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林接曹刚电话时正和秋月往火车站台上走。

柳林的官场三部曲问世之后在社会上引起了强烈反响，省作协为他召开了隆重的作品研讨会。从省城回河川市时他想享受一把，就让作协给他买了一张软卧车票。八部小说卖了二十多万块钱，这是普通作家极其羡慕和嫉妒的。作家协会的小车要送他到火车站时，那个女诗人秋月就自报奋勇地来送他。秋月崇拜他，会议期间多次向他流露爱慕之情，可他是个有家室的男人，虽然也想找个称心如意的情人快活地享受一把，可在自己的作品研讨会上他不敢张狂，他知道文人相轻这个游戏，那些老作家们大多只拿工资却写不出东西来，就拿笔当枪使专门打那些出头之鸟，虽然他对此不屑一顾，但表面上他还得毕恭毕敬，还得夹着尾巴做人，所以他不敢在众目睽睽之下与秋月眉来眼去，他只悄悄地告诉秋月，让她有空来河川市找他，到了那里就是他的天下了。话是这么说，可柳林毕竟是个农民出身，传统道德观念时刻在束缚着他。从他成名之后，有不少女孩在暗中追求他，可他始终把握着自己，不敢越雷池半步，这其中除了做人原则外，还有一条无形的障碍在限制着他，那就是当市长的岳父大人刘鑫。刘鑫不仅是他的岳父，还是他的恩人，是刘鑫把他从马蹄湖畔的油房圪旦拉扯出来的，所以他不敢张狂，循规蹈矩地做人，那些本该发生的风流韵事就被扼杀在萌芽阶段。同时他也顾虑着妻子刘茹，这个比他小八岁的女人是个女强人，刚刚三十就当了河川市建设银行的副行长，她很要强，性格也非常的古怪，虽然夫妻生活不太和谐，可他仍然不敢沾花惹草，生怕这个古怪的女人和他闹翻天，为了招惹女人把自己的名誉搞得乌七八糟有点不划算，他一直这么认为。现在他对秋月也不过是应付而已，说真的他不是很喜欢她，何况自己总是有贼心没贼胆。

柳林和秋月推开软卧车厢的小门时，一位姑娘正躺在铺上看书，见他们进来姑娘就礼貌地坐起来。

没关系，你躺着看吧。柳林边说回头对秋月说：秋月，你赶快下车吧，车要开了。秋月深情地望着柳林，然后和他握手道别。秋月恋恋不舍地向外走，柳林只得送她下车。

柳林送走秋月回到软卧车厢。车厢四个铺却只有那姑娘一个人。柳林在右边的底铺坐下看了姑娘一眼，正好姑娘也抬头望他。柳林不看则已，一看却眼直了，他仿佛迄今为止还没有见过如此漂亮的姑娘，那容貌简直让他这个才华横溢的大作家也无法用语言来形容。他发直的眼睛把姑娘看毛了，她复又躺下背朝他自顾自地看起了书，好长时间不答理他。

柳林自觉没趣就取水杯从暖瓶里倒水沏茶，他给自己倒完后随便问：小姐，喝水吗？我给你倒。

不喝，谢谢你。姑娘还算开通，很礼貌地答复了他。

小姐去哪儿？柳林脱口问道。

请你不要小姐小姐的叫我，我不是小姐!女孩生气了。她美丽的眼睛流露着不悦的神色。

为什么不能称你小姐？柳林大惑不解地望着那双大而有神的秀目。

姑娘迎着他的目光毫不怯懦地回答：你不是活在世外桃园吧？难道不清楚时下人们对小姐二字的理解吗？

噢!我明白了。不过你这样理解小姐二字就有点狭隘了，小姐是历史留传下来的清纯高贵的称谓，旧时是对大户人家未婚女子的尊称。而时下社会上把做皮肉生意的三陪女一律称作小姐，只是一个称谓的变种，只是对传统文化的亵渎，或叫强奸。因这个变种还很粗俗，很雅拙，还没有形成混迹社会取代传统的气候，也许用不了多久就会被当作糟粕扫入历史的垃圾堆，它无法取代真正意义上的小姐二字。因此你不必介意我用小姐来称呼你。

