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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1)

郭友全因开了四大股渠而家业兴旺发达起来,可谓财大气粗,成了后套东部地区的首富,于是就不把别人放在眼里。他大肆开垦蒙古人的牧场,有时连招呼也不打就大面积地在四大股渠两岸开了许多生地,此事引起当地蒙古牧民的不满,就状告到达拉特旗王爷府。德力格尔亲自出马与郭友全交涉。郭友全听从了王占川的主意,私下贿赂德力格尔。德力格尔得了好处就睁一眼闭一眼。郭友全更加肆无忌惮,秋天浇地时故意把数百顷牧场给淹没了,准备来年开垦种地。不料想这次他遇到了前所未有的麻烦。

那天傍晚,郭友全在自家正房中品尝着隆兴长的杨缸坊酿造出来的烧酒,并和妻子商量着王占川与闺女杏花的婚事。妻子说:“杏花对占川挺好,两人看样子好上已经有些日子了。女大不中留,我看还是及早办了哇!”“妇人之见,王占川是咱们手中王牌,现在就把闺女嫁给他,就要另立门户了,到时候咱们就掌控不了他了。”郭友全抿了一口酒闭起了双眼。

妻子说:“那你要等到甚么时候?”

郭友全胸有成竹地回答:“至少等两年后再说哇。”

“两年?”妻子睁大眼睛看着丈夫,感觉有点不可思议,“杏花已经十七八了,别人家的闺女这个年龄已经有娃娃了。咱们当年成家时你我才十六岁。”

“咱们是咱们,他们是他们。王占川这后生我很喜欢不假,可他的野心大着呢。我担心将来控制不了他,一旦另立门户甩手大干起来,不出几年就了不得。到那时他就要和我争天下了。我得想个办法永远把他握在手心,让他成为我的马前卒。”

他发展多么大也是咱们女婿,和咱们是一家人。你担心的是不是太多了?”

忽然睁开眼睛对妻子说:“我有个主意不知行不行?”

“甚主意?说哇!”妻子说。

我想了很长时间了,总也下不了决心,想让他当上门女婿你看咋样?”

妻子诧地望着丈夫,好半天才说:“你咋有这种想法?这不行!王占川弟兄两三个,两个哥哥都在口里呢。再说占川已经过继王功养老送终的儿子。占川同意不同意搁在其外,王功这一关肯定过不去。他没有小子,咱们这不是跟人家抢小子?”

郭全友对妻子说:“王功同意不同意不是主要的,关键是王占川。这小子有主见,他要拒绝就会把事情弄僵。这么长时间我没有提这件事就是担心这个问题。”

妻子说:“我也不大赞同,咱们有明秋,不是没有小子。让别人:婿,明秋会昨想?”

“咱小子的那点本事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和王占川差远了。将来我死了,他肯定斗不过王占川”

妻子说:“占川要是成了咱家的女婿,还说甚斗不斗的,又不是外人。”

“女人呀!头发长见识短,这些事你不懂。明秋那里我会去说的,他能够理解我的良苦用心。好啦!这事先不说了,这两天要注意些,咱们淹了蒙古人的牧场,听说有许多牧民往上告呢。王占川一直在渠上忙,我不在家的时候你留心点。”

郭友全话刚落音,黄三突然闯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老爷,不好了,来了一队蒙古骑兵,已经闯进前院里了。”

郭友全一出溜下炕,和妻子就往屋外走,可已经晚了。几十骑冲进大院,大院里里外外乱作一团,人吼马叫惊惶失措。蒙古兵冲进郭友全正房,几个彪形大汉不由分说就把郭友全往起捆。郭友全边反抗边喊:“你们是土匪?为甚要捆我?我犯了甚罪?”

