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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2)

生毕竟是第一次见到枣花的真人,在来以前,他们都听自己的爹说过枣花长得如何如何漂亮,如何清纯秀美,但三个后生都不太相信,还以为是爹担心儿子不乐意娶一个哑巴故意诳自己呢,一口气能喝三大碗头鏊酒的人,不是个母夜叉,也是个长得五大三粗又黑又壮的农家妇女吧,现在看到真人,他们才相信老爹并没有骗自己。虽说枣花长得不是很白,但她的脸蛋红扑扑的,特别受看,胸脯更是挺得高高的,一走路,就像两只大白兔一窜一窜地要从她的上衣里面跳出来似的。

“如果能将枣花娶到家,别说枣花是永安县第一烧锅坊魏枣根的女儿,别说枣花聪明能干勤俭持家能将家里的烧锅打理得井井有条,单说枣花一口气能喝三大碗头鏊枣杠子酒的名,家里的酒以后无论是附近的镇上卖,还是到县城卖,一定会更加抢手!另外,来相亲以前,爹还把耳朵捂在自己的耳朵上,偷偷地告诉自己,能将枣花娶回家,就很有可能获得魏家烧酒的秘方,自家的酒就有可能成为永安县的酒状元,这可是全县开烧锅的人家世世代代梦寐以求的愿望……听爹的话,一定尽最大努力好好表现……”三个后生都在浮想联翩。

看到儿子有些走神,坐在各位后生旁边的爹,赶紧暗暗地踩了一下儿子的脚,各家的儿子才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于是赶紧都坐了下来。

看到三对父子的这个动作,枣花的脸时顿腾起一片红云,本来红扑扑的脸蛋因害羞变得更加红了,像早晨的彩霞一样,更加惹人喜爱。

枣根的脸色显得更加庄重了,甚至有些刻板。好像是为了避免更多的尴尬,严肃地说:“枣花,赶紧给客人倒茶啊!”全屋的人,顿时都一言不发了。

枣花赶紧端起茶壶,依次给客人斟上茶,然后再给爹倒上。

这种茶是马头山里的特产,名曰枣茶,是用山里熟透的红枣,晒干以后,再捣碎,提纯,再放到砂锅里烘焙以后形成的,颜色红中带黑,并不怎么引人注目,然而喝起来香气浓郁,能够健脾开胃,补血益智,养心安神。马头山里人若久患脾胃虚寒、不思饮食、心悸气短之疾,经常喝这种枣茶,往往有很好的疗效。

倒完茶,枣花才要返回里屋,枣根指着旁边一个空座位,对枣花说:“枣花,不要走,坐下来!在座的既是烧锅坊的同行,又是交往密切的世交,你赵大伯、岳大伯与孟大伯都是与爹打了多半辈子交道的老兄弟了,他们的三个儿子嘛,也都算得上你的哥。既然都是一家人,咱也不用再遮遮掩掩的了,枣花,这三家都相中了你,三家人也都曾经带着厚礼来提亲,家境都很殷实,家风都厚道淳朴;他们家孩子嘛,我也都熟悉,也都是实诚能干的好后生。这本来是好事,但是,正因为如此,选谁家的孩子作女婿,可就把爹难住了,没办法,爹就把决定权交给你,现在共产党和八路军不是提倡自由恋爱,反对父母包办吗?咱也算是响应一下党的号召。所以,爹今天把他们三家都请来了,你与他们三对六面地看一看,比较比较,然后从三个后生中选择一个。咱也就别磨蹭了,枣花你知道,你爹是个爽快人,也是个急性子人,当场作决定也好,客人走后,你告诉爹,我明天就通知人家结果,咱谁也不耽误,人家孩子都二十出头儿了,你闪过年也就二十整了……好了,爹今天不着调的话说了不少,你也别怨爹,爹这不是为你操心操得乱了方寸了吗?就这样吧,给你时间考虑考虑,选中了哪一家,咱就做亲戚;没选中的,咱仍然是老朋友,仍然像以前那样交往,绝没有面子上抹不开的事儿……”

枣根正在说着,枣叶进了屋,向枣根说:“爹,菜做好了,开饭吧!吃完饭,客人们还要返回去呢,道儿远着呢!”

