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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2)

二叔王功也曾经对他说不要急,耐心一点就会水到渠成。王占川心中也有疑惑,郭友全已经知道他和杏花很要好,但郭友全就不捅破这层窗户纸。王占川清楚郭友全的心思,他不想过早地把闺女嫁出去,甚至猜疑他娶了杏花后要另立炉灶,影响郭家的发达。或许郭友全原本就瞧不起他,不会把闺女给他。总之王占川心里乱七八糟地猜想。近来他也和杏花悄悄会面,由于大院里人多眼杂,他们往往在野外相见,亲热也就必不可少。从杨家河连枝家回来之后的这些天,他没有见到过杏花。他也顾不上回大院去看她。

按杏花的性格,他猜想她会主动找到渠上来的,可好些天了却不见她的影子。也许她担心渠上人多嘴杂,怕召人说闲话。或者她还在为他与连枝之间的事生气。他脸上的伤疤已经和杏花说得很详细。杏花仍然不相信他的话,他也没有办法。反正他的心里只有一个杏花,信不信由她去吧。

王占川这天后晌感觉肚子里空落落的,一想自己从早晨到现在还没吃饭。又在工地跑了多半天,身子软得没了力气,只好骑马赶回驻地吃饭。这是一处小院,两间低矮的土房,院前四周方方正地围着院墙。院墙是用哈帽儿儿围起来的,有一人多高六七尺宽。院墙是用来防贼和防野兽的。

王占川初来后套就听说这里风俗谚语说:“后大套,三件好,哈冒儿碴墙墙不倒,嫖头进门狗不咬,闺女养汉娘不恼。”

王占川听说过也目睹过这种事,他不是去效仿别人。他对后套风俗有自己的理解和看法。后套是个养穷人的地方,水草丰美,穷人在此是饿不死的。晋陕两地逃难的人纷纷往这里拥,“走西口”来的主要是男人们。

冬去春来,极少有带家眷的,一来是由于不想让家眷跟着受苦受累,二来也是由于清政府严禁旅蒙者将家眷带入牧区长期居住。因此成千上万的雁行者独身来到后套给老财们做营生,后套就出现男多女人少,男女严重失衡的状况。

年轻的后生们长期在外,多数都无法控制自己。他们常常利用劳作的闲暇时去寻找当地的女人。后套历来人烟稀少,村与村之间相距太远。村子也不大,多则三五户少则一两户,而且还是东一家西一家很分散,彼此失去监视的眼睛,也无所谓议论了。一家人一盘土炕,根本谈不上男女有别,白天一般都是女人在家,男人在外做事。做买卖货郎们登堂入室,使些小恩小惠就将女人给俘获了。

女人们与自己男人之外的男人做起事来也就爽快多了。久而久之这里的性风俗就变得像家常便饭那样简单了。之外后套的土匪多,女人们不敢反抗逆来顺受也是司空见惯之事。女人们与丈夫之外的男人有染也不觉得丢人。做丈夫的知道了也见怪不怪,不当回事了。后套本是蒙古人的牧场,蒙古青年的自由恋情也感染了周围的男男女女。

王占川已经二十岁的后生了,他听得多见得也多,为四大股渠测量渠道,一个人骑马在荒滩中观察时,常常能看到年轻男女牧民在草林中行事,被人发现也不躲避。后套有三套之说:即“红套”,“黄套”和“黑套”。“红套”指的就是女人。“黄套”指的是土地。“黑套”指的是大烟。形象地把后套的情形勾画了出来。来这里的男人们说不定就落到哪个“套”中不能自拔。王占川是个精明人,三“套”他一项也不介入。不是他不喜欢,而是他聪明。

一个男人要想成大器就得走正道,要把人格人品放到首位,要自己看得起自己才能赢得别人的尊重。有了这条做人的原则就足够了,所以他在郭家大院时特别小心谨慎,待人接物无不以礼相待。即使他与杏花有些出格的行为也是遵循了自然规律,彼此相亲相爱是水到渠成之事,相互谁也不强求谁,谁也不想利用谁,感情是纯真的。但是要与杏花之外的女人做那种事他从骨子里抵制。他曾经清楚地记得连枝希望他能与她亲热,而他没有越轨,这才导致他后来很轻易地就从杨家脱身。

