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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在茶摊上,鄂心仁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分明是他家的宝贝女儿稀欠,跟地主家的后辈洪正鸣恋爱上了。娘的×!什么恋爱,是乱爱!一个贫贫的贫农家的女儿,怎么能去爱一个地主家的孽种不管是自家女儿稀欠主动送上门的,还是洪正鸣这驴岭的想着法儿勾引的,这件事,是他决不能容忍的。

打从土改的时候,这些年,他走的路儿,总是和洪家纠缠在一起。在他看来,他跟洪家,是怨越积越深,仇越结越多的。两个仇家,又怎能成为亲家呢?

土改以后,洪家的大房分给了他两间,洪鹏翔一家成了他一墙之隔的紧邻子。他跟洪鹏翔是进门不见出门见。尽管洪鹏翔一见他,总是低着头儿,连个大气都不敢出,可他还是一看见他,心里便有气。他总是觉得洪鹏翔的眼睛里,有那么一种光,仇恨的光。这种感觉,使他对洪鹏翔更加仇恨。

洪鹏翔的儿子洪成城,就在西安工作。还在洪成城上学的时候,他爸就给他娶了媳妇,这媳妇名叫文素兰,比洪成城大三岁,也是个大户人家的女儿。因为妻子就在农村,洪成城断不了每隔半个月或一个月,便从西安回来一次。每次回来,那包包里总要提些东西。洪鹏翔虽说斗争也挨了,土地也被分了,但在村子里人缘还不错,常不常有女的来串门子,男的来遍闲传。洪鹏翔就免不了给邻居的娃儿一块水果糖,一块点心,或是给乡亲倒一盅不错的香茶。这情况,鄂心仁看在眼里,心里很不是个滋味。一到雨天,或是晚上,人们无聊了,便会跑到洪鹏翔的门前来,要洪鹏翔讲古。洪鹏翔是读书人,列国三国,西汉隋唐,那故事儿装了一肚子。大家爱听个热闹,他就讲。鄂心仁看到这些,心里也有气。农村风俗,人们肯往谁家跑,说明这家人香行(当地土语,将有德行有威望的人家叫香行)。这说明洪鹏翔虽然挨了斗争,但威风却还没倒,还香而不臭。为这,他训斥过洪鹏翔,洪鹏翔低着头说,他再不讲了。可人家还是朝他那儿跑,不讲故事了,却说开了别的,他批评洪鹏翔把人朝他家门口招惹,洪鹏翔道,乡亲们要来,我挡得住吗?我能让人家谁不到这儿来?鄂心仁道,放屁!你不害烂眼,就能招来苍蝇?

为这些事,他跟他三爷鄂德寿有了分歧。鄂德寿认为他反映的并不是什么大事,值不得大惊小怪的。他认为鄂德寿是在包庇洪鹏翔,心里很不以为然,但鄂德寿根子正,为人又正派,他瞪着眼儿,却没有办法。

有一次,鄂德寿去县里开会了。他组织了一个小型批斗会,批斗洪鹏翔,当然,其他几家地主份子也得陪绑。事情呢,自然还是以上那些事情,他宣布开会的目的,是要打掉地主份子洪鹏翔的威风,彻底粉碎洪鹏翔的复辟美梦。斗争中间,他问洪鹏翔:

“以上这些事实,有没有”

“有!”洪鹏翔低着头说。

“你为什么要给那些娃吃糖?”

“邻家娃来了嘛!娃娃都贪嘴,就给了块洋糖(那时,当地人还把水果糖习惯地称为洋糖)……”

“放屁!”他啪地一拍桌子:“你这分明是蔑视贫下中农!污辱贫下中农吃不起糖!就你这地主家有糖!是不是?”

“不是。”洪鹏翔嗫嗫嚅嚅地说。

他指着洪鹏翔的鼻子“你敢狡辩!”

洪鹏翔不敢说话了。

“你为什么把人朝你家招?”

