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快吃完时李婶说：“红梅，今天你不在的时候村 东头的彭婶来咱家了，她有个侄子跟你岁数差不多，到现在 还没有找对象，听你彭婶说人不错，并且他家里的条件挺好 的，要不咱见见？”

“爸、妈， 我那空儿没跟你们说， 其实今天我陪我表姐 去镇上的时候顺带着相了个亲，对方是汤河镇周庄的，今年 也二十三岁，和我同岁，是个木匠，我们挺谈得来的。”红 梅说。

李叔、李婶得知红梅瞒着他们去相亲并未生气，毕竟红 梅的岁数也不小了，万一相的这个小伙子顺她的心呢，更何 况由她亲表姐带着她去相的亲，这样就更没什么不妥的了。 算来秀琴带着红梅都已经相了好几次亲了，李叔、李婶相信自己的外甥女。

“这个小伙子家里的情况怎么样？”李叔问。 “他父母都是农民，就他这一个孩子。”红梅说。

“既然你说和对方谈得来，那你就是想和这个小伙子处 处呗，那这样我就跟你彭婶说别去相她侄子了。”李婶说。

“妈，您跟彭婶说吧，别耽误人家。”红梅说。

这时红梅最担心的是怎么跟父母说春志的家庭条件，要 是李叔、李婶知道春志的家庭条件不好他们是绝对不会同意 这门亲事的。红梅知道这事儿必须由表姐做她父母的工作， 因此接下来就想去秀琴家和秀琴商量怎么说服自己的父母。 李叔、李婶从红梅口中得知春志的父母是农民，但家里就他 一个孩子，料想日子也不会坏到哪去，所以也就没过多地盘 问红梅。李婶也给了彭婶信儿，取消了红梅和她侄子相亲的 安排。

红梅和秀琴觉得商量得差不多了， 于是便决定将春志家 的实际情况按事先商量的计策委婉地告知李叔、李婶。这天 早上刚刚吃过早饭红梅就把秀琴叫到了家里准备用她们商量 的计策做李叔、李婶的说服工作。

“舅舅、舅妈，前几天没给你们信儿我就带着红梅相了 一门亲事，这事红梅都跟你们说了吧？”秀琴试探性地问。

“秀琴，红梅跟我们说了，她说对方人不错，还是个木 匠，我们家红梅相亲净麻烦你了，也是啊，谁让你是她亲表 姐呢！”李叔带着谢意对秀琴说。

“这个小伙子的长相和人品那是没得说， 我从侧面打听 了，村里人都夸，只是……”尽管之前秀琴练了好几遍她和

红梅定下的计策，但轮到真正上场时她还是噎儿住了。

“我说外甥女，只是啥呀，你平时也不是磨叽的人 啊！”李叔问秀琴。

“舅舅、舅妈， 我跟你们直说了吧，这个小伙子哪儿哪 儿都好，就是家庭条件一般。”秀琴由于紧张竟把她和红梅 先前定好的计策全给忘了，此时她也只能对李叔、李婶忐忑 地说出了实情。

“一般到啥程度？”李婶问。

“一般到对方盖不起新房，若红梅和对方成亲那她就得 和公婆住对面屋，不光这，对方的家里还欠了很多外债！” 事已至此秀琴干脆直截了当地说。

华北平原的农村，正房大多三间， 中间为堂屋，东西两 屋为卧室。秀琴所说的住对面屋就是以东为尊，即公婆住东 屋，儿子儿媳住隔着堂屋的西屋。

“我说外甥女，你可是我亲外甥女啊，舅舅平时对你不 错吧，你说你……你弄这一出儿不是坑红梅吗？红梅要真跟 这个人结婚，那……那还不得光受气啊，再说对方的家庭条 件也忒差呀，你这是推着红梅往火坑跳啊！”李叔顿时变了 脸色生气地对秀琴说。

“秀琴，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呢，人家她彭婶今天还要 安排她侄子和红梅相亲呢，人家侄子的条件可是比这个木匠 强一百倍，这倒好，让红梅说得本以为这个木匠人不错，家 庭条件也不错，我就听信了她的话把她彭婶那边给推了，不 行，我这就去找她彭婶，让她接着安排红梅和她侄子相亲的事。红梅啊，还有你，你就跟你表姐合着骗你爸妈吧！”李 婶生气地说。

“妈，你别去找我彭婶了，你就是找我也不相她的侄 子！”红梅说。

“红梅，你是不是想把你爸妈气死啊！ ”李叔的火气也 上来了，大声对红梅吼道。

“爸、妈， 既然这事到现在这个程度了我跟你们说句实 话，首先这事不能怪我表姐，从小到大我表姐对我啥样儿我 心里清楚，我和这个木匠第一次见面就喜欢上他了，他家的 条件是不好，但他人好，如果我们结婚，只要努力，日子就 一定会过好，再者我也不嫌弃和公婆住对面屋！”红梅对李 叔、李婶说。

春志那边哪怕是一丁点儿的意见都没有， 因为能有一个 单单看上他的人而不在乎家庭条件的姑娘嫁给他，那他家纯 属烧了锄把那么粗的高香了。如今他家就等着红梅这边的回 话了。

