何彪问。
“是不是也出毛病了?”何彪说。
“二叔。”根小子冲李二楞叫道,按辈份根小子应该叫他二叔。
李二楞像没听见似的,也不回头也不答话,仍然如故地一动不动,他仿佛并没看见外面进来的几个人。
“走哇!跟他已经无法对话了。”何彪说完掉头就走。几人也跟着出来。
他们四个人来到院里时,李二楞老婆正在猪圈里提根棒打得一头半打克郎猪满圈跑。那猪吱哇吱哇地吼,只听李二楞老婆骂道:“害蚧圪泡!你鬼大东西还要抢大猪的食,你也不看看你的脑门!”接着又是一棒,那大猪又一阵儿嚎叫。
根小子偏头看何彪,何彪也看他。他们四个人走出院外时,根小子说:“听见了嘛?这家人把咱恨痛了,老婆在指桑骂槐,在骂咱们呢!”
何彪说:“他们的靠山倒了,今后没大的希望啦,还不把气洒在咱身上。”
香香这时说了话,她说:“其实哇,我拉弟姐纯属自作自受,你们何必这么上心去管她呢!疯成那样儿,精神院也治不好,到时每年花几千块钱,长期下去谁来付这笔开支?村民眼下出于同情拿点钱倒也不说什么,时间长了人家谁都不高兴,到时看你俩咋办?”
根小子反驳道香香说:“你说这话可不对,她再不好再不对,也是咱村的一口人,疯成那样儿我们总不能不管哇。”
香香争辩道:“你咋管,保外就医看了这么长时间,不但不见效,反而更厉害。这种疯病不是说治就能治好的,精神病院是收费的,你给村里人带上害,时间长了大家都会反对的。”
“香香你?”根小子想冲老婆发火。
香香说:“我都是为你们好,不信你们试试,送到精神病院要能好了,我头迎下走路。”
何彪赶忙接茬说:“香香说的也不无道理,我从镇里给内蒙精神病院打过电话,像她这种程度的病人,康复的机会已经不大。精神病院不是慈善机构,当然要收费,而且医疗费不低。不过咱们可以试试,能治好就治,尽家乡的一点心意,治不好再接回来也行。你们说呢?”
“试也白试,多苦两个银钱。我舅舅就是疯死的,你们又不是不知道。这是遗传病。”香香很固执地说。
何彪和根小子相互看一眼,这才记起拉弟子的父亲是疯死的。
“不管咋说,咱还是送去给她去医院看看。”根小子说。
“我看你是旧情难断,心疼她才这么做的,花了钱治不好,村民要骂你的。”香香气愤地说。
“你咋这么说话?”根小子吼道。
“我都为你好。你是村支书,得想点为村民致富的事儿,咋为个疯婆子这么着急?”
“好啦好啦,先不要说啦!何况这主意是我提出来的,香香你不能怪根小子。根小子论个人感情,早把拉弟子恨痛了,可做为村支书,这种事儿也不能置之不管。香香,我理解你的心情,这样哇,咱们把她送去精神病院试一段时间,好坏根据情况看。香香,你不要在别处想。”何彪对香香说。
香香说:“何镇长,我不是小心眼儿,而是怕你们劳命伤财,反落个骂名,那又何苦呢!”
何彪说:“你的好意我理解,可拉弟子她妈是寡妇,咱不管谁管?到时看不好咱尽了心,谁也不会骂咱无情无义。你说对不对。”
桃桃说:“香香,我看还是让他们试试哇,拉弟子都跟他俩好过,男人的心咱们还是多理解些才对。何况他们是地方的父母官儿,他们不管,拉弟子只能疯到死。”
何彪昕了,冲桃桃说:“桃桃何时也变得这么酸不溜瞅的了。”
“桃桃说对吗?你和拉弟子几乎结婚,要不是玉兰冲进家阻拦她嫁给你,拉弟子也许就成你老婆了。”香香说,“这都是村里女人们和我叨拉的,要不我咋会知道?”