“我没招过呀?”

“胡说!你没招,人为什么朝你家跑,只隔一堵墙,不朝我家跑?”

洪鹏翔又不说话了。

“你给人都讲的啥?”鄂心仁又问。

“讲的《三国演义》,刘备、曹操、诸葛亮。”

“你为啥不讲共产党?不讲农民斗地主?不讲互助合作、社会主义?”

洪鹏翔又没得说的了。

鄂心仁用指头点着洪鹏翔道:“你分明是对共产党不满,想变天……”

洪鹏翔一听,不禁吓得叫了起来:“天爷爷!你这可是冤枉我呀!我可是拥护共产党的领导,奉公守法,劳动改造的呀!”

鄂心仁朝众人说:“瞅瞅!他还冤枉呢!你剥削人的那一阵儿,咋从来没喊过冤枉你这是嘴里喊冤枉,腰里别着枪面面一副可怜相,心里装着变天账。你再不老实,看我不把你吊在二梁上!”

洪鹏翔吓得搭拉着个脑袋,再也不敢说话了。

鄂德寿从外边开会回来,知道了这事,批评了他。他不服,说:

“斗争个地主,有啥不了的!”

鄂德寿道:“支部研究来没有?给乡上请示来没有?不能无组织无纪律呀!斗地主,也得讲政策,得实事求是!”

鄂心仁再也没说什么,心里却很不自在。

到了鸣放的那一年。村里召开了各式各样的鸣放会,叫大家大鸣大放提意见,也开了个地主富农历史反革命份子座谈会,叫他们也鸣放,这些“份子”那里敢提什么意思?只是说好,没提一条缺点。经过一再动员,让他们说,说说错了没关系,是为了改正。错误,做好工作。这些“份子”一看不说不行了,才提了一些村里人都提过了的意见。轮到洪鹏翔。他说他念的古书多。世知道的少,看见共产觉领导的这太平盛世,一无贪官污更,二无盗贱骚扰。人民安居乐业。心中甚是佩服,实在看不山什么错误缺点来。实在没什么。鄂德寿也就没再勉强他。

过了没有个把月,大规模的反右派斗争便开始。农村里。也锓邗了社会主义教育运动。这些“份子”,自然便都成了反面教员。批斗会上,鄂心仁发言不久,便讲到了洪鹏翔:

“讲了意见的地主富农历史反革命,虽说反动,但还敢于暴露自己,让我们看到他就是社会主义的敌人。这个洪鹏翔,是死活啥话都不说,只说“好好好”。这叫“抿嘴狼”。“抿嘴狼”,最难防。四面叫好,心里骂娘,双手作着揖,背后藏刀枪。这才是最狡滑最伧险的敌人。我现在举几个例子,用非实说话。成立初级社那阵,洪鹏翔寻干部,要入社,说他也要互助合作,走社会主义道路。当时不准地主富农入社,他没标混进来。成立高级社那阵,

娶他来入社,他却装模作样地问:你们社真要我?你看,这不是公开的流露了他的阶级仇恨?他不说是“咱的社”。故意要说成是“你们的社”,入了社,他不还是身在曹曹心在汉,时刻想着要变天!不叫他入社他要入,叫他入社他又是这样态度,这不是秃子头上的虱么?村里人到他家去,他动不动便拿糖或是点心给娃吃。看起来,他挺大方的,其实却是用这些小恩小惠,拉拢腐蚀贫下中农,模糊阶级界线。这是在向贫下中农示威,意思是说,你们了我的地,分了我的房,我的生活还是比你们好!他常给村里人讲古,讲诸药亮讲周瑜,讲刘备。说他们多能干,多英雄?为晗讲这些?这是说旧社会比新社会好!他还想着他失去了的天