这天，李叔骑上自行车首先去镇上找了王五，让王五给 春志家捎话说他们不同意红梅相的这门亲事。但他心里觉得 还是不放心，于是决定亲自去一趟春志家，一是看看到底是 个什么样的穷小子赢得了红梅的芳心，二是明确告知对方让 他趁早死了娶红梅的心。

“老哥，你好， 我问一下张春志家住哪儿？ ”李叔来到 周庄向正在树荫下歇凉的一位村民问道。

“南数第三排，东数第三家！”村民说。

李叔道完谢便按其所指去了春志家。

南数第三排，东数第三家！李叔到了春志的家门口后 并没有急着敲门进院，而是在原地久久望着春志家的三间 正房。

这三间正房，低矮不说，光前面的窗户就没有一块完整 的玻璃，基本上全是用塑料布代替的。正房的屋顶还是没用 水泥抹的土顶，土顶上还长出了两棵小草，那两棵随风摇曳 的小草似春志家的礼仪人员在迎接着李叔的到来。

“家里有人吗？”李叔在南院的栅栏前朝院内喊道。

“谁呀？”张叔从屋里迎了出来。

“你是……”张叔问道。

“我是李红梅的父亲，你是张春志的父亲吧？ ”李叔开 门见山地问。

“我是张春志的父亲，有啥事儿， 快进来说吧。”张叔 边说边为李叔打开了栅栏。

李叔随张叔进屋后他发现春志家这三间正房的椽子和檩 条没有一根是直的，甚至有一根檩条因下雨漏房沾湿还生出 了一堆小蘑菇。

外顶长小草， 内顶长蘑菇，话不多说，这小草和蘑菇就 足以说明春志的家庭条件是何等贫困。

此时张婶和春志没在家， 张叔请李叔坐下说话，可屋里 实在是太乱让李叔坐哪儿呢！

“我就不坐了， 咱长话短说， 就是你儿子和我女儿相亲 的事儿，我和我老伴明确不同意这门亲事！”李叔对张叔说这话时情绪竟有些激动。

“不瞒你说，这我们也知道， 你看我家这个样子， 怎能 高攀得起你女儿呢？等春志回来我就跟他说，让他千万别耽 误了你女儿。”张叔带着歉意对李叔说。

“那你还真得把你儿子看好喽，就这事儿， 我走了。” 李叔说完就要往外走。

“在我家吃完饭再走吧！”张叔见李叔要走忙说道。

“快拉倒吧， 我在你家吃啥， 你家连让我坐的地方都没 有，还吃饭呢？”李叔挖苦张叔道。

张叔不好意思地笑了。李叔说得对，他家里连让客人坐 的地方都没有又如何留客人在家里吃饭呢？张叔赔着笑送李 叔出了屋。

“别送了！ ”李叔扭头跟张叔说话的瞬间刚好又看到了 屋顶上的那两棵小草，此时它们摇曳的身姿似乎又像张叔家 的礼仪人员在列队欢送他。

春志收工回来。

“春志，红梅父亲来过咱家了，他来咱家的目的就是说 他们不同意你和红梅的这门亲，叫你别耽误人家红梅。”张 叔直截了当地对春志说。

春志早就料到了红梅父母对这门亲事的态度，他听完 父亲的话就拿着盆架上的脸盆去院里的压水井那儿接水洗脸 去了。

“春志，你也别怪你爹， 咱家过的确实不如人，以致让 你到现在也娶不上媳妇。”张叔追着春志来到压水井边继续对他说。

“爸，这不能怪您，您也尽力了。”春志说。

李叔回了家。红梅和李婶都在家里。

“回来啦，这么半天去哪儿了？”李婶问。

“我去周庄那个跟红梅相亲的木匠家了。”李叔说。

“爸，您去人家里干啥？”红梅问。

“干啥，我跟你说，你爸就是怕那个木匠耽误你的幸 福！”李叔说。

“爸，您咋这样呢？ 您这样做不是伤人家自尊吗？ 况且 我们只是见了一面也没有正式相处，您整这一出儿让人家怎 么想？”红梅说。

“我不管他们怎么想，反正就是得防着那个木匠， 不让 他缠着你。我说闺女，你是没见他家那三间正房，椽子和檩 条不但没有一根是直的，并且这三间破败的正房还外顶长草 内顶长蘑菇，你要是真嫁到这样的人家可就把你的一生给毁 了。”李叔说。

“爸，那我就问您一句，您去他家见到他本人了吗？ ” 红梅问。

“没见到他本人，当时就他父亲在家，我跟他父亲说 的。”李叔说。

红梅听完没再吱声。

“老伴，给我拿酒盅来，我喝两口。”李叔说。

“老李，你这样做还真会伤那个木匠的自尊心，让秀琴 给媒人送个信儿不就行了？”李婶说。

“怎么地， 让秀琴送信儿？秀琴都敢带着红梅瞒着咱们 相这样的穷亲那她还有啥事儿不敢做，这个外甥女我算是信 不过了，再者我看自咱家红梅和那个木匠相完亲红梅的心里 就没放下对方，我是怕咱家红梅对这份根本不可能的感情越 陷越深。”李叔说完便抿了一口酒。

“爸、妈， 我回我屋了。”红梅回到了自己的屋子，此 时的她的确如李叔所说的那样，她对春志产生了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