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虽有理,但在这么多美貌如花的夫人中去和一个又傻又丑又麻的女子睡觉,真是件大大不痛快的事情。郑老爷又想,是不是还有别的女人没寻到呢,于是再派人去寻,这一来又费了半年时日,却不见结果,原配夫人又求老爷,您就和十三妹圆房了吧,在咱们家半年过去了,人也水灵了多了,也干净多了,也不那么冒傻气儿了,您再这么下去,人一天比一天岁数大了,生儿的希望不是越来越小嘛。
郑老爷才命人把那傻丑麻的女子从下人处叫来,叹口气瞧过去,比第一面强多了,于是连个仪式也没有,就在原配夫人外间的榻上幸了。
不想月余过去,这女子还真怀了孕,这下整个郑府沸腾了,十三太太就住了大夫人亲自挑选的离自己不远的一处苑子,命三个丫头服侍着,天天山珍海味的补着,但活该这女子的命,就吃萝卜白菜,好东西一吃就吐,孩子在肚子里倒是结实的不得了。
等到这孩子出生,正是四月初八,佛祖的生日,孩子生出来一看,天爷爷,这孩子长得,天庭饱满地格方圆,整个一粉雕玉砌的宝贝蛋,赶紧得差了众人去请算命先生,把当地最出名的先生请来给孩子一算,还真和当初普坨山里那不僧不道人说的一样,先生只说一点,这孩子八字佛间至贵,人间是没可比的,生在普通人家倒大吉,在你这大富大贵之家是怕至极致亏呀,郑老爷闻听连称言之有理,忙把自己当年在普坨山之事详细告之,先生撂了半个时辰的山羊胡子,把几个指头摆弄的眼花缭乱,最后说,先把生日改至大年初一吧,等孩子满九岁到普坨山还愿时再改回来。
话从头儿到这儿,才有了每年大年初一郑府这份热闹。
郑飞龙当然成了郑府最受关注的人,十二位姨娘个个当成宝,喜得谁抱起来也不舍得放手,所有人都知道,老爷百年之后,这府是少爷的,所有的姨娘们都清楚,自己生儿无望,要想在这府里占得住脚,老有所养,首先要把少爷当成宝,最好再和少爷保持好关系,但大太太虎视眈眈的盯着众姨娘,唯恐飞龙离谁亲近,火候还真不好拿。
大太太早告诫所有的家人,孩子可是他嫡嫡亲生的,谁也不准再提起那个傻丑麻的女人。孩子的亲生母亲,从此就没见过自己的孩子,她的任务也已经完成,她住的苑子,在怀胎十个月的热闹后,成了最清静之地,没人问起。
自从郑府有了继承人,郑老爷每天最最重要的事就不再是打算盘琢磨怎么赚钱了,他每天围着孩子转,几乎把整个生意都交给了总帐房的白师爷。
所以自飞龙出生后,故事中就不得不多了这个白师爷。
据说老爷发家的多半功劳归功于原配夫人的支持,另外的小半功劳就归功于白师爷。白师爷一手好算盘,沈阳所有帐房先生没不服的,一手好字,开铺开店的莫不以得白师爷几字的牌匾为荣,好酒量,一瓶子三斤半的洋河大曲吃完,照样把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一口地道的东洋话,老爷每次和东洋人做生意都把他带到身边,特别是有超强记忆的脑子。
有一年,一船货从沈阳发至东洋,飘洋过海时翻船了,师爷硬是凭着记忆把一船货的清单拉出来, 货物品种,数量,价格,总值,一船货啊,那不是几蓝子几车,从此师爷就成了老爷在生意上最得力最信任的助手,这且不说,白师爷是那种极豁达不拘世俗之人,平易随和,结交了许多朋友,只可惜也和郑老爷一样,年过半百也没生个依靠之人,当然随着郑老爷逐渐把生意交代给他,关于有后无后之事,也就淡下来。