不!我很介意，甚至反感，请你不要这样称呼我。

你很直率，也很偏颇。

这不怪我，要怪只能怪这个社会。

很尖刻嘛!算了，我们素不相识，讨论这个问题不合时宜，你去哪儿？

河川市。姑娘说完低头又去看书，似乎不想理睬他。

看的什么书，这么专注？柳林厚着脸皮问。

《官道》。姑娘有些懒得回答的意思，把目光集中到书上。

柳林一听她看的是《官道》时立刻站起来，一步跨到姑娘身边再次问道：你看的是什么书？

姑娘抬头一看他站到自己铺边来了，以为要对她非礼，吓得赶快说：你怎么啦？想干什么？

柳林这才感到自己有点失态，就笑笑说：没什么，我只想看看你到底在看什么书？

我说过了，是《官道》呀!你耳朵没毛病吧？姑娘没好气地说。

让我翻一下好吗？

想看自己去买一本，我正看着呢！

据我所知，柳林的官场三部曲已经脱销了，现在正在二次印刷期间，还没有印出来。柳林说。

瞎说，我这是上车前买的，北京火车站附近的书摊上到处都是。姑娘说。

不会吧，二次印刷的准印证昨天才拿走。柳林有点不敢相信姑娘的话。对不起姑娘！能否把你手中的书让我翻一下？

姑娘很不友好地把书递给柳林。

柳林只翻了两页就从其中看到了错别字，再揣摩一下纸张就还给了姑娘，他说：这是盗版的。

你怎么知道是盗版的？姑娘这才正面看着柳林。

我是……唉，你不见里面到处都是错别字吗？柳林几乎说出自己的身份。

姑娘认真地看了柳林一会儿，然后低头去仔细看书上的作者近照，随即抬头望向柳林，眼睛马上放出了光芒，格外惊喜地说：你就是柳林？

柳林不自然地笑了一下，然后说：你终于认出我来了？

姑娘立刻出溜下铺来，站在柳林面前说：对不起柳老师，我有眼不识泰山，我……我万万想不到我很早就崇拜的大作家，会在这里不期而遇。柳老师请原谅！我刚才对你太不礼貌了，请你海涵！姑娘情不自禁地双手抓住柳林的一只手摇晃着。

柳林笑着说：不知者不为过吗。你是学生吧？

是的，刚刚毕业。

哪个大学毕业的？

北大中文系毕业。

北大毕业？柳林再次端详着姑娘。

对，我叫何倩。

好听，这名字好听。柳林看着何倩苗条丰满的身姿说，这名字和你的人同样的美呀!风姿绰约亭亭玉立，倒象一株出水芙蓉，美不胜收呀!

柳老师过奖了，我能算得上美丽吗？

小何呀，老实对你说，我这辈子好象还没有见过比你更美丽的姑娘。柳林说得很有感情色彩，也是肺腑之言。

是吗？也许柳老师见得女孩少吧，世上比我漂亮的女孩子可多呢！何倩说这话时脸有些酡红，还带有些许羞涩。

不不！我见得女孩可不少，见过的漂亮女孩更是甚多，可是象你这么形象完美的女孩我只见到一个。

是谁？

当然是你啦!柳林情不自禁地用手扶了扶何倩的下巴。

何倩没有阻止柳林，她说：柳老师，从你的处女作《情人草地》发表引起轰动时，我就成了你的忠实读者了，这些年你所发表的作品我全读过，而且全部精心地保存着。你的爱情三部曲我家里都有，不妨我给你数一下，《情人草地》，《情人岛》和《情人湖》，没错吧？官场三部曲也有，如《官瘾》，《官迷》和《官道》，还有你的短篇小说集《心影》和中篇小说集《裸睡》，都是原版的。

柳林把手收回后问：那你为什么还买一本盗版的？

从北京上车时手头没有书可看，不想浪费这十五六个小时的美好时光，才在书摊上买了这本盗版书。对啦柳老师，你的书一出版就被人盗印，你为什么不和这些盗版者打打官司？这种侵权行为太可恨了。何倩为柳林抱打不平。

柳林叹口气说：我当然更加痛恨那些盗版侵权者，也想抓住他们让执法部门狠狠地处罚，甚至判刑我才解恨，难呀!要想抓住他们简直是太难了，当我第一次发现有人盗印了我的小说之后，我向版权局投诉，版权局派人抓到了发行盗版书的书店老板，老板咬定他不知道自己进的是盗版书。版权局就根据他交待的线索去查，结果查到河北保定就查不下去了，那家批发盗版书的书店早已人去楼空，老板携款逃跑了。我却白白花了不少冤枉钱，最后不了了之，图狐子没打住惹了一屁眼骚。

说来还是咱们国家的法律不健全，你说对不柳老师？何倩剥了一根香蕉给柳林吃，顺便说：刚才那位女士是你什么人？

柳林回答说：是我的同行，一位诗人，来送我的。

何倩说：她好象和你很亲热，是情人吧？

柳林马上否定说：不！我是一个有家室的男人，怎么可以在外随便沾花惹草呢？说过这话他有点后悔，这不是在给自己设置障碍吗？可话已出就无法收回，也许对方根本没有在意他的话。

何倩轻描淡写地一笑说：都二十一世纪了，你一个大作家难道也那么守旧？

我守旧？你认为我守旧吗？柳林惊奇地望着面前这个美若天仙的女孩。

何倩坦率地说：文如其人，我从你的书中可以看出，你是个感情丰富的男人，而在个人感情方面却很保守。我们的一位讲现代文学的教授说过，作家都是情种，不知道你对此话如何理解？