秀兰几次用言语挑逗他。他心里当时很不舒服但没有发作。对方喜欢自己并没有错,错的是她看错了人。尽管如此他仍然一如既往地对待秀兰和她的丈夫武文英,这就是他的为人之道。

王占川打马回到住处时,秀兰似乎知道他要回来,站在哈帽儿院墙外笑吟吟地迎接着他。他还没下马她就将马笼头抓住,对他说:“你这人咋就不懂得心疼自己?一天不吃饭你身体能熬得住?”边说边要替王占川到拴马桩上拴马。

王占川手里还攥着马缰绳,说:“我自己拴。”

“快去吃饭,我替你拴。”秀兰拽住缰绳不放手。

王占川只得松手,拉拉扯扯让人看见不好,也说不清。他就掸掸身上的尘土进院了。土炕上放一张小桌子,样式很古老,据说是武文英父亲手上传下来的,家里虽说一贫如洗,可这张桌子却与众不同。郭友全家也有一张饭桌,但那是让木匠新做的,用油漆油过的那种,挺鲜亮。秀兰早将饭菜放到了炕桌上,香喷喷的猪肉烩菜。王占川一下惊呆了,他并没有给钱让她买肉,猪肉从何而来?正当他疑惑不解时,秀兰进门了。

“快吃,饭都冷了!”秀兰用那双秀目瞅着他。

“哪来的肉?”王占川脱口问道。

“噢!我让汪路晓给咱捎来几斤,现杀的。”秀兰闪烁其辞地说。

“汪路晓?就隆兴长那个杀猪杀羊的屠夫?”

“对,就是他,我用糜子换的。”秀兰回答,却不敢看王占川的眼睛。

王占川听了心里像堵上一把猪毛,很不是滋味。他来到这里租曩借武文英家的房子时就听说过关于秀兰和汪路晓的风流韵事。按说这等事一般人们不太注意,议论也少。而秀兰和汪路晓的故事很特别。姓汪的至少四十岁了,而秀兰还不到二十岁。她父亲都没有汪路晓年纪大。汪路晓到她家如回自家一般随便。据人们背地里议论说汪路晓与秀兰在锅头前睡觉,武文英就独自睡到后炕。锅头前两人行床的叫唤声扰得他睡不着。这故事自然给人们茶余饭后增添了话题。王占川等人租住过来还没有见到汪路晓来过,也许他来的时候他们都在渠上忙,等他们回来人家已经溜了,反正没有看到过。

王占川一下没了食欲,坐在土炕边抽起了烟,也不与秀兰搭茬。秀兰催他几次他都没有动筷子吃饭。

“咋了?你吃醋了?”秀兰一本正经地问道。王占川脑袋往起一怔:“我吃醋?我吃谁的醋?”

秀兰笑了,说:“一说汪路晓你的脸色就变了,我还看不出来?

占川,我知道你是个人物,不该对你有非分之想,也清楚你这个人的人品很好,勾引你我感觉羞愧。多少次你都不从我意,从你身上我懂得了甚是坐怀不乱。我虽说没有得到你,可你的人品叫人佩服。我虽说是个女人,但对好男人我很敬重。今天给你说实话吧,自从你租借我家的房子以后我就不让汪路晓来,怕你知道了笑话,看不起我。更主要的是我想和你相好,一个女人能和自己喜欢的男人好上一回也是值得的。我早就听说郭友全手下有个叫王占川的后生很不简单。女人们背地里也在谈论你。我也是女人就难免动心思,想方设法想得到你。我没有想到在你面前碰了钉子,这是女人最没面子的事。所以我今天让汪路晓送来几斤猪肉,给你做你最喜欢吃的猪肉烩酸菜。这也是你无意中说起杏花给你送猪肉烩酸菜的事让我听进了脑子,要不我咋会知道你好吃这一口。做这顿饭给你吃,是想借此机会向你流露一下我的心思,也让你了解一下我。其实你们都不了解我,关于我和汪路晓的故事你肯定听说了,只是不好意思对我讲,现在我全盘端给你听。我是山西府谷人,两岁时父母带我来到后大套。父母给武文英家当长工。我父亲因为读过两天私塾识得几个字,就给武文英家当了账房先生。后来武家因为抽大烟破落了,而我父母亲也相继去世。父亲临死前让我给武文英做了童养媳妇,那年我才八岁。武家把我抚养成人,这点恩情我永远不会忘,发誓一辈子对武文英好。”

