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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1)

“什么事情这么惊慌,进来慢慢说!”杨指导员听出这是通讯员的声音。

“指导员,鬼子顺着大沙河向山里开进了,首长让你赶紧回去,准备参加战斗!”隔着门帘,通讯员大声汇报道,边说边猛跑几步,忽地掀开门帘进了屋。通讯员带进来一股冷风,将本来就微弱的羊油灯火“扑”地刮灭了,屋内顿时一片黑暗。

枣根老汉摸出火镰和艾绒,开始“嚓嚓嚓”地打起火来。

“枣根叔,不用打火了,我这就走了,你们也赶紧休息吧,已经后半夜了。”杨指导员说着站了起来。

“请稍等一等,这就好了。”随着火镰的又一声响,艾绒被击着了,然后,枣根老汉将羊油灯点着了。

老汉缓慢地走到三枣木跟前,摸了摸儿子的头,非常慈祥地看了看儿子,然后拉住他的手,将儿子拉到杨继恩面前,说:“指导员,把三儿带上吧,以前,三儿是您的学生,跟着您读书识字学道理;现在呢,鬼子打进咱家门口儿了,我让三儿跟着您打鬼子,跟着您,我老枣根放心。老大正在养伤,再说家里也不能没有一个儿子守着,那个二牲口在山里野着,指望不上。所以,只好让老三参加八路军了。今天我一直都在琢磨这事儿呢,就这么着吧!好了,赶紧走吧,别耽误了事,另外,带上这一葫芦酒,给首长和战士们喝。”枣根老汉说完,把早已准备好的一大葫芦枣杠子酒交给三枣木。

“那好,我就把三儿带上了,这孩子又有文化又有胆识,八路军正缺这样的人才呢,用不了多久,就能入党,当干部!”杨指导员爽快地答应了魏枣根。

三枣木跪在地上,向爹磕了一个头,然后站起身,向大哥和两个妹妹挥了挥手,说了句:“照看好爹!”就转过身,跟在杨指导员身后出了门,跨上战马扬鞭而去了。

三人赶到军区指挥部的时候,天都快要明了,李参谋、张参谋已经等得非常焦急了。见到杨指导员带着通讯员和三枣木走进来,李参谋带着责备的口气问:“怎么才回来,拖拖拉拉的,不知道现在任务正紧吗?你作为军区警卫连的指导员,离开军区这么长时间,这就是失职!知道吗?”

杨指导员稍作解释说:“二枣木直到半夜才回来,刚同他谈完话,通讯员就到了,然后我们就立即返回来了……看,我为大家带来了一个新兵,枣根大叔的三儿子,三枣木,我在镇上的学校当老师时教过他,既聪明又朴实,是个好苗子,农村里能识字的兵不多,李参谋,张参谋,你们可要好好培养他啊!”

“二枣木的弟弟啊,很好啊,对了,对二枣木的工作做得怎么样了,他准备何时向咱们八路军投诚啊。”李参谋问。

“他还没有说何时投入咱们八路军,但答应一定将枪口对准日本鬼子,绝不当汉奸,绝不会与咱们八路军为敌,看吧,什么时候条件成熟了,再将他的人马正式拉入咱们的队伍。”杨指导员说。

“那也好,咱们赶紧准备开会,情况比较紧急,首长和军区其他几个领导正在进行紧急磋商,一会儿就召开军区全体干部会议。另外告诉你一个情况,由于你比较了解当地的情况,可能由你带领一个小分队,到拒马关前去担任警戒任务,要坚决阻击日军进入咱们根据地,尤其不能进入县城……你的军区警卫连指导员的职务,暂时由其他干部代理。”李参谋说。

“哦……”听了李参谋的话,杨指导员有些吃惊,“那郭连长呢,他知道这个决定了吧?……”

“他也不在警卫连了,已经被派往前线,这事儿你就别管了,一会儿首长可能就会公布这些决定。本打算让你去的,你更熟悉当地的情况,但情况紧急,实在拖不得,就让他先去了。”

正说着,在首长的带领下,军区的几个主要领导走进了屋。大家都没有坐,首长用威严的目光扫了大家一眼,就开始讲话了。

“同志们,形势的确比较严峻,鬼子想从咱们太行山地区打开一条通往西北地区的通道,同时,顺手牵羊将我们刚刚建立的这个根据地吃掉……我们是走过二万五千五长征的英雄部队,我们有着敢打硬仗、不怕牺牲的光荣传统,只要我们紧密团结在党的周围,切实执行毛主席灵活机动的游击战争的策略,就一定能够拒敌于根据地的大门之外……下面,由杜参谋长布置一下具体任务。”

“刘参谋,你带领一个便衣小分队,插入到进犯我们根据地的敌人的后面,干扰敌人,使他们不能一心前进,将他们的注意力吸引到你们身上,然后牵着敌人的鼻子,将他们向东、向南引,最好将他们重新引回平汉路一带。以解除根据地的压力,为党在根据地放手发动群众争取时间,要记住保存有生力量,不要同敌人硬拼……