何彪笑道:“真要那样的话,拉弟子也不至于到今天这个地步。玉兰也不知嫁了谁,更不会死的。可世间这事总是阴差阳错,如今成了这般情景。”
几个人听何彪这么一说,都有些伤感,大家一时无话。
一连几天还是不见拉弟子的影儿。
一天晌午,何彪从镇里骑摩托回到家,桃桃正做熟了饭,夫妻二人吃饭罢,何彪出门外转了转,亮红晌午的太阳很毒,晒得渔塘水鸟都往蒲草林中钻,周围静得没一点儿响声,连鲤鱼也不愿打挺了。村子里那边不见一个人影,都在歇晌,通往河头镇的道路上只有一辆四轮车在突突突地奔驰,之外不见一个人影儿。
何彪转身进屋,夫妻俩躺到炕上歇息。桃桃由不得过来搂着何彪亲。何彪又两三天没回家了,被老婆一亲,马上来了情绪。
自从娶桃桃过门,鱼房成了他们的家,村里那处院子一直空着,还留着玉兰生前的东西,他俩时不时地回去看看,从没在那屋里住过。他们计划着在河头上重新盖一处院子,可根小子说你们胡闹,你当镇长,说不定哪时调走,盖下房子让谁住?总不能把桃桃一个丢在这里一辈子养鱼吧。何彪觉得也在理,也就没去实施。
桃桃搂住何彪亲,何彪也便回吻她,两人一来二去就都有了那意思。
夫妻贪玩似的正在热闹时,忽听门“咣郎”一声响,吓得何彪从桃桃身上往下滚,开始往起提裤子。桃桃也慌忙往上抽自已的裤子。待他们夫妻二人抬头看时,他们傻眼了,有点大惊失色,门外进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拉弟子。
拉弟子光溜溜的身子一丝不挂,裆里挂着地把铁盒锁头,她进门瞅着何彪嘿嘿嘿地怪笑,且向何彪炕边走来。
何彪赶快系住裤带跳下地来,想把门关上。
拉弟子扑向何彪,把何彪搂在怀里就亲,死死地抱住何彪,嘴唇直往他嘴边伸。
何彪挣她不脱,只顾用双手往开推她的脸,抓她的手。
桃桃马上反应过来了,跳下地先系好自己的裤带,然后把门插上,上前去帮何彪。桃桃扳住拉弟子一条胳膊,冲何彪吼:“快,咱俩把她绑住,省得让她再次跑掉。”
何彪听了使尽浑身力气,才把拉弟子的双手反剪过来。桃桃马上递过一截鱼网线,帮何彪一起去绑拉弟子。
拉弟子鬼吼一般嘶叫,用嘴去咬何彪,用脚去踢桃桃。
何彪和桃桃夫妻俩配合默契,终于把拉弟子绑了,先绑住双手,又绑了双脚,以免她乱踢乱动,然后把她放到炕上。
拉弟子被捆死,仰天放在炕上不会动,只会乱吼乱叫。
何彪用复杂的目光瞟了桃桃一眼,说:“你摁好。”
桃桃只好帮他摁住拉弟子,她不小心被拉弟子咬住了胳膊,疼得桃桃哇哇地叫。何彪上前去捣拉弟子的牙岔骨,拉弟子才放口。桃桃抹起袖子一看,胳膊上被咬得出了血。
“快去叫根小子!让他来帮个忙。”桃桃说。
“你骑摩托去叫,我看住她。”何彪命令似的对妻子说。
“不!你去叫,我看着她。”桃桃说。
何彪听了老婆的话,马上出门骑了摩托车向村里驶去,不大会便把根小子驮来了。
拉弟子一见根小子,不知为什么,她不吼也不叫,而是冲根小子傻笑,然后流开了泪水。
“她还记着你呢!”桃桃说。
“说不定她这会儿清醒点儿。”根小子说着爬上炕,伏在拉弟子面前问,“拉弟子,你认得不认的我?”