王占川不由自主地把铜烟袋在鞋帮上磕了磕,心想你做的那些事能对得住武文英?秀兰抬头望一眼王占川继续说:“有些事外人并不知道,我十五岁和武文英圆房。武文英比我大两岁,今年他已经二十一了,比你还大一岁。我们成家已经三年了,可武文英根本就没和我睡过觉。名誉是夫妻,可从来没有过房事。你说说,我是个女人,是个活生生的年轻女子。当然没有那种事人也饿不死冻不死照样可以活。人生在世男女之事是需要,可也不是没有它就活不了。所以三年多了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和武文英分手。他家对我有恩,我不能卖那个良心。武文英心也不错,他知道自己是个废人就常劝我另外嫁人,我没有听他。可我没有想到他把汪路晓带到家来了。汪路晓这个人我不说你也清楚,是个嫖油子,见了女人腿就软,走不动路。一来二去他就把我缠上了,俗话说“好女怕三缠”。但我仍然不从他。有一次,他和武文英喝酒。汪路晓酒量大,武文英没酒量。武文英让汪路晓灌成一堆烂泥。我收拾完酒摊场已经半夜了。武文英和汪路晓睡在后坑,我一个人囫囹身子睡到前炕,怕的就是汪路晓侵犯我。怕处就有鬼,汪路晓见我丈夫醉得不省人事,悄悄爬过来剥我的衣裳。我又踢又咬,死也不从。但他力气大,和我撕扯过程中终于揪掉了我的衣裳。一场苦战后,我终于累得没有了力气。他把我剥得一丝不挂,强行将我奸污了。这大概就是我的命,我从此以后就成了姓汪的姘头。在汪路晓强暴我之前,武文英和我商量过,他说你要么就离开我重新嫁人,要么就背地里找个称心的男人悄悄过,我反正也不该管。起初我说甚也不同意,后来他说你要为咱们后半辈子想一想,起码要给咱生个一男半女,将来也好防老。也许是武文英这番话起了作用,至少应该有个娃娃也不枉来世上做一回女人。可这个愿望也没能实现。可能是汪路晓太老了,一直也没能让我怀上。不过占川,我勾引你的想法可不是为了让你给我生个娃真心地喜欢你。嗨!我这人连廉耻都没了,乱七八糟说了你笑话啦!”秀兰说罢伸手轻轻抹了把眼泪。

王占川心震颤了一下,堵在胸口的那团猪毛突然被人抽去似的感觉轻松了许多。他也不用秀兰劝说就主动拿起筷子开始吃饭。秀兰见了上前夺下,然后端到锅灶前重新烧火热,并回头说:“都快冻冰了咋吃?吃进去你舒服我可不舒服。”

秀兰一番推心置腹的话让王占川心中的疙瘩终于解开,对她有了新的看法,说话也有了笑容。他同情秀兰,更可怜她的男人武文英。

后来,王占川劝武文英找个郎中看看。武文英摇头,说曾经没少看过也没治好,何况也没那么多富余钱。王占川听了就把身上的碎银送给了他,让他看病并维持生计。武文英误以为王占川和自己的妻子有了男女关系,不然咋就这么慷慨大方呢?回去一问秀兰却遭了一通痛斥。王占川从生活上关照着武文英一家。那次他和秀兰两人说开后彼此感情拉近了一步,成了知心朋友。周围的人们传出他两人非同一般的趣事,王占川听了没在意,他坚信身正不怕影子斜这个真理。

王占川在秀兰家一住就是半年。半年后四大股渠修成了。四大股渠全长三十余里,从黄河边到板头圪堵,度其高低,深浅得宜,宽狭合适,水流畅通,灌溉自如,不但已垦土地浇水方便,就是未垦之地也可引挖支渠灌溉便利,可谓耕者皆获其利。尤其是万盛公,万德元和郭友全三人大量垦殖,获利甚丰。郭友全尤为可观。

由于王占川在疏浚鞭子渠和重修四大股渠时,给工程出智出力,显示出了他超人的才干,郭友全非常折服,就干脆聘他长期当了渠头。王占川冬闲时仍然为郭家管家务。郭家唯独不提杏花与王占川的亲事。王占川曾经让二叔王功和郭友全提过一次亲,郭友全说他俩的事不着急,杏花还小再等等。事情又被搁置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