枣根瞪了枣叶一眼,说:“好,那就开饭,咱们边喝边谈!上酒!”

其他三家的掌柜,也都大喊了一声:“上酒!”

跟着父亲参加聚会的赵家、岳家和孟家的儿子,立即站起来,分别从地上提起带来的酒葫芦,放到了桌子上。枣根的大儿子大枣木,也抱着一个巨大的酒葫芦,来到了厅堂。

这是永安四大烧锅坊流传了多年的做法,腊月二十九相聚,各家都要带一葫芦酒来,大家相互品尝,然后评出谁家的酒最好。最好的称为酒状元,其他依次称为酒榜眼,酒探花,就像科举考试中的殿试,要评出前三甲。自然,这个状元每次都是马头山魏家的酒无疑,每年冬天,其他三家做梦都在琢磨如何才能烧出比魏家更好的枣杠子酒来,然而,所有办法都用过了,愿望却一直没有实现。现在,乘枣根打算将自己闺女嫁给开烧锅的人家的机会,三家的掌柜都将心思用在了如何才能赢得枣根与枣花的青睐,从而将枣花娶到手,然后通过枣花,将魏家烧酒的秘密搞到手,从而实现多年以来梦寐以求的愿望。

所以,今年品酒会上情况发生了一点微妙的变化,因为大家关注的已经不是谁家的酒好,而是谁家的儿子能被枣花相中;同样,枣根的心思也已经不在能否评上酒状元了,而是密切地关注枣花到底能看上哪一家的后生。

“唉,枣花不会说话了,如果会说话,能轮到你们几个狗崽子坐在这里相看我的闺女?如果枣花会说话,我岂能将枣花嫁到多少年来都在挖空心思地算计我秘方的人家?唉,我枣根是在帮自己敌人的忙啊!看这三个掌柜得意的神色,看他们一个个眼神虎视眈眈的!三个老王八蛋,别他妈高兴得太早了,别看俺的枣花哑巴了,没准儿她谁都看不上呢!就你们那几个土包子小子……”魏枣根冷冷地望着热情地同自己称兄道弟的三个老朋友,心中咬牙切齿地骂道。

就在这时,枣针端着一大盆热气腾腾的大烩菜,进屋放到了饭桌上。大烩菜由猪肉、粉条、豆腐和白菜等熬成,又肥又厚的猪肉片子,看一眼都让人垂涎欲滴。三个年轻力壮的后生,本来已经走了多半天山路,早已饿得前心贴后心了,现在看到这么香的肉菜,岂不直咽口水?三个人的喉结急剧地躁动着,其中一人不由低头抓住了筷子,然而抬头看一看大家,饭桌上的人都没有吃饭的动静,再看一看坐在旁边的老爹,正在恶狠狠地瞪着自己,于是赶忙又将筷子放下了。