柳林回答说：这话不是你那位教授首创，我仿佛记得是一位外国专家说过这句话，我认为此话有些道理。

何倩说：你认可了？

于是两人开始闲聊，一聊就忘记了吃饭，直到柳林感觉肚子叫唤起来才说：我们到餐车去吃饭吧？

何倩说：我去买些吃喝回来这儿吃吧。她说着拎起小坤包要走。

柳林拦住她说：哪有让女士破费的道理，你坐这儿等着，我去买，一会儿就回来。

何倩说：把我一个人冷清清地丢在车厢里多没意思，我陪你一起去吧？

那也行。

于是两人走出卧铺车厢穿过走廊来到了餐车，两人买了些下酒菜和几瓶啤酒就返回了软卧车厢，把菜放在茶几上两人就边吃边喝边谈论起来。时间越长酒就喝得越多，中途柳林又去买了两瓶啤酒，喝得越多话也越多，彼此的感情就越近了一步，借着酒劲两人均有相见恨晚之意，于是他们期望发生的事情就务必要发生。

你真的那么喜欢我的作品？

当然，你是我最最崇拜的大作家，我非常喜欢你的作品。何倩毫不掩饰地回答。何况你是我的同乡，也是我的梦中情人嘛!

此话当真？

当然，从看了你的处女作开始，我就梦想着做你的情人。

难道你没有恋爱？没有男朋友？

有过，可我们分手了。

说说那个男人是谁，怎么如此残酷地对待一位天使？

你想知道吗？

如果你愿意说的话。

当然，我既然喜欢你，也就没有必要隐瞒我的过去，不管你以后怎么看待我，我也绝无怨言。何倩说到此落下了两行泪。

既然有隐痛，那就最好不要去触动它，免得让你伤心。

不！我是个当代大学毕业生，对两性之间的爱有着自己的理解，我爱你，所以怕给你心里留下阴影，我要说，我要把我的过去全部说给你听。说来也是怪我自找苦吃，我考上北大中文系后，同学们把我捧为校花，一位部长的儿子看上了我，我以为他是真心爱我，就把自己全交给了他，和他有了床笫之欢之后，我就常把你的作品给他看，我也常常为有你这样一个同乡大作家而引以为荣，谁知他却无端地猜疑你我有暧昧关系，为此我俩经常吵嘴。大学快毕业时我才发现他是花花公子，与不少女孩子有染。他已经不再爱我了，我也就从此离开了他。何倩说着又滚下两行泪珠。

柳林说：没想到我们素未谋面，我居然成了拆散你爱情的罪魁祸首。

你喜欢我吗？何倩直言不讳地说。

我比你大十五岁呢，你不嫌我老吗？

爱情是不受年龄限制的，孙中山和宋庆龄的年龄差距比我们更大，人们称之为伟大的爱情。何倩很认真地说。

小何，我不是孙中山，你也不是宋庆龄。

你很传统也很保守，现在都什么年代了？你是作家，要有属于自己丰富的感情生活，才能创作出无愧于时代的不朽之作。

何情呀!我知道你们现在的女孩子私生活都很丰富，有时也很随便，这不是某一个人的错，而是这个时代的产物。而我不一样，我是从农村一步一个到印走出来的，浑身上下还带有农民那种传统道德的烙印，我没法不保守，何况我不想伤害我的恩人和妻子。

恩人？指得是你的岳父刘鑫市长吧？

你怎么知道？

我说过，你是我梦中情人啦，我能不了解你的家庭情况吗？

是吗？那你还知道什么？柳林饶有兴趣地问。

何倩故作高深地说：我还知道你为了报恩娶了一位你并不真爱的女人，你的婚姻并不美满也不幸福， 刘茹她不能生育，你们至今还没有孩子。

不能生育是次要的，她关键是不会享受生活，不懂得什么是真正的生活，也就失去一些浪漫情调，她和我没有共同语言，夫妻生活不和谐也就显得有些乏味。

何倩说：当初为什么非要娶她？

说来话长，简而言之一句话，为了报答她父亲的知遇之恩，我才娶了她。柳林很伤心地说。

听说是她父亲发现你是个人才，才把你从农村一下提到市文联当了创作员。

对！那时她父亲还只是市委宣传部的部长，他到农村搞调查正好住到我们家，他看过我不少习作，也听我讲了不少农村存在和急需解决的问题。他就认为我是个人才，费了好大劲才把我安排进城，这种知遇之恩是难以报答的，没有他就没有我柳林的今天。

这和婚姻应当是两码事，用这种方式报答恩人实在有些滑稽，你爱刘茹吗？

唉!一言难尽呀!

柳林被提拔到市文联之后，为了报恩他几乎每个星期天都去看刘鑫两口子。那时刘茹正面临着高考，她也很爱读文学作品，却从来不写什么文章。刘茹看完柳林的一些作品后就对他产生了好感，时不时地和柳林套近乎。柳林其实看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