拉弟子听后呜呜呜地哭起来,泪水如泉-般往外涌。
何彪伸手抹了把眼睛,抹掉两眼苦涩的泪水。然后他说:“咱们给她穿衣服哇,穿好咱送她走。”
“衣服在哪儿?”根小子问。”
“去她妈那儿取哇。”何彪对桃桃说。
“算啦!不要惊动她妈了,把我那身牛仔服给她穿上。”桃桃说着跳下地,到大立柜前开了锁,从里面找出一身灰白色的牛仔服。
“先解开她腿上的绳子,穿上后再给她捆住。”何彪说。
“应该先给她洗洗伤。”桃桃说。
“路过镇医院再洗伤。”
“也行。”根小子说着伸手去解拉弟子腿上的绳子。拉弟子一动不动地看根小子,除了眼睛有些迟钝无光外,那完全像似情人的目光在寻视着情人。
拉弟子不吼不叫不挣扎,几个人一会儿便给她穿好了衣服。怕她再跑了,只好又绑上她。
何彪说:“桃桃,你把拉弟子裆里的大铁锁给开开,扔了吧!”
“没钥匙咋开?”桃桃说。
何彪在地下抽屉里找了一把改锥,交给妻子桃桃。
桃桃难为地说:“我不会弄,怕伤了她的肉皮。还是你亲自来吧!过去你们好过,用不着害羞。”
何彪没有退路,只好上前,把拉弟子的裤子拉开,准备开那把铁锁。
拉弟子以为何彪要和她睡觉,兴奋地叫着。
何彪拉开拉弟子的裤子,用改锥往开改那把大铁锁,拉弟大概感觉到了疼痛,凄惨地叫着唤着。
桃桃好奇地说:“谁给她裆里锁了一把大铁锁?”
根小子也奇怪地说:“应该管她的男人也死了,谁会给她裆里上锁呢!”
何彪边开锁边说:“或许是她自己。”他仍然在往开撬锁子。
“自己锁自己?疯了吧!”桃桃说。
“可不是疯了吗!监狱里没有人敢那么干,肯定是出来后她自己把自己锁上了!”根小子用肯定的口气说。
拉弟子铛里那把大铁锁终于被何彪给撬开了,但也流了血。
桃桃赶快件了红药水给她涂伤,好在伤口并不重。
何彪骑摩托车回河头镇去叫小车。根小子去村会计那里取钱,并打算派会计跟他一起去呼市。
这年秋天,李二楞也疯了,同样一丝不挂地漫村子乱窜。刚开始女人们吓得四处乱躲,时间一久,面对一个疯子也就没人再躲了。李二楞便吊着那黑不溜秋的家伙四处乱闯,村人便把他当作一头牲口去看待,面对面的走过也没人看他一眼,倒是那些没见过的闺女娃娃们,有时偷偷地用羞涩的目光去瞟他一眼,瞟后脸红红的低头走过。
第二年夏天,拉弟子又回到了村里,病一点儿也不见效,精神病院催着要费用,村里付不起了,没办法,只好派人去把拉弟子接回来。
正应了香香的话,拉弟子的病没有看好,却花了村里许多钱,村民对根小子有意见。老婆香香用这事常常刺根小子。
从此后,桐树湾里就有两个赤身裸体的男女出出进进,两个疯子平时各串各的,有时还走一起乱捣咕一气。
大批的鱼贩子开着客货两运车,还有摩托车来桐树湾贩鱼。桐树湾的几处养鱼池红火热闹起来了,村民开始分红了,每家每户都富裕了起来。
鱼贩们看到一丝不挂的拉弟子和李二楞都由不得停下车观看。
“看甚啦!他们是疯子,和牲口一样,有甚看头?”根小子就喝斥他们。
鱼贩子们笑笑,忙开着车飞驰而去,引擎发出的声音在桐树湾里回荡着。
初稿于一九九五年十二月十二日
改定于一九九六年元月十八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