“孩子们走了半天山路了,一定又累又饿,让孩子们吃嘛,咱们老哥几个也吃,一边喝一边吃……”枣根和气地说。

听到枣根这样说,有一个后生拿起了筷子,准备去夹盆子里的肉……

“放下筷子,没眼色的东西,不先敬你大伯酒,就自个先吃?!来以前我怎么教你的?”当爹的训斥道。这个后生被吓得立即将伸出的筷子收了回来,讪讪地放到桌子上。

“来,咱们一起,敬你们魏大伯一杯!”城关的赵掌柜响应。

大家立即都举起酒杯,一起来敬魏枣根。

“好,咱们一起喝,干了这一杯!”枣根说。

酒过三巡,但三个后生却仍然不敢轻举妄动,都呆呆地坐着,谁都不敢轻易先拿筷子,生怕再做错了,遭到身边老父亲的喝斥。

这时,赵家的儿子二来,突然疵牙咧嘴地“哎呀”叫了一声,好像被蝎子蜇了一下似的,表情痛苦地望着身边的父亲。

原来,他被父亲暗暗地踩了一脚。

然而二来却不明白父亲踩他这一脚是何用意。当爹的努努嘴,挤着眼,示意儿子给魏枣根敬酒,然而赵家的这个儿子不知是因为太憨还是因为紧张一时发懵,不管赵掌柜如何向他挤眉弄眼,就是不明白老爹是何用意。就在这时,岳家的儿子栓柱端起酒杯,站起来,把酒举向魏枣根,说:“大伯,侄子向您敬酒了!”

坐在一边的岳掌柜顿时高兴的眉开眼笑,气急败坏的赵掌柜不由“唉”地叹了一口气。

就在这时,孟掌柜的儿子也赶紧端起了酒杯,站了起来,也要向魏枣根敬酒,直到这时,赵掌柜的儿子才明白了老爹向自己使眼色的用意,也赶紧端着酒杯站了起来。

枣根吃完三个后生的敬酒,对坐在自己身边的枣花说:“来,枣花,给你几位大伯敬酒,你这几位大伯远道而来,应该由咱们先向人家敬酒,不想几个后生挺懂事,倒先敬我了,枣花,端起酒来……”

枣花立即站起身,端起酒,依次敬各位掌柜。

敬完酒后,三个掌柜的儿子各自望一望自己的爹,征询父亲下一步的旨意,有了前几次的教训,儿子们再不敢擅自轻举妄动。

“吃吧!赶紧吃,孩子们都饿了,还等什么!”枣根一边说着,一边率先拿起了筷子。

赵掌柜、岳掌柜和孟掌柜也随后拿起了筷子。

“吃吧,随意吃,跟在自己家里一样,不要拘束。”枣根向三个后生说,脸色也变得比原先温和多了。

三个后生各自的老爹,也都向自己儿子说:“吃吧。”三个后生这才抓起筷子伸向桌上的菜。

二来将筷子伸向菜盆,目不转睛地看着菜盆最上面的一大块肥肉,想伸筷子夹住。

这是永安县远近闻名的红烧肉,红白喜事或有重要客人时,这种肉是必不可少的。可真是一片又肥又大的肉啊,这块肉由三部分组成,肉皮、肉膘和肉丝,所谓肉丝就是瘦肉,其中主体部分是肉膘,否则也就不叫肥肉了。二来夹起来的肉片尤其大,尤其肥,大约有二指厚,一拃来长。肉膘红中透白,滋腻肥嫩;瘦肉呈现红褐色,脆生生的,肉皮更被烧得呈现酱红色……就在二来将夹着肉的筷子收回到嘴前时,同老枣根敬完酒的赵掌柜,正好猛然回过头来,看到儿子夹着这一大片肥肉,气得直想照脸扇这个不争气的儿子一记耳光。儿子显然也看出了老爹脸上的愠色,好像要逃避什么似的,猛地将这一大片肉送入口中,嚼都没嚼就咽进了肚里。由于肉太大,吃得太急,二来连打了几个嗝儿,肥油从嘴角滴落下来,二来慌不迭地用袖口抹了抹嘴巴。

赵掌柜两眼射出的目光像两把尖利的钢刀,死死地逼视着自己的这个吃货儿子,压低声音,咬牙切齿地骂道:“没出息的东西,好像三年没吃过饭,回去再同你算账!”