却不想是有心插柳柳不成,无心植木木成荫,就在白师爷酒后挽着师娘的手赏月,吟出,“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举杯邀明月,此生我二人时”,师娘一口酸水吐下,居然就有了后,十月怀胎生出一个粉装玉雕的女娃来,郑府上上下下都来看,只有十姨娘敢说一句话,这娃的长相,可与我们小少爷比美呢。
众人皆知,倒不是这十姨娘多受宠,又多敢与大娘作对,只那小少爷,自懂事起,除了和老爷自然的亲近,与大娘母子相称外,就喜欢在十姨娘的怀里腻着,这十姨娘平素不爱说话,长相不太美却自然一种清秀典雅之气,本是京城大户人家的女儿,可惜母亲也是姨娘出身,被大娘逼迫远走亲戚到了沈阳,原姓朱,后与母姓上官,起初郑府上下并不怎么待见她,只因少爷越来越和她近,老爷就向跟班的家人问,又听飞龙自己讲,这上官云婴的学识见识真个与众不同,飞龙与她在一起懂的东西越来越多,每次耍少爷脾气,也只有她能劝得住,所以逐渐的,十姨太在郑府的位置就随着飞龙年龄的增长而提高起来,原配夫人只所以容忍了这点,在于这上官氏在老爷面前不苟言笑,从不与老爷亲近,所以主要精力还盯在了年龄小的姨娘们和飞龙身上。
却不想这十姨娘一句话出口,大家仔细的看来看去,这女娃的漂亮劲儿与飞龙儿时却有些相似,惊得白师娘赶紧给众位太太们磕头,连说我这贱丫头,哪儿能和贵公子相比,这不是折她的小猫寿吗?倒是白师爷豁达得很,笑道,家添小女,俊也罢丑也罢,倒是沾了老爷和郑府的风水,不至于老来无靠了。
一晃八年过去,1915年的春节,以郑府滚滚而来的财源和不断在商场中提高的地位来讲,当然又要轰轰烈烈的大过一场,大年二十五是杀年鸡的日子,这天一大早,全府就沸腾起来,门前打扫的家人就有十余个,各房里派出的丫环一个接一个的跑在门口张望又急慌慌的进门去禀报,到了晌午时分,两匹快马急驰到门口,马上人急勒缰绳,健壮的大青马高仰前蹄,长嘶一声,鼻孔里呼出长长的白气,马上人利落的跳下来,急急往里奔,里面正有两人出来,见来人忙问,郑福郑贵回来了?少爷什么时候到?
来人立正身子,呼呼喘气,回管家,少爷,少爷说,掌灯时分吧。
张管家是郑府的二管家,闻听向两人的身后看了看又抬头看看天色,促眉道,今年咋这么晚,路上平安不?
两人对视了一眼,说,平,平安。
张管家看看二人,忙让开身说,快快快,快进厅去回吧,老爷和众家太太都等着信儿呢。
至傍晚时分,整个郑府已欢腾起来,大红的灯笼从府里各院亮起,一直挂满整条街,门口的家人们和大管家福全早站得腿都酸了,最不好过的是郑福郑贵,被问得大冷天一身汗接一身汗,大太太早把脸拉得象驴脸那么长,言道龙儿要有个三长两短的,把你们俩剁巴了喂狗。
郑府大厅里灯火通明,人不少,却是越来越安静,东洋那个叫松下正勇的老爷最要好的朋友送来的大座钟,每声滴答声都清晰可闻。
郑老爷虽然一直端坐在那张紫檀雕花的太师椅上,但表情却是越来越严肃。正当紧绷的弦就要断了时,门外清清亮亮又急急促促的声音陡然想起,少爷回来了,老爷太、太太们,少爷回来了。
満屋子人几乎同时冲向门口,又忙让开路,请老爷和大太太先行,外面大总管几乎小跑着进来,一边跑一边向后望,嘴里不时叫着,来了来了,老爷太太们,小少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