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虎夹一块炒鸭蛋送进嘴里,有滋有味地叭叽了半天嘴巴,才说:“好香,好手艺,我活了这么大,还是头回吃这么香的菜。”
兰兰听了忘情地笑,笑出了一脸色彩。
“你也吃哇,尽顾笑甚?”大虎用筷头点着菜盘说,
“我早吃过啦!”兰兰替大虎拣了碗米饭双手递给大虎。
“可没吃野鸭蛋呀?”“吃过,我隔三差五地去草滩给我姐碰蛋去。还有野鸡蛋,鹌鹑蛋都吃过.”兰兰解释。
“今天在我家,不一样是不是?”大虎激将兰兰说:“咋?嫌我家脏?”
“瞎说甚哩?嫌脏还来,饭还是我亲自做的。”
“那你就吃。”大虎拄着筷子,大有她不吃他不动筷的势头。
“好好,我吃。”兰兰无奈自个儿取了筷子吃了些,吃得很少。
“吃那么点儿?象足小猫。”大虎说。
“猫省饭?那你把我这只小猫养起来哇!”兰兰说这话时一点也不拘束,很自然,说罢还瞅着大虎看神色。
大虎一时话塞,吭哧了半天说:“我家没耗子,”
“咋没有?”
“在哪?”大虎看兰兰。
“你,你就是个大耗子,”兰兰捅一下大虎的额头说,说罢掩嘴失笑。
“那你不吃了我?”
两人同时笑出了声,笑得各有味道。
兰兰泼辣,桂花温柔,兰兰大方直率,桂花衿持内向。两人各有所长各有所短,“车不得圆,人不得全。”大虎这么想。
大虎刚放饭碗,兰兰便拿出了褂子让士虎试穿。
“来,试一下,看合适不?”
“谁的褂子?”大虎有些莫名其妙。
“傻瓜,谁的褂子给你穿?”
“我的?”大虎张大嘴忘了合上。
“给你做的,咋地的?试不试?”兰兰佯作生气状。
“噢,试。”说着伸过胳膊去。
兰兰帮他穿,上上下下地用手熨,手上用着心计,仿佛是用她的心去熨,熨的大虎浑身痒痒,由不得死盯着兰兰看。
“眼瓷了,又不是头一面。”
“想看看。”“让你看个够!”兰兰说着把脸伸到大虎眼前,几乎要擦住他的鼻子了。兰兰一双眼睛像滚动着的火球,焚舔着大虎的心。最终,大虎败下阵来,脸发烫地低下去。
屋里陷入沉寂,两人都在寻找着利于他们的话题。
门被推开,王云月带着一身尘土跨进来。
兰兰毫不拘怩地迎上去,笑吟吟地说:“大叔,回来啦?饭凉了,我给热一热,”兰兰说着把饭菜放回锅里,往炉灶里填柴。
王云月也没说甚,笑笑坐到了炕沿上,从后脖领上拽出长长的旱烟袋燃着,有滋有味地抽起来,淡淡的烟雾萦绕着弥漫在空间中。
“兰兰,你妈咋不来伺候你姐?”王云月问。
兰兰赶快答道:“我妈刚病一场,身子弱来不了,只好由我代替她。”
“你把你姐一个人丢在家,放心啦!”
“大叔,我出来时给她熬粥喝过,她嫌我在家囚闷,撵我出来串门的。”兰兰说着偷偷向大虎吐舌头。
“你妈很勤快,你姐头个月子她来伺候时,常来我们家坐,还帮大虎缝缝补补的,性格和你姐一样。”王云月磕掉烟灰,又拧着烟叶。
兰兰不可否认地坦白说:“我姐性格跟我妈,我跟我大的,性格不象姐妹,是哇?大叔。”
王云月禁不住给逗笑了,说:“兰兰心直口快,是啦!你性格和你大活脱了。”
“我姐骂我是个疯女子,其实这是人的性格,你说呢大叔?”
“不错,泰山难移,本性难改。你姐挺随和,在我们这一带可算是好媳妇儿啦!”王云月由不得称赞几句。
“我姐心强命不强,找个男人不争气。”兰兰说着已热好了饭菜,恭敬地端给王云月,“大叔,您快趁热吃哇!”
王云月磕掉烟锅内的烟灰,把烟袋插入烟抽子,扎住口顺手丢在炕上,也不问鸭蛋哪来的,伸筷子夹一块送到嘴里。
“大虎,一会儿趁着月光好,到河里捞几条红拐子,月子地身子需要补。”
“大,咱们的抓网不是破了吗?”大虎说。
“今天我抽空补好了,听见鱼们跃得狂,你去试试。说不定能抓几条解馋。”
“那我现在就去!”大虎说着出外从破草棚里拽出了抓网。
那阵子夕阳敛尽最后一抹佘辉,浓郁的暮色正在弥漫,一轮圆月从乌拉山顶上升了起来,银色的光辉洒满了大地。
“我和你去!”兰兰低声说。她早跟在大虎身后。
“你也去?”
“咋,不想领我?”兰兰激将着大虎。
“想去也行,可别让你姐担心呀!”