老枣根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脸色更加慈祥,笑眯眯地说:“后生嘛,能吃才能干!我年轻的时候,也很爱吃肉呢,平时吃不上多少,偶尔吃一两口,也解不了馋,更别提能吃一顿肉饱了,每年只有年三十晚上,枣花娘才允许我饱饱地吃一顿肉。每年除夕,枣花娘就会切上二斤猪腰窝部位的肥膘肉,放到小灶上给我炖得软软的,再烫上一壶枣杠子酒。我呢,慢慢地将酒喝完,把肉吃光,再用一块馍馍将锅底的油都蘸着吃过了,然后就睡觉……那才叫美啊!现在老了,吃不了二斤肉了,但每年的这个习惯没有改变过。枣花娘死了,后来枣叶大了就由她给我炖肉烫酒;这两年枣叶出嫁了,是枣花给我做。这枣花要是相对了亲,很快也就结婚了,明年的肉谁给我炖,酒谁给我烫呢?唉!……不说了,大家赶紧吃,吃呀!”

虽然枣根话这么说,但是每个人心里都清楚,二来的吃相绝对是很砸锅的,能吃肉本身在太行山里并不算错,主要是吃相不好,最关键的是在相亲时不能这样吃,这是在相亲啊!

就凭这一点,赵掌柜知道儿子二来在这次相亲角逐中基本已被淘汰出局,岳家、孟家父子也深知这一点,二选一,机会顿时大了不少,但也正因为如此,两家父子也更加谨慎了,生怕一有闪失,重蹈了赵掌柜儿子的覆辙。

酒喝好以后,枣叶枣针端着两盘大白馒头放到了桌子上。由于时间不早了,大家都顾不上客气,稍作谦让,大家抓起馒头来就吃,吃完还要赶路,不赶紧吃完饭走人,不知要摸多大的黑呢!

吃完饭,客人纷纷起身告辞,大家都顾不上谁家的酒是状元,谁家的是榜眼探花了,大家的心思都在谁家的儿子能够在这次相亲中夺魁,谁家的酒怎么样,已经不是最重要的事了。

把客人送走后,枣根回到屋里,大声说:“好了,亲相过了,枣花,到底看上哪个了,你爹是个爽快人,你和爹一样,也是个直性子,说吧,哪个比较中意——没有十全十美的事,哪里寻那么可嘴的馒头?……赵家?岳家?还是孟家?哪一家的孩子都不赖,别看赵家的二来能吃肉,能吃怎么了,能吃才能干呢!说,觉得哪个满意?”枣根一边指着餐桌上的三个分别写着“赵”、“岳”、“孟”字的酒葫芦,一边用不容置疑地口气对枣花说。

枣花面无表情地低着头,枣根不清楚她是咋想的,但也知道她肯定不是很情愿。于是,枣根拉下脸来,对枣花说:“我知道你对咱山里的后生看不上眼,但是你想想,你不是山里出生的吗,你不是在山里长大的吗?大城市里的空气有咱太行山里的好?山外的人有咱山里人老实?你天生梅香的命,就不要琢磨着当官太太儿,你个死妮子才同山外的人打过几次交道,就看不起咱山里人了!闺女,你娘死得早,爹一把屎一把尿将你拉扯大,爹为你操心都快操碎了……你……咱这是不哑巴了吗?咱不是不会说话了吗?只有把你嫁到开烧锅的人家,人家才会把咱当个人看,你跟着爹烧了这么多年的酒,就凭你这一身烧酒的本事,到了他们哪一家,都得把咱当太太供着,可是,嫁到别的人家可就不会太把咱当一回事儿了。不是爹逼你,爹是为了你好,爹知道你心气儿高,受不了别人的窝囊气,才打破祖宗的规矩,将我魏家的女儿嫁到开烧锅的人家……再说,闪过年儿,你就二十出头了,俗话说,十九了,该走了,二十了,太迟了,明年你就二十一了,你就……就……就是老姑娘了!你……你还让你爹在人前怎么混!你爹脸上的四两肉还要不要!……说,觉得哪家的后生还算顺你的眼,你就指一下哪一家