“张参谋,杨指导员,这次你们的任务最重,带上三个连组成的队伍,还有大沙河两岸的民兵,都归你们指挥,主要任务是破坏敌人的交通线,迟滞他们前进的时间,为军区机关的安全转移争取时间。绝不能暴露了根据地的实力,千万不能将敌人的注意力吸引到我抗日根据地来;要注意斗争的策略问题,我们现在还比较弱小,我们还没有将群众充分发动、组织起来,所以,我们一定要牢记毛主席对我们的教导,采取灵活机动的战略战术,与敌人打游击战,壮大人民力量,等待时机……”

……

会议结束了,大家走出会议室,部队很快就集结完毕;大沙河两岸有些村庄的民兵也赶了过来。三枣木已经正式穿上了一身旧军装,有了一条旧步枪。杨继恩昂首挺胸在站在队伍前作了一番简单的战斗动员,讲话完毕,队伍立即惊惶失措地出发了。部队的新兵很多,不少战士还没有上过战场,绝大部分战士连鬼子长什么样儿都还没见过呢,听过鬼子可比国民党军队厉害多了,枪法百发百准,十里以外一枪就能将对方士兵的脑袋打烂;拼刺刀更是了得,十来个中国人都打不过一个日本兵。想到这里,老兵们心里不踏实;新兵们更紧张,一边跑腿一边打颤,心突突地跳着,似乎要从嗓子里蹦出来,手心也不知何时渗了出来汗来,感觉枪杆子滑腻腻的,不牢牢抓紧,几乎要从手中脱出去了。

杨继恩带领队伍,沿着大沙河北岸的土公路急行军,不到两个小时,就来到了县城最东的一个大镇子——沙河镇。看到曾经繁华的镇子,现在变得一片沉寂,在敬佩地方党组织工作深入扎实的同时,也深深地感到有些悲凉。多美的一座镇子啊,记得自已第一次从北平来到太行山地区,路过这里时就被这座镇子的繁华与兴旺所吸引,镇子中的长长的街道,一律青石板铺底,每块石头之间,都接合的非常紧密,似乎浑然天成一般,青石板铺在街上不知有多少年了,很多石块被过往的骡马车辆磨得非常光滑。街道两旁,鳞次栉比地排列着的一个个店铺,简直比县城还要繁华;静静流淌的大沙河,从镇子南边流过,河边肥沃的土地里,种满了水稻,稻花散出的香味,飘荡在大沙河的上空。如果不是因为任务紧急,杨继恩真想在这里呆上几天,作几幅写生画。

军情紧急,杨指导员勒住战马只是在这里略微停顿了片刻,就又带领队伍继续向东而去。又走了十几里,南北两座山头越来越接近,大沙河的河道突然变得非常狭窄,形成了一个狭谷,而出了这段不过一两华里的狭谷,两岸的山岭就突然变得非常低矮,并且急速向两旁闪开,好像两扇大门突然被打开了,大沙河的河道也很快变得非常开阔,河水的流速也立即变得平缓了。

这里便是闻名整个太行山的拒马关。

来到拒马关,杨指导员与张参谋下了马,登上了公路边的山头,察看周围的地形。他知道,这里就是永安与阳曲县的交界处,这里再向东,第一个村庄就是阳曲县的郑家庄。那里是半平原半山区的丘陵地带,再往东走不远,穿过这几十里的丘陵地带,就进入华北大平原了。

站在这里,居高临下,一切都尽收眼底。此处简直就像一个葫芦口,如果将敌人引进这个葫芦里,再派重兵将这个葫芦口堵死,然后埋伏在两边山上的部队冲下来,给敌人来一个伏击,那就如同将野猪装进口袋里痛打一样,一定会将敌人全部歼灭在这里,一个都不会跑掉的。

想到这里,杨指导员的一个作战计划已经在脑海里形成了,他兴奋得手心里都冒出汗来了,但是,他刚把自己的想法同身边的张参谋说了说,想争取得到他的支持,可就在这时,军区通讯员飞马而来,大喊:“张参谋,杨指导员,军区命令!”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封信。

张参谋接过通讯员递过来的信,打开一看,只见上面写道:“张参谋,杨指导员,你们的任务是深入发动群众,最大限度地破坏郑家庄至永安县城公路沿线一带交通线,使敌人无法进入我根据地。这样即实现了此次军区既定的作战目标。所以,你们应尽可能避免与敌人发生正面冲突,敌强我弱,必须注意保存有生力量,以利未来之大反攻。左倾与盲动,曾给我军造成极大损失,也为我们留下至为惨痛的教训,我党每一个指战员,务必牢记这血的教训;切不可为泄一时之愤,逞一时之勇。违反命令者,军法从事!”