堂!有一回,他家养的鸡,不知道吃了啥,他儿媳文素兰不知道为啥,把鸡打得满院子乱飞。她一边打一边出着驴大的声,乱骂‘贼鸡!看我不吃了你肉!"这是指鸡骂狗!洪鹏翔自己不出面,叫他的儿媳妇发泄他的阶级仇恨!洪鹏翔每回见了我,面面上挺老实的,低着头儿,哈着腰儿,可你猜他怎么看我”他做了个低头哈腰的姿势,两眼朝上一翻“就是这个样儿他就这样用白眼儿翻我,因为我分了他家庄基住了他家房,他嘴里不敢说,心里却恨得直咬牙,便用这种方法来发泄仇恨……”

这次批斗会开过后不久,省里来了人,了解洪鹏翔的儿子洪成城在家里的表现。因为鄂心仁跟洪鹏翔是邻居,便请他谈一谈。洪成城从小儿就上学,比鄂心仁还要大五六岁,俩人接触很少,见面不多。对于地主家的娃入了共产党,当了革命干部,在西安市里工作,鄂心仁的心里很是忿忿不平。他问“洪成城是怎么了”调查的人告诉他,洪成城编发了一篇稿件,说是农业社的耕牛,这几年死得甚多,分明是污蔑农业合作化。现在来看他是不是和地主家庭划清了界线。鄂心仁道“他划清个屁他对他那地主爸爸,老是恭恭敬敬的,那回回家,不提点心茶叶他一回来,就钻在屋里,连个门也不出,根本不接触贫下中农。这是仇恨贫下中农的表现有一回,省里来个名角在县里唱戏,他还用自行车把他爸那个老地主驮到县城里去……”调查的人把这些话记录了下来,念了一遍,让他按了手印,便带着走了,临走时,表扬他立场坚定,旗帜鲜明,目光锐敏,他的心里很是高兴。

对于这些,鄂德寿有他的看法,但他不好说,因为这是对待阶级敌人,弄不好,他会落个立场问题。对于这一点,鄂心仁明显地也感觉到了。对于他的这位三爷,他逐渐产生了不满,便跑到乡上去反映,说鄂德寿身为党支部书记,竟然同情地主。这件事,终于被鄂德寿知道了。但鄂德寿什么也没说,因鄂心仁在反映时,只说这是他的感觉,却拿不出什么具体事实。

到了公元一干九百五十八年,大跃进开始了。

乡上开了个三级(乡、大队、小队)干部会,要报产量。乡党委书记问大家一亩地能打多少粮食?许多人都说,按当地的条件,亩地最多三百斤。乡长说:“太保守了吧?如今要打破迷信保守,敢于思想解放。我们不能目光短浅,让传统观念束继住,要敢想敢干!”觉委书记说:“我们就是要打破常规,让粮食产站乘火箭,坐卫星嘛!我们再不能像小脚妇女走路了。”乡长书记一再动员,还是没人敢往上加。正在这时,鄂心仁忽然站起来说:“我保证-亩地打五百斤。”这么一说;会场轰地一下,骚动了起来,人们都眼睛瞅着他。这目光,有惊奇,有赞许,有疑惑,但更多的却分明是讥消。有人问:“鄂心仁同志,你用什么办法,能让这地打五百斤?”他说:“多浇水!多上粪!”又有人问:“你们村一没水渠,二没水井,哪里来的水浇?”鄂心仁道:“没有水渠天下雨,这几年哪年不是风调雨顺?再说,我们还能打井!”有人还要问,书记摆了摆手,大家立即静了下来。书记说:“不管说得对不对,我们首先应该学习鄂心仁同志的敢想精神!没有敢想,便不会有敢干!想是敢干的基础;干是敢想的实践!你们好像认为他说得不对。其实是你们错了,你们错在连想都不敢想。你们没听过那首民谣?敢想敢说又敢干,这是三颗原子弹,没有这些原子弹,像个陀螺原地转;有了这个原子弹,乘了卫星坐火箭。你们就应当学习他的这种精神!”这么一说,大家又嚷嚷着议论开了,忽然有人大声说:“鄂心仁同志才报了五百,他太保守!我们那儿能打八百!”