骑兵中一个头目用生硬的汉话回答说:“郭友全,你自己做的事还不清楚?捆好他。”

郭妻在一旁带着哭腔说:“各位好汉,有甚话可以说,可以商量,不要把人捆去行不?求求你们了。”

蒙古头目舌头不会打弯地说:“不不!咱们要拿他回去问罪。你是郭友全的老婆哇?听着,以后再敢开垦牧场淹没草地,我把你也捉去和你男人一起治罪。”

郭友全被两三个大汉捆成四个疙瘩推出屋子外。另外两个兵从马身上卸下一对红柳筐,把郭友全装进其中一只筐内,上面又盖另一只筐,然后用麻绳结结实实地掴好,往马车上一扔就要走。

郭妻拽着那个蒙古头目问:“你们是哪儿的兵?告诉我们才能去和你们协商解决。”

“少打听,只要郭友全认罪,和我们配合,我们会放他回来的。他要不配合那就难说!”头目说完就往院外走。郭妻看见一个年纪只有十六七岁的蒙古兵用同情的眼神望着她,她就悄悄过去拉住他的袍子问道:“小后生,你们到底是哪里的兵?”

小兵蛋低声告诉她说:“咱们是达拉特旗驻后套的骑兵,驻地在公义社。”

一排骑兵如退潮似的呼啦啦地走了,给大院内外留下一片惊恐,数十名郭家人眼巴巴地看着掌柜被骑兵掠走却没一点办法。杏花见父亲被捆走,吓得不敢出声,引得郭家其他人也落了眼泪。丫头们也唏嘘一片。郭明秋站在院内骂着蒙古兵,但他没有一点主意。

郭妻在惊吓之余对儿子郭明秋说:“快到渠上把王占川找回来!”

郭明秋就派人赶快骑一匹快马加鞭而去。

王占川骑着马正在四大股渠上观察水情,渠水很大。这是当年最后一次秋浇,不能让结籽的糜子受旱,也不能决口淹没庄稼。作为渠头除了负责渠上的用水安全,还要统计整条渠的浇水面积,闲时还得帮助收租。他是郭家下人中最忙碌的一个。四大股渠三十里长,骑马巡视一趟得一天,为了省时省事有时就把干粮带到马上。甚时饿了甚时吃,口渴了就伸双手从水渠中舀一掬水喝了了事。他起五更睡半夜,一天睡不了多长时间,好在血气方刚身体又壮,辛苦劳累对他来说不算甚。他要趁着年轻完成自己的抱负,实现那种孕育已久的梦想。开渠!将来有了钱我要自己开渠,自己当掌柜,自己想咋干就咋干,不受任何人的限制。我要把河套开发出来,修完八条大渠,覆盖整修河套,到那时我就是河套的首富……王占川在马上边看边想,也正是这种理想鼓动着他,使他竭尽全力奋斗不息。

王占川骑着马边走边想着杏花。杏花今天早上天不亮就在大院外等他,给了他一包东西,打开一看是五个月饼。他说是八月十五的月饼,专门给他留的。月饼是隆兴长有名的商号“宝三元”的产品,香酥甜美。穷人一般是舍不得买它的。只有富有的人家才去定做“宝三元”的月饼。“宝三元”的干货人称‘到口酥’,手艺很是了得。王占川感觉杏花喜欢他是发自内心的,只要郭家吃小灶时她总是想着他。为了掩人耳目她经常是偷着给他,免得别人说三道四。其实王占川对吃穿从来不讲究,平常人吃甚他吃甚,平常人穿甚衣裳他也穿甚,能进入了人群就行。他不太喜欢过奢侈的生活,即使将来真的当了老财也不会太奢侈。他讨厌那些有了钱就张扬的人。王占川见渠背后有个水壕,壕里有一汪澄清的水,就下马来到背下,伸手舀起一掬水来喝,然后坐到地上吃起了月饼。

渠背上从北向南驶来一匹快马,他一望那匹马就知道是郭家大院来的人,断定大院里肯定有事。他把月饼一包就揣进怀里,拉马往背上走。

来人果然是渠头黄三。黄三还没有来得及下马就说:“占川兄,不好了,老爷被蒙古骑兵捆走了。大少爷让我来叫你,你赶快跟我回去哇。”

王占川不问也清楚,肯定是因为淹了牧场之事。

王占川随黄三回到郭家大院时,郭妻正在正房与儿子郭明秋以及几个家人商量着。见王占川回来众人都把眼神投向了他,仿佛他就是郭友全的救星。郭妻说:“占川,老爷被捆走了,主心骨没了。我也不知道该咋办了?”