“哎!对啦,你等我一会儿,我回去告诉她一声。”兰兰说罢抬腿要走。大虎赶忙拉住她。
“你姐要吃要喝咋办?”
“今天我姐夫在家,他可以做。”兰兰掉头往王八换家跑,边跑边回头说:“千万等我啊!”
月光下,乌加河泛着银白的光亮,缓缓地流淌着。夜静悄悄的,河水回湾处传来“扑通”一声响,一条大鲤鱼跃出水面,趁着月光窥视一下外面的世界,随即又扎入了河水中。
大虎抓着网抬着轻轻的步子向回弯处摸去,兰兰小心翼翼地跟在身后。
大虎瞅准地段,背对河面抖开网,双手悠动着,猛一使劲儿,身子随着转向河面,一张网飞出手去,成圆形落入河水,缓缓下沉。一根细细的拉绳抓在他手里。稍顷,他觉得手中拉绳有颤动感,便慢慢往回收网。
兰兰站在大虎一旁,半弯着腰,双手托在两膝上稀奇地瞅着徐徐拖上岸的网。网还只拉出一半,听得网中劈哩啪啦,鱼尾在甩打。待网上岸,便见两条三四斤重的红拐子在网中奔突,金黄色的尾巴打着地拍拍响。
“啊!好大的鲤鱼呀!”兰兰情不自禁地惊呼出声。
“不要吼叫!”大虎止住了兰兰。
“咋?”兰兰不解地瞪着大虎。
“把鱼吓跑啦!”
“这么玄?”
“狼追你,你咋办?”
“跑呀!”
“你以为鱼们比你傻?”
“噢,它们能听见?”
“那当然。”
兰兰吐吐舌头,不再一惊一乍了。她默默地帮大虎往箩头里拣鱼。总共撒了十网,便拉住十条红拐子,大的四五斤,小的也有二斤多。
“够了,多了吃不完会坏的。”大虎说。
“挺好耍的。”兰兰兴致正浓。
“明天再拉,回晚了让你姐说。”
两人拾着-箩头鱼和-张网往回走,刚走几步就见月光下有条人影一窜,钻草林没影儿了。
“见鬼了,哪来个人?”大虎不解地说。
“你没认出来?”兰兰看大虎。
“没有。”
“算啦,别管他。”兰兰悄声说。
“昨回事?”大虎追问。
“我看着象我姐夫。”
“王八换,他?”
“是他,肯定。”。
“他甚意思?咋鬼鬼祟祟的?”大虎象坠入十里云雾似的。
兰兰扑哧笑了,仍低声说:“他那个小心眼儿,你还猜不透?”
“咋?他猜疑咱俩……”大虎没敢说出口。
兰兰朝大虎点点头说:“我先头回去时,他就用疑惑的眼睛看我,好象我有甚么秘密似的,这个人真是够呛。”
“他跟踪我俩,嗨,都是你多事,偏要来。”
“昨啦?你怕了?”
“我怕甚?”
“那你怨我?”
“我怕他没事找事,”
“在我的事上他敢?我对他从来就不客气,他轻易不敢惹我。”兰兰说完自个先笺起来。随即弯腰放下箩头说:“换换手哇,胳膊酸。”
两人换了位置,倒替了手舁着鱼又向前走。
兰兰饶有兴趣地说:“怨不得口里人出口外总想往后套跑,咱这地方就是好。”
“那还用说,‘棒打狍子瓢舀鱼,野鸡飞到水锅里’。不知道哪个年代给后套编下这么段顺口溜。”
“狍子少,我还没见过。”兰兰觉得生在河套没见过狍子有些遗憾。
“你们黄河岸边没,我们乌加河畔可有。”
“哪有?我咋没看到?”
“想看一看?”
“嗯,听我大说,狍子和鹿差不多,可鹿我也没见呀。”
“后套没鹿,包头有。包头后面的山里有,明天我带你去看狍子,咋地的?”
“好啊!你说话算话?”
“这不难!”他们说话间回到家,大虎把鱼一分为二让兰兰带一半回去,可兰兰不带,两人推让。
王云月说:“大虎,你送一趟过去多好。”
大虎一听也是。自个儿亲自送过去了,莲莲万分感激。兰兰却用眼剜她姐夫,她姐夫王八换不以为然,闷头抽烟装聋作哑。
次日清晨,兰兰去求二圪旦老婆帮她照料半天姐姐,她决定跟大虎进芨芨林看狍子去。“姐,我只去半天,你不会骂我疯跑哇?”兰兰临行前对莲莲说。
莲莲笑道:“疯跑就疯跑,骂你能顶用?你的魂早让大虎勾跑啦!”
兰兰探过身子,在姐姐耳边说:“算你说中了。”
“你要稳重些,大虎大是个倔脾气人,看不惯女娃跳达,你要看上大虎,就得学温柔些,说话举止注意分寸。他大要是看不顺眼,大虎急疯丁也没用。他和桂花的事,主要是他大不同意。”
兰兰皱着眉问:“我姐夫不是说桂花大人不愿意,你咋这么说?究竟咋回事?”
“你姐夫他知道个屁,去吧!你心里明白就行了。”
兰兰听了姐姐的话,心里纳闷,乱猜疑,对桂花与大虎的事不免产生几分疑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