乡长说:“好!你的思想更解放了!”接着又站起来一个人:“我看能打一干!”鄂心仁一看人家超过了他报的一半,便急着又站起来:“一干五!”就这样,一直报到了三干斤....

会后,回来的路上,鄂德寿批评他说:“你疯了!咱们村那些地,种饱种足,能打三百斤,便是大丰收,你拿啥多弄那二百斤粮食?”鄂心仁不服气,说“我这是响应党的号召呢,有啥不对的?”鄂德寿道∶“你也算个农民,你知道地是咋种呢?你知道清明种白菜呢?还是谷雨种荞麦?你知道一亩地下几斤麦种?一个麦颗颗长出来能破几个头?直到如今,连你自己还是个外行农民,还在会上胡报什么产量。产量是要实打实的从地里朝出种,不是靠你薄闪闪两片嘴皮朝出吹。”鄂心仁道:“好我的三爷呢,你这要是说我,对也好,不对也好,我听着,可你没看见书记跟乡长是啥态度?莫非说他们也是吹牛皮么?”鄂德寿道:“我是说你呢,你别胡拉被子乱扯毡。”鄂心仁道:“就这,我只报了五百斤,书记跟乡长还不行,还要往上加,这你是看见了的。我要是吹牛,那书记跟乡长便是提倡和鼓励吹牛的了!”鄂德寿道∶“我只说你,要老老实实,实事求是。解放思想,破除迷信,敢想敢干,是要咱们脚踏实地,尽量把生产搞上去,多打些粮食,而不是让我们闭着眼张着嘴瞎吹。”鄂心仁道:“你好!你对!你咋把你这意见不在会上说?这会儿会散了,却在这儿数落我!”鄂德寿道:“人家别人怎么着,咱没法儿管。我只能管咱们。咱们要老老实实的,不欺人,不骗人,更不能欺骗党!”鄂心仁跳起来说∶“这么说,今天这会是欺骗党连书记和乡长都在欺骗党?”鄂德寿道:“我这是批评你!”鄂心仁道:“批评我?你分明是对抗会议精神,对党不满!”鄂德寿道:“你咋又胡说开咧!”鄂心仁道:“是我胡说?还是你胡说?咱们到乡上再说!”说着,歪着个脖子走了。

鄂心仁把这些情况原原本本地反映到乡上。鄂德寿没有想到他的一片好心,竟引起了这么一场“官司”,他不会说谎,他不但承认了这些事实,而且认为乡上的作法,违背了党的实事求是的作用。后果来得很迅速,而且相当严重,鄂德寿的党支部书记被撤去了,他被冠以思想严重右倾,有反党情绪的罪名,受到留党察看两年的处分,要不是因为他成分好,根子正,怕连党籍也保留不住的。

鄂德寿被踢开了。

鄂心仁从这时起,便成了鄂家湾湾的党支部书记。

就在这一年,洪成城戴着一顶右派帽子,被从省城遣送回村,又到他这地主家庭来劳动改造了。

洪成城一回来,是要向村里定期汇报他的思想的。鄂心仁问他:

“你是咋样弄的嘛! 解放前豁出命跑延安,咋的如今却反开了党?”

