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坠出了这事,羞得大病一场,钻在屋里不敢出门,大麻子托媒人来说,无论咋着,他都不嫌,就是那肚里的娃,只要把他叫大,都算是他的。腊月二十九的黑夜,由媒人领着坠坠,就到大麻子屋里去了。从此以后,她再没到张家寨子来,逢年过节,都是大麻子一个人提着礼物,来走亲戚。
明明呢,回去以后,屋里花了不少的钱,替他看腿,但骨头打碎了,腿是保住了,却残了,他成瘸子了,他还干他的木匠营生,人都叫他瘸子木匠。但没人敢叫他到屋里做活他只在自己家里做,做了在集上卖。
村里的人一想起这事,不由得联想到:张蟠张大先生,是否也想把一根葱跟坠坠一样,也绑到庙前的大槐树上呢?那么,跟一根葱绑在一起的奸夫,将又是谁呢?
凤头老鸹一进扁担张家的大门,张家骏的妻子苟氏立刻亲亲热热地把她迎了进去。两人手儿拉着手儿,走进了苟氏的房子。凤头老鸹盘着腿儿,坐在苟氏的炕上,家里人立刻端上一盘子点心两盅茶来。
苟氏是个颇为贤惠的女人,一直是无是无非的。即使是天大的事儿。她也只在肚子里装着,一句不相干的话儿也不讲。她知道凤头老鸹的来头,但装作什么也不知道。她笑容满面地说:
“老嫂子,啥风儿把你给吹来咧? 咱们虽说是住在一个村子里,却很不容易见上一回面。更没机会好好说上一回话。今儿个,算得上是有缘分,你就自个来咧!这多好!咱姊妹能坐在一块儿说说话儿了。你先尝尝这点心,这是他爸饭馆里的大师傅,特意给家里做的,你看这味道咋样?”
凤头老鸹拿起一块白皮,咬了一口,嚼了一嚼说:“嗯!味道果然不错,挺香挺甜的。”
苟氏道:“说是里边放着玫瑰和桂花,上好的白糖和冰糖,老嫂子要觉着好吃,就多吃几个,回去时我让人再包一点儿你拿上。”
凤头老鸹道:“还连吃带拿啊!真是,搡眼的!”
苟氏道:“看老嫂子说的!听说咱张家原本是一个老先人,上的一个老祖坟,只是后来人多马大了,才另起了炉灶,其实心里还是一家人。既是一家人,自个人拿自个人的,有啥搡眼不搡眼的。老嫂子说这话是见外了。”
凤头老鸹道:“哟!妹子真是会说话,可见日子过得舒畅了,人也就能行了。”
苟氏道:“唉!我能行啥呢,拙口笨舌的,说不进心里听不进耳的,外边的事操不上心,里边的事不会操心,哪里像你老嫂子,外能拿得起,里能放得下,家里家外,谁不先尊着你!”
凤头老鸹道:“哎哎,好妹子呢,你倒夸起我来咧,我要人才没人才,要文才没文才……”
苟氏道:“除非你老嫂子自己这么说,别人谁敢这么看?其实呢,大家尊你是应该的,辈分到了嘛!再说呢,你老嫂子无论干啥,哪竿子都回得开,他谁不敬服都得敬服。”
凤头老鸹道:“唉!这你可说过了,我要真像你说的那样就好了,瞧你妹子,把一家人笼络得多和气。”
苟氏道:“唉!这是面面上,其实呢,那哪家没有一本难念的经?今后呢,还望老嫂子常常过来,把我这实心白菜开导开导。你老嫂子有十分,我能学到三分就可以了。”
凤头老鸹最喜欢别人说她能行,如今苟氏这么一说,她像吃了人参果儿一样,浑身的毛孔眼儿都通达舒畅起来,她端起茶呷了一口,把身子朝前挪了挪,说:“好妹子呢,难得咱一见面,你就信得过我,我今天到这儿来,就是想跟妹子坐一坐,说几句体已话儿。”
苟氏高兴地一合双手,说:“人难得是有个缘分! 看来老嫂子是跟我合了缘分了!好,老嫂子有啥话儿,尽管说。”凤头老鸹的嘴唇动了动,却没有说话,却用那双杏仁儿眼,挺神秘地朝房子里瞧了瞧。苟氏明白她的意思,便朝侍候的人说:“你们都忙去,这儿有事再叫你们。”
佣人走后,苟氏也朝凤头老鸹跟前挪了挪,说:“老嫂子,有啥话儿,你放心说。”凤头老鸹虎牙一呲,笑了一下,装作一副很亲热的样子,握着苟氏的一只手:“老嫂子我这人,是口里没打墙,肠子是直直,我今儿来,是为咱家二妹子的事……”
苟氏道:“老嫂子,你往下说!”
凤头老鸹道:“咱二妹子守节得好好儿的,外人谁不敬服,就是有那么一回事儿,也雅秘一点儿嘛,咋弄得全村人都知道?这可是有关你们家名气的大事呀!”
苟氏不动声色地问:“旁人到底是咋说的?”
凤头老鸹道:“人都说二妹子怀了娃了,你看这……”
苟氏又问:“那你没听说,这是谁传出去的?”凤头老鸹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