王占川见郭妻如此重视和抬举自己,也就不含糊,问道:“蒙古骑兵有没有提条件?有没有商量的余地?”

郭妻回答说:“他们甚也不说,就是一条,不准咱们再开垦牧场,不准再淹牧场。看样子不答应他们的条件是不会放老爷回来的。”

王占川马上表态说:“好啦婶子!这事我解决,你不用操心了。我要从家兵中挑选几十人,今晚去抢人。”他习惯叫郭妻婶子。刚来郭家大院时二叔让他这么叫的,所以就叫了下来。但对郭掌柜就不敢,一直叫他老爷。河套地区土匪多,各家地商都养着家兵。家兵多少要看家业大小而定。郭友全可谓是河套东部首富,仅次于西部的杨家,所以也养着数十名家兵。但当蒙古骑兵到来时他们一个个束手无策。原因是蒙古骑兵手中有枪,而他们大多是“把式匠”,即玩玩棍棒的会武术之人,对荷枪实弹的蒙古兵他们早已吓酥了胆子,没一个人敢上前对付。

王占川从家兵中挑选了二十来个精壮汉子,入夜时分他与众人交代了注意事项后就骑着快马出发了。秋天的夜晚,河套大地清凉气爽,一骑人马悄悄地往公义社而来。

王占川一行偷偷来到公义社附近时,月亮刚从东边升起来,大地显得一片朦胧。公义社这个地方不大,也就十来户人家。蒙古骑兵大约二三十人在公义社东边一个杂乱的大院里。王占川他们在这远处的草林中停下后,派一个身轻如燕把式匠潜进骑兵地侦察。那身轻如燕的把式匠名叫胡山,是山东人,当年流落到了后套耍手艺。郭友全发现他武术很好就把他留在府中做了把式匠。白天,当蒙古骑兵出现在郭家大院时,胡山见了枪畏缩不前。如今王占川让他去侦察情况他倒觉得是个立功的机会,否则郭友全就会对他不满意。胡山凭借他的功夫跳进院里后发现主人郭友全正在被严刑拷打,逼他写字据保证将来再不开垦和水淹牧场。郭友全不想就这样认输,他巧言答辩和蒙古兵周旋,说我租了达拉特旗的蒙地为甚不让开垦?水淹蒙地不是我故意的,而是大渠决口造成的。骑兵头目见他不服软就令人将他再次塞进柳筐后吊到房梁上,然后留两个看守着,其余人去伙房吃饭喝酒。胡山立即返回草林中将情况报告了王占川。王占川马上进行安排,留几个人在草林中接应,其他人跟着他潜进营地。胡山负责观察伙房里的动静,王占川自己带八个人跳入院内在囚禁主人的屋外观察,两个负责看守郭友全的蒙兵也在偷着喝酒,手中轮流一只酒葫芦,看样子已经喝了不少。为了争取时间,王占川已经不能等待了,他们几个轻轻推门而入。两个蒙兵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人把嘴堵上了,还用地下的绳子捆了起来。他们挣扎并用鼻子呜呜地吼,那吼叫声实在小了点,远离囚室的同伙是很难听到的。王占川来前就在提了一把锋利的铁锹,此时正好派上用场,他跳到梁下伸手一锹就把绳索铲断了。郭友全连筐带人从房梁上掉下来,被王占川接住。王占川三八两就把捆筐的绳子铲断打开,让四名大汉断后,其余几人掩护,他自已背起主人出了囚室,翻墙出了院子,骑马逃回了黄脑楼。

王占川知道蒙古骑兵不会善罢甘休,所以建议郭友全先找地方躲藏几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