洪成城对他并不了解,还把他看作是党的化身,便很直爽地说:“我在结论上并没有签字。我认为我编发的稿件,完全是事实,这是为了改进工作,决不是反党。”

鄂心仁“嘿嘿”笑了两声,说:“ 还不承认反党罪行呀!这么说,是党冤枉了你,可你没想想,你是什么阶级出身?地主!地主呀!你的阶级本性,是改变不了的!你不反党谁反党?咱村原来的书记鄂德寿,你知道吧,雇农,拉过长工的,他都反党,你能跑了?还是老老实实的接受贫下中农的改造吧”

“是!是!”洪成城恭恭敬敬地答应着。

望着洪成城这副模样,鄂心仁不由想起了洪成城穿着一身米黄色卡叽布制服在西安上学的情景,在他的印象里,那是相当神气的。如今呢,那份神气不见了,连从西安返家时骑着自行车的那份神气也不见了,如今父子俩,一对可怜虫,这使他感到种莫名的快意。

就在这年的秋月,全民大炼钢铁,在渭河滩里,从沙子里捞铁砂。暴雨里,人们还在大干特干。洪鹏翔被大雨浇过后,发了高烧,引起肺炎,不久便死去了。洪鹏翔死后,洪成城的头顶上,不知不觉地又戴上了一顶帽子——地主份子,他成了“双料”的反革命。

一九六二年的秋月,收玉米的季节。

一天夜里,一片地里掰下来还没分的一堆玉米棒儿,忽然缺了一大豁子,问看守的人,谁也不知道。大队立刻紧张而且忙碌起来。寻到洪成城的后墙根底下,发现那里有一颗玉米棒儿,鄂心仁立刻带着民兵,亲自到洪成城的家里去搜查,洪成城还在睡梦里,便被叫了起来,揉着惺松的眼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寻到后院,发现一条旧布口袋里,装着玉米棒儿,从后墙外扔了过来,这个脏证,连同洪成城一起,被带到了大队。

“说!你为啥偷玉米?”鄂心仁亲自审问洪成城。

洪成城道“书记,我就是饿死,也不能做贼呀!”

“那你说,这玉米是咋来的?”

“这,我也不知道。”

“胡说! 你不知道,这玉米咋跑到你家后院去了?”

“我在家里睡觉,确实不知道呀!”

鄂心仁冷笑道:“背着牛头不认脏这玉米难道自己长着腿,从你家后墙上翻了过去?你要能说出这玉米的来由,便不是你偷的!”

洪成城却说不出来。

“嘴不硬了吧?”鄂心仁双眼盯着他,就像猫盯着一只爪爪下的老鼠:“还是老老实实坦白认罪,争取宽大处理吧!”

“可我确实没偷呀!”洪成城一脸的委屈“我是热爱社会主义的呀,怎么能……”

“你们这号人,还热爱社会主义?把你那心拿水洗十遍,也洗不出个爱字来,你对社会主义,只有个恨!恨不得一下子把社会主义推翻了!我劝你还是老老实实交待吧!”

“我没有偷!我怎么承认我偷?你到后墙外查一查,看那儿有我的脚印儿没有?”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顽固到底,死路一条。这你又不是不知道。承认不承认,由你”鄂心仁一副失望的样子,说完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你这态度,我又怎么能替你说话呢?你这是罪上加罪么!”

洪成城被五花大绑,送到县里去了,不久,便以破坏社会主义的罪名,判了六年徒刑,送到铜川去劳改了,那年,洪正鸣才生下来四个月。

鄂心仁呢,由于这件事,成了县上善于抓阶级斗争的典型。他在村里的地位,更加的巩固了。

在他看来,他和洪家这仇,是愈结愈深的。这桩桩件件,洪正鸣能不记在心里?虽说这些事儿发生时,洪正鸣的年龄还很小,但洪成城和他的老婆文素兰,还能不朝儿子诉说?多少年都搞“忆苦思甜”,洪成城还能给儿子不搞这一套?

对于自己的宝贝女儿鄂稀欠跟仇家的儿子洪正鸣谈恋爱,他恼火极了。多少年,他教育自己的儿女,一不准到邻居洪成城的家里去,二不准跟洪家的孩子一块儿玩耍,一定要跟地主家划清界线。就是他的老婆碗碗花,自进了他家的门,也从未跟文素兰说过一句话。谁知道,现在却发生了这种事情,这是他做梦都想不来的事。

但这事,如今却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