张参谋看过命令,叹了一口气,将信交给杨指导员。

指导员看完信后,也叹了口气,问道:“张参谋,您看怎么办?”

“怎么办?不要轻举妄动,密切监视敌人的动向,除此之外还能怎么办!根据军区的命令,我们要深入发动群众,在撤退过程中,尽一切可能,彻底破坏公路沿线的交通。敌人想进我根据地,没门,他们飞进去吧!”

“飞进去吧……”杨指导员咕哝着,突然,它叫住刚刚跨上战马就要离开的通讯员,大喊一声:“回来,给首长带一封信!”

杨指导员迅速从公文包里取出小本子,再从上衣兜里掏出钢笔,飞快地写了两行字,叠好后交给通讯员,嘱咐道:“火速返回军区,将这封信交给首长!——一定要交给首长本人!记住了吗?”

“记住了!”通讯员响亮地回答,说完,跨上战马,向西飞奔而去了。

“三枣木,你是在山里长大的,你说说看,我们该如何破坏公路,才能有效阻止日军的机械化部队进攻呢?”

“这有什么难的,把公路两旁的大树锯倒,横到公路上,另外,再把山上的大石头推下去,也能起到这种作用。”三枣木说。

“枣树最适合做路障了,枣木最笨重,别看长得不太粗,但瓷实,还有就是枣树长着圪针,能扎人,这样的路障可不容易清理!”当地一个新入伍的士兵说。

“那好吧,立即动手,通知周围村里的民兵,先放下枪,拿出锯子斧头,把公路两旁的大树都锯掉,尤其枣树,更要全部放倒,为抗日做贡献嘛。然后上山,顺着山势,将山上能推得动的大石头推下山,滚到公路上。”张参谋下了命令。

杨指导员补充道:“最东头那一小段公路给我留下,把咱们带来的西瓜全部埋在那儿,这次便宜了敌人,没把他们装在这个口袋里烩了,但也要让他们尝尝我们西瓜的滋味,不能让他们大老远的白来一趟啊!”

“指导员,我也去埋雷吧,炸死鬼子,给被敌人杀害的中国人报仇!”三枣木请求道。

杨指导员看了看三枣木,对一个老战士说:“老王,这是我带来的一个新兵,你们埋地雷时教一教他……要注意安全,三枣木,去吧!”

听完杨指导员的话,一个胡子拉渣的四十来岁的穿一身破军装的的老偏,大概是工兵班的班长吧,向三枣木招一招手,说:“走,我手把手地教你。”

老王拉上三枣木,带领几个八路军战士,还有一些民兵,抬起带来的地雷,全部埋到了公路的最东端。

军令如山倒,张参谋与杨指导员带领的这支部队,立即由战士变成了民工,将枪放下,与老百姓一起,拿起据子、斧头,一起设置路障。大沙河以北,很多一搂来粗的枣树,都齐斩斩地被放倒了,躺在了公路上。附近村里前来支援抗战的老农们,左手拿着木质的双股叉,右手拿着镰刀,将山坡上的一些酸枣树砍下来很多,与被砍倒地路上的大树混杂着压在一起。

那些被放倒的枣树,如一个个躺在地上休息的精神矍铄的老人,尽管倒了,硬朗的身板却仍然显出倔强不屈的气势,每一个枝杈,仍然像钢筋铁骨一般,像太行山里血性汉子的臂膀一样强壮有力地支楞着,充满了警惕,准备与前来侵犯的敌人干上一场;枝桠中的每一个枣针,好像一个个随时刺向敌人咽喉的尖刀;枣树的每一片树叶,像壮士伸开的手掌,准备扼住敌人的咽喉,要与敌人同归于尽似的。枣树的身体倒了,然而,它们的精神仍巍然屹立!

路障刚刚建好,鬼子的部队就出现在大家的视野之中了。

鬼子是一支由二三百人组成的机械化部队,有汽车,也有摩托车,也有少数骑着大洋马的士兵。他们从平汉路一带的定州出发,穿过平原,进入阳曲县的丘陵地区。山越来越高,也越来越显现出太行山巍峨险峻的气势。鬼子从地图上知道,此时已经即将进入永安县界了,而眼前不远处,就是拒马关前八路军刚刚用砍倒的枣树林设好的路障。

在最前面开路的几辆挎斗摩托车,像几头愚蠢而又疯狂的野猪,毫无顾忌地横冲直撞,根本不在乎山区公路的坎坷起伏,也丝毫没有顾忌在这样险要的路段会不会有伏兵,它们颠簸跳跃着,“噌”地就窜进了雷区。

“轰”地一声巨响,一辆摩托车被地雷掀起来了,瘫痪在路边,车上的鬼子,一个被炸死,两个被炸伤。

“吱——”后面的几辆摩托这才迅速地刹住了车。车上的鬼子向后一招手,后面的汽车上,就飞快地跳下一些士兵,身体被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